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帶著神僕的印記出生,天生無法違抗獸神的命令。
盡管我對虎神百依百順,但虎神十分厭惡我。
「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你真的很無趣。」
虎神更喜歡姐姐,因為姐姐會大膽地辱罵他,甚至還會動手扇他巴掌。
他覺得姐姐有反抗精神,不像我,隻是個被動聽從命令的傀儡。
後來,我被虎神拋棄,轉頭成為蛇神的神僕。
虎神卻痴痴問我:「你不再聽我的命令了嗎?」
蛇神陰惻惻地朝我的臉蛋吐著信子:「乖,聽我的話,去把那些欺負過你的家伙通通殺掉。」
1.
我隻在降生之時啼哭過一次,哭聲震天響。
那天白虎剛好經過我家門口,惱火地罵了一句:「別哭了!吵死了!」
自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哭過。
因為白虎是鎮守一方的獸神,而我是帶著印記出生的神僕,在還沒有舉行認主儀式之前,天生無法違抗任何一個獸神的命令。
獸神不讓我哭,我就一滴淚也掉不出來。
我的家人大喜過望。
他們說,要把我當成貢品,獻給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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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很久以前,百姓會把童男童女當成貢品,進貢給獸神吃掉。
如今物產豐富,獸神不再吃人,而是把貢品當成僕人,侍奉左右。
而獻上神僕的家族,往往都會受到獸神的庇佑,繁榮昌盛。
有這層緣故在,爹娘本該很喜歡我這個能興旺家族的女兒。
可惜,我還有一個姐姐。
姐姐頭腦伶俐,學什麼會什麼。
她最擅長的,是哭泣。
有時她會感傷地落一滴淚,有時她會難以克制地慟哭,有時又會恰到好處地嗚咽。
有時,她甚至不會哭,隻展示出那紅紅的眼眶,便足夠惹人愛憐。
在不同的人面前,她有不同的哭法。
她總有辦法得到爹娘和其他人的喜愛與憐惜。
在他們的眼中,姐姐是一個感情豐富的孩子,她深深地愛著每一個人。
所以他們必須幫她解決所有的煩惱,讓這麼美好的孩子不要再落淚才好。
而我是個討人嫌的孩子,哪怕是參加葬禮,都哭不出來。
他們明知道,我無法哭泣是因為白虎的命令。
但他們卻說:「一個人如果是真的傷心,即便受到獸神命令的限制,也一定可以哭出來的。看看你姐姐,她都哭暈過去了。」
我看著哭暈在靈堂裡的姐姐,看到她的演技愈發嫻熟,內心沒有一絲波瀾。
死去的三姑父對姐姐寵愛有加,不論是吃的、玩的,都會買給她。
而對我,則一直都是一張冷臉。
為他傷心,我做不到。
或者說,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我的爹娘在內,要是他們死了,我也不會有半點傷心。
我搜遍我的記憶,都找不到為他們傷心的理由。
他們從來都沒有愛過我,我卻要為自己不能假裝愛他們而受到指責。
這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道理?
翌日,我因為沒有為死去的三姑父哭泣,被我爹罰跪在墳前淋雨。
姐姐撐著傘站在我的身旁,紙傘邊緣的水滴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頭上。
她嘲諷道:「宛若星,你真的有人的感情嗎?該不會,你其實是妖怪變的吧?」
我抬起頭:「我恨你們。」
對他們深深的恨意,難道不算人的感情嗎?
還有比這更真實、更刺骨的感情嗎?
姐姐哈哈大笑:「恨也沒用,你這樣的廢物,就算被送到虎神的身邊,也遲早會被當成食物吃掉的。」
2.
十五歲那年,族長押著我舉行了對虎神的認主儀式。
從此之後,四獸神中,我隻能遵從虎神的命令。
儀式結束之後,我獨自背上行囊,踏上前往虎山之路。
進入虎山之後,我沒有去尋找虎神居住的秘境,而是選擇了一條偏僻的小徑。
我要繞開族人的視線,離開我的故土,遠走高飛。
他們將我視為交換利益的道具,我為什麼要乖乖地順從他們的意志,犧牲自己換取家族的繁榮?
