第3章
父親目瞪口呆:「你……你是如何得知?」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眼神躲閃,眼見地慌亂起來:
「珠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此事我會如實告訴母親,一切等回去再做決斷吧。」
我並不想再理他了。
他真的不配當我父親。
……
安平長公主和離的消息,隨著太後從行宮被請回來,傳得沸沸揚揚。
彼時,父親已經進不了公主府了。
母親令人將他的東西都收拾出來,一並送還孟家。
幹脆利落,沒有任何轉圜餘地。
哪怕孟家人上門來求見,也一律被拒絕了。
他們奈何不了母親,又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我當然避而不見了。
我生在公主府,長在公主府,對孟家並無多少感情。更何況,前世我身陷困境,孟家與父親一般冷情冷心,從未過問一句。
甚至,在我母親離京之後,他們就竄唆父親納妾。妾室進門,堂而皇之住進母親的公主府,吃穿用度皆是母親的俸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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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哪有那麼大的臉,要求我勸母親三思?我巴不得也能像母親一樣,與他們撇清關系。
可我終究是隨了父姓,這個「孟」字是無論如何也摘不去了。
時隔幾日。
孟家老夫人突然就病了,病榻上指名要見我這個嫡親孫女。
孝道大過天。
我終究還是沒能擺脫掉他們的糾纏,被要求去孟家待疾。
臨行前,母親憤怒道:
「你若不願去,本宮自有辦法讓他們閉嘴。」
我搖搖頭:「母親,我不能永遠躲在您身後,隻是盡幾天孝道而已。」
況且,我也並非迫於孝道才答應去孟家住幾日。孟老夫人是我祖母不假,可我還有太後這個外祖母呢。
孟老夫人想倚老賣老,也要問問太後答不答應。
前世,我是真傻。
明明身後有這麼多的依仗,卻困頓在後宅,活成了深宅怨婦,連母親被人暗害都不曾察覺。
如今,有皇祖母的幹預,母親要和離便和離。我倒想看看孟家還能翻出什麼風浪來。
12
我進孟府這天,孟家人齊聚一堂。
我那「病了」的祖母正坐主位,滿面紅光,神採奕奕,實在看不出哪裡需要待疾。
隻是,她看著我的眼神,陰鬱極了。
「雲珠,你母親近日可好?」
我笑了笑:「自從御醫在母親的茶水中,查出有烏頭含量那日,她便沒有好過。
「畢竟烏頭的毒輕則惡心嘔吐,重則中毒而亡。」
「……」
我這話威力甚大,話音將落,滿堂寂靜。
就是要這樣明明白白告訴他們,想通過拿捏我,讓母親服軟,實屬天真。
說完,我便讓隨行的御醫上前:
「這位江太醫,是我特意去求了太後,來替祖母請平安脈的。這幾日,他便隨我一同住在孟府,以便隨時了解祖母的病情。
「還有這個……」
我又令隨行的侍女捧著一株陳年老參上前:
「這是出門前,母親特意讓我帶給祖母補身體的。母親說,這是她最後一次對祖母盡孝了。」
孟老夫人再想說什麼,都被堵得說不出來了。
在座的人一個個神情復雜。
連父親也是坐立難安。
本想給我個下馬威,沒想到我一點遮掩的意思都沒有。
他們被我反將一軍。
高下立見。
真是得罪了。
我是真的願意在孟府住上幾日,好將他們醜陋的嘴臉,扯下幾層來看看的。
不想,那位江太醫竟是位妙人。
他當著孟老夫人的面,將她的「病情」工工整整地記錄在案,還一本正經地說,要回去承稟太後,不能馬虎。
天還未黑,我便被好言勸出了孟府。
甚至吝嗇到晚飯都不肯留。
我站在車架前,笑眯眯望向江太醫:
「本縣主今日心情不錯,江太醫可願賞臉一起吃頓便飯?」
江太醫剛正不阿地斜睨了我一眼:
「也無不可。」
「……」
13
京城最大的酒樓當屬望月樓。
本該是享受美食的時刻,卻莫名闖進了一名不速之客。
我盯著眼前柔弱貌美,杏眼含淚的沈玉娥,很是不爽:
「本縣主與你無冤無仇,你平白無故跑到這裡來跪著,是什麼意思?」
沈玉娥一邊垂淚,一邊道:
「雲珠縣主,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破壞你與表哥的婚事,如果一切是因為我……我願意離開。」
我:「……」
江太醫:「……」
她莫不是有什麼毛病吧!
前世,我與沈玉娥從未有過交集。
我也從未想過,會以這種方式認得她。
這人無故闖進來,二話不說直接就跪下,然後哭得梨花帶雨,活似被人欺負了似的。
弄得旁側的江太醫,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滿桌子的飯菜,也都不香了。
「沈姑娘,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沈玉娥搖搖頭:「不曾誤會,我知道縣主是因為我,才與表哥退親的。」
「那又如何呢?退都已經退了,本縣主與崔家不會再有任何關系,你跑到這裡來跪我,是想惡心我嗎?
