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屋子都收拾好了後,我邀請了閨蜜小棠來家裡做客。
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她的時候,她大吃了一驚。
我和江牧在一起五年,朋友們都知道。
不過,他們知道更多的是江牧是一枚青年才俊,工作事業有成,對我也還算不錯,是外人眼裡還算優秀的結婚對象。
在他們眼裡,我們極少鬧過分手,安安穩穩地談了五年,最後肯定是要結婚的。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看似安穩平淡的五年,是用我一個人的情緒內耗去換取的。
五年的時光內,我和江牧不知道吵過多少次架,他又對我實施過多少次冷暴力。
每一次,都是以我的妥協來換取他的憐憫,換取重歸於好。
所以,當我平靜地將這五年來,我所經歷的九十九次冷暴力,以及暴雨天那晚,他故意丟下我送高中女同學回家的事情和小棠都說了一遍。
她的表情從剛開始的震驚,逐漸演變成憤怒,最後目光裡還有一絲憐憫心疼。
「江牧他實在是太過分了!他不知道冷暴力對女孩的情緒影響有多大嗎,長期壓抑、鬱悶,會危害到身體健康的!婧安,你上次體檢都查出來好些結節了,是不是也跟他有關?!」
「氣死我了!我都不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我還以為他對你很好……」
「這些事你為什麼不跟我說呢?」
她的眸子裡溢滿了悲傷,心疼地抱住我。
是啊,為什麼不告訴他們呢。
因為從前江牧對我的冷暴力,就如鈍刀子殺人。一時半會殺不死我。我甚至深陷他的圈套,自我懷疑,自我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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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是我吵架時說的話太傷人,是否是我的性格有問題,才會讓他這麼生氣?
我一直都將錯誤攬在自己身上,這把鈍刀子雖殺不死我,卻讓我每天都在死亡一點點。
直到今天,我才終於認清事實的真相,才終於勇於肯定自己,勇於站出來告訴朋友,我到底經歷了什麼。
並且,這不是我的錯。
我淺笑著拍拍她的後背,告訴她。
「沒事。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們分手了,我脫離了那個令人壓抑的環境,不再和錯誤的人繼續錯下去了。」
小棠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最後所有的話語化作一句。
「婧安,如果你需要我的話,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那天我和小棠聊了很多,關於曾經,關於未來。
兩個女孩依偎在床上,說著自己的心事,說著各自的困境。
到最後,小棠說她很佩服我,五年的感情說放就放,能清醒地認識到自己陷入了精神內耗,又不拖泥帶水地走出來,真的很勇敢。
我笑了笑,看著窗外的天空。
當你跟不對的人在一起的時候,就像坐在一輛快要墜毀的飛機上。你不想選擇跟著這架飛機一起毀滅,可你又不敢跳下去。
其實隻要你勇敢地選擇跳下去,你會面臨一段失重帶來的痛苦,但你也獲得了打開降落傘,重新降落在地面的權利。
現在的我,就是如此。
重獲新生。
我們一直聊到了深夜才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一陣敲門聲驚醒的。
門外站著的人,是江牧。
9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著急的江牧。
從前我若是和他生氣,他隻會採取以冷制冷的方式,和我冷到底。
這次,在聽說我要和他分手後,不過短短一天一夜,就找了過來。
也對。
和他相處的這五年來,一直都是我在妥協,我在隱藏情緒,我在消化悲傷。
似乎在他的心裡,他早就吃定我了,把我拿捏得死死的,又怎麼會想到我會突然和他分手呢。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
他猩紅著眼,握著拳,抵住門不讓我關上。
「為什麼?」
「為什麼要和我分手?」
他的嗓音沙啞地帶著一絲輕顫,似乎努力平復了情緒,向我確認這件令他措手不及的事。
我隻是平靜地看著他,沒有一絲情緒的波瀾起伏。
沒等我開口,閨蜜小棠先從臥室裡衝了出來。
她護在我身前,指著江牧,破口大罵道。
「江牧,你還有臉過來找我們家婧安問為什麼分手,為什麼分手你不知道啊?婧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你要死不活地冷暴力她,讓她一個人傷心難過。現在她不願意和你在一起了,你又犯賤地舔著臉找過來,你這不是神經病嗎?」
江牧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帶著些嘲諷與不屑。
「許婧安。你就是因為這個要跟我分手?」
「因為我每次吵架後不理你,因為我生你的氣,所以你就要和我分手?」
他的言語裡沒有一絲悔改,反是滿滿的質疑與可笑,氣得小棠差點就要動手打他了。
我本不打算告訴他,我那天聽到了他和朋友對話的事情。
我本想看在五年的感情上,體面地好聚好散,可現如今他那沒有絲毫悔意的態度,卻讓我改了主意。
憑什麼我白白受了五年的委屈,他卻那麼心安理得?