然而,我的想法多少有些天真。
剛離開虎山,我的去路就被攔住了。
一個龐然大物擋在我的面前,向我張開血盆大口。
這個瞬間,我意識到,即便我如此厭倦、憎恨自己的命運,我也是想要活下去的。
怪物的牙齒遲遲沒有刺進我的身體。
我睜開眼,看到一個人身虎耳的男子背對著我,擋在我的身前。
怪物已經躺在地上,而他那條毛茸茸的尾巴,彎曲著輕甩了一下,威風凜凜。
他是我的主人,白虎。
他像個英雄一般救下我,使我為之傾倒。
直到他轉過頭來,用那張俊朗的面龐冷漠地注視著我:「你就是我的新奴隸?你長得可真醜啊。」
3.
「叫什麼名字?」
「宛若星。」
白虎趾高氣揚地看著我:「星奴,唱首歌給我聽聽。」
我不會唱歌。
但我無法違背他的命令,磕磕巴巴地唱了起來。
白虎皺起眉:「本來以為你長得醜,至少在其他方面會有些才藝,可供我取樂。真無趣。」
我低下頭,不敢辯解半句。
白虎能在一瞬間除掉怪物,自然也能在一瞬間除掉我。
獸神是慈悲與殘忍共存的神明,我隨時都可能死在他的手上。
白虎朝我踏出一步:「星奴,這是我最中意的靴子,是我剝了妖王的皮做的。為了救你的小命,它現在髒了,你給我舔幹淨。」
我匍匐在地上,伸出舌頭,一點一點舔舐靴子上沾的怪物血漬。
白虎滿意地大笑起來:「星奴,你哭啊!難道你沒有感情嗎?哈哈哈哈……」
我無聲落淚,滾燙的眼淚一滴一滴落下,竟比那怪物的血液還要更加苦澀。
時隔十五年,因為白虎的命令,我終於能夠為自己所受的屈辱流淚。
可我遭受的一切,根本無法被這幾滴眼淚衝刷幹淨。
白虎很快就對我的眼淚感到厭煩,命令道:「你哭的樣子,更醜。以後別再哭了。」
那怪物的血有毒,我的五髒六腑灼燒似的疼。
盡管我疼得滿頭大汗,卻不敢發出聲音。
我怕他不僅僅要奪走我的淚水,甚至連我的聲音都不放過。
白虎嫌棄地看著我:「廢物,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他打了個響指,怪物毒素對我的影響終於消失了。
我松了一口氣。
我活下來了。
雖然不知道活著有什麼意義,但我活下來了。
4.
白虎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無法違抗,也不會提出異議。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越來越厭惡我。
一日,他外出遊玩回來,我聽從他的命令,跪在地上給他洗腳。
他說:「為什麼帶著神僕印記降生的會是你這麼無趣的家伙?讓你做什麼才做什麼,一點眼力見都沒有,好沒意思。」
鬼使神差一般,我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我為您做的事情,任何一個普通人都能做到。您為什麼不換一個伶俐的人侍奉您呢?」
白虎居高臨下地俯視我:「因為神僕絕對無法反抗獸神的命令,獸神永遠不用擔心自己會被奴隸反咬一口。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獸神的身邊隻能有神僕,不能有凡人。闖入獸神秘境的凡人,按規矩是要處死的。」
獸神明明是神明,卻害怕被沒有神通的凡人反咬一口?
這是不是說明,神通廣大的獸神,其實是有致命弱點的?
意識到這個可能性之後,我第一次對白虎起了殺心。
5.
