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未婚夫心裡有其他的女人。
因為她,周澤推遲了三次我們的婚禮。
當他又一次接到宋玥又哭又鬧的電話時,周澤不顧正在為他整理新郎裝的工作人員,要往外走。
我坐在椅子上,一身婚紗潔白無瑕,外面是我們雙方的親友。
這本該是我最幸福美麗的時刻。
我語氣很平靜:「你這次走了,我們就沒有下次了。」
周澤聞言擰了擰眉頭。
「溫黎,我最恨別人威脅我。
「如果你做不到善解人意,我們也就沒有結婚的必要了。」
他摔門而去,扔下在場的所有人。
他哄好鬧自殺的宋玥後。
很久很久才想起我。
他買好我最喜歡的鮮花和項鏈,跑來我的公寓求和。
卻空無一人。
因為我已經死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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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給周澤的電話,撥出很久依然是忙音。
我換成別人的電話給他打過去,也無法接通。
周澤的朋友臉色難看,猶豫躊躇半天才把實情告訴我:
「早上聯系周澤,他說宋玥打電話給他,一直在哭。」
不言而喻,這下周圍人的表情全變了。
媽媽坐不住了,站起來破口大罵。
「這個該死的周澤,他是真當我們溫家沒人了嗎?!」
我看著一向優雅的媽媽為了我紅了眼眶,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全身鏡裡的自己一襲婚紗,裙擺帶鑽垂至地面,閃耀如銀河。
如此端莊美麗的時刻。
身邊卻差了一個準新郎。
敬酒服都選好了,隻差主紗一錘定音,原本許諾會一直陪著我的周澤卻消失了。
看著鏡子裡的我自己,我的眼眶也紅了。
媽媽不忍地說:「周澤他……」
我微笑著說:「媽媽,周澤他一定會來的。」
話是這麼說,我攥緊背在身後的手,指甲深深陷進了肉裡。
2
周澤急匆匆趕來的時候,人都散了。
他來的時候領口有些歪,發型有些凌亂。
我雙手放在膝上,抬眸看他。
依舊穿著那件厚重華麗,不方便行動,使我胸悶的婚紗。
因為這件婚紗是我最喜歡的一條,我想讓周澤看看。
果不其然,他看到時怔住了,眼底流露出驚豔的神情。
「第三次。」
我輕輕地開口。
「周澤,這是你第三次臨陣脫逃了。」
三次,周澤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推遲了我們的婚禮。
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都是為了宋玥。
她夢魘了,她扭傷了腳,她突然心悸住院……
太多太多的理由和借口。
周澤蹲在我面前,抓住我的手,眸子裡是深深的懇切和歉意:「對不起,宋玥的情況真的很糟糕,這次我哄了三個小時才把她哄睡著。」
我盯著周澤一張一合的唇瓣,他的下嘴唇破皮了,流出了一點殷紅的血,顯然是某人為了泄憤咬出來的。
這麼明顯的漏洞展露在我面前,周澤卻連遮掩都沒有。
我斂下眼睫,內心翻湧著無邊的酸脹。
「下個月的婚禮,你保證一定不會被宋玥叫走。
「否則,我們就沒有下次了。」
周澤並不懂我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隻是順著我的話,把臉貼近我的手背蹭了蹭,表示順從。
他沒有注意到我的手背青筋明顯,瘦弱得像樹枝。
他隻是急於保證,急於求得我暫時的原諒。
就像以往無數次那樣。
「好,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離開。」
3
草草定下主紗。
回到家,我脫下身上的長裙,衣物散落在木地板上。
對著鏡子裡的自己。
我端詳著,肋骨已經突出得顯得有些外翻,四肢瘦弱,像是能被一陣風折斷。
拿起卸妝棉,我先卸掉了眼部的妝容,濃重的黑眼圈透露出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疲憊和衰敗,像一朵快要枯死的玫瑰。
看著鏡子裡日漸消瘦的我自己,我總是費盡心思地花很多時間掩飾這些。
可是,周澤看不出來不是嗎?