這不公平。
對他而言,分手這件事就像是我在無理取鬧一樣,而他隻是做了一些在他看來並無什麼過錯的事情。
沒出軌,沒犯原則性錯誤,隻是不理我而已。說不定日後他還會和朋友說,是我矯情,是我主動拋棄了他。最後,這個惡人還成了我。
這實在是沒有道理。
我攔住小棠,讓她先回家去。
解鈴還須系鈴人,我和江牧的事情,必須由我親自來處理。
10
小棠走後。
我堵在門口,抱著胸,靠在門邊。
「其實你送蘇沁回家那晚,我聽到了你和朋友的對話。」
「你和朋友說你對我冷暴力是故意的,就是要磋磨我的性子,馴服我,好讓我妥協低頭。」
江牧猛地抬頭看我,臉色煞白,仿佛是被人戳穿了心事一樣。
「婧安......」
我打斷他。
「我本以為,我這五年的妥協,是出於你的不善言辭,你的無心之舉。沒成想你都是故意這麼對我的,你隻是把冷暴力當做馴服我的一種手段和方式。」
「所以我現在,不想再做那個傻子了。」
「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不可以嗎?」
我的話讓江牧很明顯地激動了起來。
「婧安,我承認我錯了。我的確在處理我們兩個人的問題上不夠成熟,用了最為幼稚、最為簡單粗暴的手段去解決爭吵。但我是愛你的啊!我隻是想用這種方式,來解決我們之間所有的問題。」
「我還是想和你走到最後的!」
解決問題?
解決問題就可以忽視我所有的情感需求,不顧我的傷心難過,讓我一次又一次受委屈嗎?
我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江牧,我們和任何人都會有爭吵,有不和。包括我和小棠,甚至和我最親的爸媽都會有發生矛盾的時候,可每一次我們都會在爭吵過後互相道歉,說清楚這件事到底誰對誰錯。」
「錯的人,就好好道歉。對的人,也不會不依不饒,更不會用所謂的冷暴力這種方式,懷著懲罰的心態去作踐對方。」
「因為如果真的在意一個人,在乎一段感情,就不舍得讓他一個人跌入絕境、崩潰無助。所以,我認為你分明是不愛我的額,那我還有什麼留在你身邊的必要呢?」
說完,我抬眼看了一眼江牧。
他眼眶泛紅,很明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可他顫抖的嘴唇,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崩塌。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再也沒有辦法辯解,幹脆豁了出去說出了心裡全部的想法。
「是!我確實是不理你了,可我也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我說我錯了!許婧安,我隻是用錯了方式和方法去處理我們之間的問題,你就非要如此不依不饒,非要判我死刑嗎?冷暴力這件小事對你的傷害就那麼大嗎?」
「我們在一起了五年,我一沒出軌,就算那晚送蘇沁回去,也不過是我故意氣你的行為。二我平時也算對你盡心盡力,你病了我守在床頭,你渴了我立刻倒水,你想要什麼我都買給你。除了平時吵架後不理你,我還有其他做錯的地方嗎?」
「就因為我不理你,因為我跟朋友的一句玩笑話,我在你心裡就不堪到讓你如此厭惡我,要和我斷了五年的感情,老死不相往來嗎?!