姐姐闖入了秘境。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承認,我的全身都在因為興奮而顫抖。
因為白虎親口說過,闖入秘境的凡人,會被處死。
我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內心,期待著宛如月的死。
但白虎沒有殺死她。
他對她很感興趣。
我看到他撩起宛如月的發絲:「你好大的膽子,敢闖我的秘境,難道你就不怕被我吃掉麼?」
宛如月直接抬起手,扇了他一巴掌:「堂堂虎神,難道就是這樣調戲自己守護的子民的?」
我看到她眼中含淚,表情倔強,像極了一隻堅強的小貓。
一年未見,她的演技更上一層樓了。
白虎沒有因為這一巴掌怪罪宛如月。
他給她指明離開秘境的通道,放她安全離開了。
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白虎說過很多厭惡我的理由,但其實都隻是借口罷了。
他真正在意的,是容貌。
因為宛如月足夠美,所以她可以被寬容。
而我,自見到白虎的第一面起,就已經被他判定為醜了。
6.
自那之後,白虎一直對宛如月念念不忘。
他每每看見我,都會感嘆:「為什麼帶著神僕印記出生的人,不是你姐姐?你對我太順從,不像她,會反抗。」
他思念宛如月,為她畫下許多畫像。
一開始是畫在紙上。
後來畫在珍貴的妖獸皮上。
最後他命令我,用刀在手臂上刻下宛如月的剪影。
「我……」
我無法違抗白虎的命令,哪怕隻是口頭拒絕,都做不到。
我在自己的手臂上,細致地刻下一刀又一刀,鮮血淋漓。
我不敢敷衍。
如果刻的不好看,他肯定會命令我再重來一次。
白虎在我的傷口上淋下妖樹的汁液。
這樣,傷口結痂之後,就會形成一道道美麗的線條,絕不會扭曲宛如月美麗的身體線條。
我忍著劇烈的疼痛,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白虎則滿意地欣賞這傑作:「這雪白的肌膚是你唯一的優點,隻有你這層人皮,才是最配得上你姐姐的。」
7.
不久,宛如月第二次進入秘境。
「虎神說,你很想念我。」
我怎麼可能會想念她。
這不過是虎神太想念她,找的一個借口罷了。
不論是我還是她,其實都心知肚明。
宛如月笑吟吟地看著我:「看來,你果真無趣,虎神也嫌棄你。」
她不知道,虎神隱去了自己的形體,正在近距離欣賞著她。
即便她知道,她也會用最真實的態度面對我。
對不同的對象,表現出不同的自己,這是她一貫的伎倆。
她知道虎神就喜歡她這樣的。
我伸出手臂,給她看我手臂上的疤痕。
宛如月毫不猶豫道:「不愧是我,真美。」
她絲毫不在意我承受過的痛楚,甚至還嚴苛地予以點評:「這是虎神在你手上刻的?到底不是刺青,還差了些韻味。」
白虎恰在此時現身:「如月,你喜歡什麼樣的?」
宛如月對他毫不客氣:「關你什麼事?」
白虎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寵溺的微笑,宛如月臉蛋一紅,跑出了秘境。
我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期待著那個瞬間的到來——
那個被白虎拋棄的瞬間。
我的願望已經簡單到,隻要被他像一條破抹布那樣丟掉就可以。
我要活著,且離開他。
8.
宛如月越來越頻繁地進入秘境。
她和白虎最初還會拿我當借口,但漸漸地,那層遮羞布被揭開。
她會為白虎唱最好聽的歌,跳最好看的舞,也會勇敢地罵他,打他。
我旁觀著他們的甜蜜,一遍遍地對宛如月講述白虎有多愛她。
這不是白虎的命令,而是我自發的。
宛如月仿佛能看穿我的心事:「妹妹,你很想離開這裡吧。沒關系,我會幫你的。正好,我也覺得你總在我們的身邊晃來晃去,太礙眼了。」
她愈發努力,撩撥得白虎欲罷不能。
他終於決定不再守那些規矩,要讓宛如月取代我,永遠陪伴在他的身邊。
我默默地打包好了行囊,他卻沒有讓我離開。
「星奴,離開秘境之前,送你姐姐一樣禮物吧。」
9.
白虎在我的背上刺青,一針一針地刺出宛如月的美貌。
「傑作」完成之後,他割下了我背部的皮,將其裝裱起來。
「星奴,我也送你一件禮物吧。」
說著,他給了我一瓶藥膏,用來塗抹我後背血肉模糊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