三個月前我身體出現了異樣,胃裡翻江倒海地,整晚整晚地睡不著。
開始以為是工作太忙內分泌紊亂,直到我拿到體檢報告。
胃癌晚期。
得到這個結果時,晴天霹靂後是意外的平靜。
因為我的爸爸就是因為這個病去世的。
媽媽抱著我痛哭,讓我手足無措,我怎麼擦也擦不幹淨她的眼淚。
特別是當我仔仔細細地把有幾張銀行卡,分別是什麼密碼告訴媽媽的時候,她泣不成聲。
我猶豫思考很久,跟媽媽說:
「媽媽,我有個願望。
「——我想結婚。」
4
周澤和我求婚,是在一個高檔餐廳裡。
吃飯時,我瞥見隔壁桌一位男士給他的女伴戴上了戒指,不自覺頻頻分神看向那邊,眼裡滿是豔羨。
「羨慕了?」
周澤嘴角噙著笑問我。
我搖了搖頭,假裝不在意地低頭吃飯後甜品。
叉子突然碰到了個奇妙的觸感。
我心頭一動,把東西從蛋糕裡取了出來。
擦幹淨,原來是一枚嶄新的戒指。
周澤順勢單膝下跪,接過服務員準備好的一大束綻放的紅玫瑰。
「你願意嫁給我嗎,溫黎?」
戒指在燈光下反射著光芒,內側還刻著我名字的縮寫。
周澤眼尾帶笑,眸子裡隻有我一人的倒影。
這一刻我像是被朝我飛奔而來的星星砸中,我沒有猶豫,迫不及待地點頭。
我摟住周澤的脖子,和他抱了個滿懷。
仿佛心都被填滿了。
明明那時,我們還很好。
明明那時,我身體也還是健康的。
我被幸福圍繞著。
可改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5
求婚後的某一天,周澤開始心不在焉。
因為宋玥回來了。
從別人的口中,我才知道宋玥是誰,她是周澤的前女友,是曾經被周澤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為了追宋玥,恐高的周澤甚至去蹦極、跳傘,做出很多超越自己極限的事情。
可後來宋玥選擇了別人,跟隨那個人出國,拋棄了周澤。
為此周澤一蹶不振了好一陣子。
直到後面遇見我。
宋玥的選擇並不是正確的,她選擇的那個人給她帶來了巨大的陰影。經歷這段感情的宋玥焦慮、暴躁,得了重度抑鬱症。
她失去了工作,靠著她父母的接濟過日子,而唯一的執念就是頻繁地聯系周澤。
顯然周澤對她並不感冒,相反帶著濃濃的厭惡。
他把她的電話號碼拉黑。
被煩透的時候,他直接接通大吼一聲:「有病去找醫生,我又不會治病!」
我靜靜看著暴怒的他,掛斷電話後,周澤眉宇間含著深深的疲憊。
但看到我,他又掛上笑容,把我攬在他懷裡,吻上我的唇。
那個夜晚的他狂野、粗暴,不斷喊著我的名字,隱隱含著發泄意味。
我並沒有多想。
6
直到宋玥親自跑來找他。
她張開雙臂堵住我們的車,瘦弱纖細的身軀隻穿著一條白色薄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我們下車後,她眼底噙著淚,顫抖著望向我,朝我伸出胳膊,露出她手腕上深深淺淺、密密麻麻的傷痕。
她語調裡拖著哭腔:「溫黎妹妹,我知道你們已經在一起了,馬上要結婚。可我真的好痛苦好痛苦,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眼睛看著我,餘光卻一直瞄著旁邊冷著臉一言不發的周澤。
果然,周澤聞言一把抓過宋玥的手腕:「你瘋了嗎,為什麼要這麼傷害自己?!」
我看著宋玥的臉,她臉色蒼白,一張小臉上最突出的就是那雙泫然欲泣的眼睛。
這樣的人,周澤怎麼可能不萌生保護欲呢?