「我不同意和你分手,我不同意!」
他低啞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病態的痴狂,猛地撲上來抱住我。
「別鬧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我推開他,看著他微紅的眼眶。
這張我曾經最愛的臉,讓我無比心動的臉,現如今已經被歲打磨得面目全非。
他完全不能理解這五年裡我到底經歷了什麼苦楚,也無法共情我被冷暴力時的壓抑與內耗,更不明白我到底是因為什麼要和他分手。
相反,此刻的他已被恨意衝昏了頭腦,如果我堅持和他分手,他不知道會做出怎樣過激的行為來。
那這樣好了。
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教就會。
既然我們是相愛的男女朋友,既然他一直認為冷暴力不是什麼大錯誤,隻是不痛不痒的小毛病。
那不如讓他親自品嘗自己種下的苦果。
「要我回去,也可以。」
江牧猛地抬頭,眸子裡都是驚喜。
「不過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很生氣。所以我不保證接下來和你相處的時光,我還能像以前那樣,句句有回應,事事有著落。」
「就像你說的,因為我在生氣呀,所以我不理你,沒有問題吧?接下來的一個月,隻要你能忍受住我的所作所為,我的所有冷淡與忽視,隻要你最後還能笑著說,我的冷暴力對你不構成什麼傷害,我就和你和好。」
11
倒計時一個月正式開始。
第一天早起,江牧在餐廳吃早飯,下意識地就喊我幫他拿面包醬。
可這次,我就當做什麼都沒聽見,徑直走到陽臺上擺弄我養的花草,還順帶澆了澆水。
江牧的手懸在空中,臉色很是尷尬,直到反應過來我們在冷戰,才清了清嗓子以緩解無人回應的尷尬。
江牧還是第一次被我這麼冷落。
可他是不是忘了,從前他和我冷戰的時候,就是這麼對我的,我隻是用他對我的方式,去對待他而已。
今天早飯,我也不再討好似的找他說話。餐桌上,兩個人各坐一端。
他吃他的,我吃我的,互不打擾,家裡氛圍詭異的可怕。
半晌,許是江牧實在是難以忍受這詭異的氛圍,小心翼翼地又開口找我聊起昨天工作上的趣事。
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插科打诨,我也隻是默默聽著,卻不開口。
唯一的回應,可能就是偶爾的幾次點頭,示意我聽見了。
除此之外,臉上一分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江牧很明顯察覺到了我的冷淡。
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明白了我的意思,兀自地點點頭不再吭聲,似乎他也有些不高興了。
原來,在面對愛人故意的情感漠視時,他也會感到難受、感到不高興啊。
我還以為他這個冷暴力的施暴者,從不會被冷暴力所傷害呢。
江牧上班前,在玄關處磨蹭了好久。
我知道他在等什麼。我們的慣例是每天上班前要互相抱一抱,再各自出門。
以前即使他和我冷戰的時候,我也依舊遵守著約定主動去抱他,哪怕每次那個時候他都表露得不那麼高興,總是一副冰塊臉。
仿佛在說,「我還在生氣,別以為一個抱抱就能讓我消氣。」
可我卻不在意這些,因為我覺得我們隻是吵架了,又不是不愛了。如果兩個人一直僵持著在那,那這份感情不就會走向滅亡嗎?所以我願意為了他先妥協,降下姿態去抱他。
可如今我不願意了。
我是以前的他,我不會再討好似的主動去迎合他。
江牧在玄關處等了好久,又是裝作找東西,又是裝作穿鞋穿不好,硬是拖了十分鍾。
直到八點半,眼看著他上班要來不及了才深深地朝我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沉沉地嘆了一口氣關門離去。
他應該很失望吧,失望我不再對他和顏悅色,不再像個小狗一樣傻兮兮地跟在他身後。
可以前的他,不都是這麼對我的嗎。為什麼角色換位後,他就受不了了呢?
別忘了,我可是忍受了他反反復復的冷暴力整整五年啊。
這才第一天,就不行了嗎?
12
這天過後,我和江牧的角色徹底顛倒過來。在一起時,我成了那個話少冷淡的人,江牧卻很反常地一直想方設法和我說話。
有時候是微信裡不時跳出的趣聞分享信息,在我和他一片綠的對話框裡顯得格外顯眼。
從前我與他的信息都是一大片綠中夾雜著一兩句白,如今是一大片白中夾雜著幾句我綠色的回復。
有時候是他心血來潮刻意為我做飯,我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在廚房擺弄著,忙得像隻無頭蒼蠅卻還是堅持著要為我做出一道美食。
換做從前的我一定會很感動,可現在我卻隻能從他身上看到自己從前的影子。
以前我也是這樣,傻乎乎地不計較地付出,可惜我的真心並沒有得到珍惜。
有時候晚上我們躺在一張床上,我也故意背過身去,玩自己的手機。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明明隻有幾公分,可卻似隔了條銀河般遙遠。
「婧安,我們能不能不要這樣了?」
江牧終於憋不住了,他的聲音喑啞,像是委屈的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