「別說什麼離不離開的話,若真想離開,早在崔家準備婚娶前,你就該離開了。」
沈玉娥僵了僵,脊背一下子挺直了。
卻見江太醫突然朝她伸過手去:
「有話不妨站起來好好說,人來人往的,並不好看。」
沈玉娥遲疑了一下,順勢搭著他的手,站起身來。
我擱下了筷子。
徹底沒胃口了:
「說吧!你圖什麼?」
沈玉娥:「並無所圖,我隻是覺得縣主與表哥本是天賜的良緣,不該因一個無關緊要的我而錯過。」
我沒了耐心,臉色也冷了下來:
「你哪隻眼睛看出我跟崔家是良緣?休要汙蔑本縣主的名聲!」
沈玉娥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
我直接下了逐客令:
「沈姑娘還是早些回去吧!來人!」
沈玉娥被請了出去。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江太醫執起桌上的筷子,重新遞給我:
「縣主還是吃點吧,畢竟望月樓的酒菜還挺貴,浪費可惜。」
「吃不下了,江太醫能吃就吃多點。」
江太醫點點頭,風輕雲淡地說了句牛馬不相幹的話來:
「她懷孕了。」
「啊……」
沈玉娥有孕了。
可到現在為止,她還是以表小姐的身份住在崔家。
崔氏那樣的世家大族,終究還是要臉面的。正妻未娶,住在府上的表小姐卻先有了身孕,傳出來還有哪家願意將女兒嫁過去。
她急了……病急投醫。
「我像是個傻子嗎?」
她怎麼敢的!居然算計到我頭上來了!
江太醫飯飽食足,難得給了我一記淺笑:
「縣主不傻,結賬去吧。」
「……」
14
崔家表小姐未婚先孕的消息,經由我手傳了出去,還傳得沸沸揚揚。
原本崔世津和我的婚事就鬧得人盡皆知,這下子,徹底無人敢攀崔家門庭了。
聽說崔母氣得將沈玉娥好一頓罰。
前世,我嫁去崔家,沈玉娥已經香消玉殒了。她若不挑事,我跟崔家的恩怨,原本不會牽扯到她身上。
從前的經歷告訴我,以德報怨是沒有什麼好下場的。她既然惹到我了,來而不往非禮也。
崔家一派烏糟的時候,我正盯著江允給母親調理身體。
上次的烏頭之毒,雖然沒有給母親帶來多大的損害,可前世她骨瘦嶙峋,行將就木的模樣,始終讓我揮之不去。
「江太醫,你再仔細看看,我母親真的康健了嗎?」
江允蹙眉,不悅地看向我:
「縣主是懷疑我的醫術?」
「不敢!不敢!你就再看看嘛!」
江允還未說什麼,母親卻先受不了了:
「行了,行了,本宮好得很,珠兒,你送江太醫出去吧,別都杵在跟前了。」
我隻好將江允送出門:
「江太醫,明日再來啊。」
江允冷著臉離開。
我笑盈盈轉身。
怎知,崔世津突然就從旁側走了出來:
「雲珠。
「他不過是個御醫,值得你這麼上心,日日請上門?」
幾月不ṱú⁷見,他一身頹然之氣,開口卻不怎麼客氣。
我的臉立即就沉了下來:
「他值不值得與你何幹?崔郎君還是喚我一聲縣主吧,我們沒那麼熟。」
「你非要這樣嗎?我們本該是夫妻。我對你的心意從未變過,隻要你願意……」
「我不願意,請你離開。」
「雲珠!」
我準備離開,他卻快走兩步,追上前來。
「來人!將這個登徒子打出去!」
公主府的守衛,下手狠厲, 更何況對方還是崔世津。他孤身一人, 毫無還手之力,三兩下就被揍得鼻青臉腫。
我冷眼看著,吩咐道:「日後若見這等無恥之徒, 見一次打一次,不用留情。」
崔世津不可置信望著我, 嘴裡念念有詞:
「不是……
「明明不是這樣的……」
而我已經轉身,讓人關上門,將他隔絕在外, 多看一眼都覺得無比惡心。
15
一年後。
公主府再次張燈結彩, 紅綢高掛。
身著吉服的江允,還是那般不苟言笑,清冷寡欲的模樣, 可他牽著我的手,向母親拜別時, 掌心裡分明一派汗湿。
母親欣慰地看著我倆,眼裡隱隱閃著淚光:
「去吧!別耽誤了吉時。」
嫁給江允第二年,我生了個女兒。
彼時, 江允已經是太醫院院使。
人前沉涼冷傲的江院使, 每日散值後, 便要抱著女兒不撒手, 溫聲軟語, 細細誘哄。
惹得懷中小小的人兒,咯咯笑個不停。
那寵溺無底限的模樣, 連我都生出幾分醋意來。
聽聞崔母終於為崔世津擇了一門親事。
對方是庶出的武將之女, 不夠受寵, 卻足夠彪悍。
她進門不久, 便要去母留子, 要將沈玉娥趕出府去。
沈玉娥自然不甘。
她雖是孤女,卻是正經嫡出的小姐。一個庶出的粗俗正妻, 她哪會放在眼裡。
偏偏就是她輕視的人, 將她壓制得無法翻身。
她的嬌軟柔情,皆被詆毀為狐媚之術,正妻以世家名門,不容下作手段為由, 要將她驅逐出門。
崔世津有心想護, 卻與正妻大打出手,慘敗之後,淪為笑柄。
沈玉娥一怒之下,買通了下人, 在飯菜中下了毒, 不想,這飯菜卻被端進了崔母屋中。
看著生父生母被心上人毒死, 崔世津當場一口血噴湧出來。
崔家後來如何,已不是我關心的事情了。
我母親近來覺得公主府清冷,我正收拾著行囊, 準備拖家帶口回去住上些時日。
江允卻說:「不如將馨兒送去給母親養,我們再生一個吧。」
前些日子還將女兒抱在懷中,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這便已經膩了,要送人了嗎?
馨兒若是能開口,定要罵他一聲。
沒心的爹!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