周澤的臉還是深沉,卻平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心疼。
他看著宋玥打戰的肩膀,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了宋玥身上。
他又低頭看了一眼宋玥的腳,那雙白皙的腳沒有穿鞋,甚至腳後跟還破皮,流出了一點殷紅的血。
周澤皺著眉,問:「你直接跑出來的?你這樣會生病的,我帶你回家。」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顯然忽略了身邊的我。我開口:「周澤,我上班快要遲到了!」
周澤猶豫起來,可最後宋玥以快要低血糖為由,上了周澤的車。
她坐上了本該屬於我的副駕駛座。
他們驅車,揚長而去。
7
現在想想,周澤對我態度的改變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
他開始魂不守舍,會盯著熄滅的手機屏幕發呆、傻笑,就像個青春懵懂,陷入愛河的傻小子。
一次我湊過去親吻他的時候,他下意識偏過頭,然後在我愣怔的眼神中,揉了揉額角,說自己最近太累了。
我起先以為是公司運營太累,他分身乏術。
直到他在我身邊的時間越來越少。
他被我撞破,本來說去公司處理文件,結果卻是去找宋玥。
他對宋玥越來越耐心,相反對我越來越冷漠。
他對宋玥的心就像逐漸融化的冰山,顯現出本來掩蓋的塵封的愛意。
我和周澤在工作中相識,那時候的他冷靜、睿智,做事情有條不紊,給予了我很多的幫助。
我從來也沒見過他這般衝動肆意的模樣。
8
我曾經也想和周澤好好談談。
坐在沙發上等他回來,一直到半夜十二點。
他打開客廳燈的那一瞬,我們視線交錯。
他臉上心虛的神色一閃而過:「還沒睡?」
「你又去陪宋玥了?」
「宋玥不願意吃藥,我就每次費很大的工夫才能哄她吃藥。這麼大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他搖搖頭,臉上不自覺露出淺笑。
即使一身疲憊,他也是幸福的。
在為了宋玥屢次爭吵後,現在提宋玥,周澤已經沒有當初的遮遮掩掩。
我問他:「那你還記不記得,今天是我們戀愛五周年紀念日呢?」
我記得周澤當時神色空白了一瞬。
他最後是怎麼說的呢?
他說,宋玥為了他跑到這個城市來,舉目無親,又有心理問題。
他沒辦法置之不理。
可是他還是沒有回答我,他還記不記得我們的周年紀念日。
9
得知自己身患不治之症之後。
我其實不像表面上的那般平靜。
周澤沒辦法對宋玥袖手旁觀。
我原先也是能夠理解的。
周澤十歲的時候,小學放學,他拿著滿分的數學試卷回家,想得到媽媽的表揚,結果卻隻看到了,他身患抑鬱症的媽媽,上吊自殺的身影。
這件事情一直是周澤揮之不去的夢魘。
我有一次手機沒電,電話打不通之後,作為公司總裁的他,開始堅持每天親自接送我上下班。
起先我並不知道這件事情,看他一臉緊張、神經過敏的模樣,隻覺得好笑,開玩笑嚇唬他。
「我哪天沒回來也不一定是走丟了,可能是和你分手了呀。」
當時周澤的反應是我沒有料想到的。
他眸子裡翻湧著情緒,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看,突然低下頭吻我,力道之大,幾乎像是要把我吞吃入腹。
周澤一向冷靜自持,很少情緒如此外放。
直到嘗到嘴唇上被啃咬出來的血腥味,他才放開我。
他眼眶一圈都是紅的,喃喃道:「你不能不要我,永遠別離開。」
他話語裡蘊含著深深的脆弱,我從來也沒見過周澤這副模樣。
從此之後,我再也沒輕易說過要離開他的話。
但是得癌症這事情太大,大得幾乎擊垮我,我猶豫再三還是打算告訴周澤。
「周澤,我……」
戀愛五年,我和周澤親密得就像是一個人,我變得習慣性地依賴周澤。我一度天真地以為我和他之間是沒什麼事情不能說的,不能一起面對的。
他看我欲言又止,以為我又要為了宋玥的事情和他爭吵,眉頭微蹙,不耐煩地說:「我很累了,有什麼事情你先自己處理吧。」
我愣了愣。
曾經的他對我的事情事無巨細地關心,現在卻隻剩下敷衍搪塞。
我這才注意到,我們之間的話越來越少了。
我沉默半晌,說:「好。」
10
我從床上醒來。
這才發現自己隻是做了一場從前的夢。
身旁的床榻空空如也,我光著腳下床,冰涼的地板讓我一哆嗦。
隔著被風吹起的紗簾,我看見周澤靠在陽臺欄杆上抽煙。
猩紅的火星子在這個涼薄的夜裡顯得格外顯眼。
我走過去摟住周澤的後腰。
他僵硬地,下意識繃直了後背的肌肉。
然後徑直關掉手機屏幕。
其實他不用關,我已經看到了。
周澤的手機屏幕上,是他在百度搜索——
【怎麼哄抑鬱症患者開心?
【怎麼治愈一個遭受過言語暴力的女人?】
下面十幾條搜索記錄都是諸如此類。
我吐出一口濁氣,輕輕說:「我都看到了。」
周澤轉過身來,幽深的眸子盯著我,有些無奈:「溫黎,宋玥的情況很不好,作為健康的人,我們能對她做的隻有這些。」
健康的人,我譏諷地勾起嘴角。
「可是,為什麼要是你呢?她就沒有親人,沒有其他城市的朋友嗎?為什麼要是你這麼一個快要結婚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