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打開電視。
一開就是路堯的那張帥臉,是他剛接的汽車廣告。
是我以前最喜歡的汽車品牌。
我由衷地感嘆:
「你現在發展得真好啊。」
「經常在電視上看到你。」
他卻答非所問。
「我的手機號沒有變過。」
「什麼?」我疑惑。
他抿了抿唇。
「你經常在電視上看到我,」
「卻一次都沒聯系過我。」
「說明我也沒有你所說的那麼有人氣。」
男人的語氣裡帶著淡淡的幽怨。
他睫毛輕顫。
望著我的目光,是不加掩飾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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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麼。
我心裡總有種異樣的感覺。
這些年零散地見識了許多人性的欲望與陰暗。
我早已不再單純。
頓了片刻。
我忽然抬頭,直視路堯,問出那個縈繞在心頭的問題:
「路堯,你是不是喜歡我?」
7
如若不是這樣。
那就無法解釋,自從我和路堯相遇後,他對我的種種奇怪表現。
我不喜歡兜圈子。
與其不明不白互相耗著時間,不如一開始就問明白。
我與路堯早已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沒理由,也沒義務去陪著現在的路堯去追溯往事。
不過我如此直白。
應該是嚇到了路堯。
他眼睛很慢地眨了幾下。
鼻息聲加重。
沒有回答,也沒有急於否認。
他手足無措地攥著手裡的,我給他拿來放襯衣的紙袋。
與我對視了好一會兒,才低低說道:
「你不能接受同性戀是嗎?」
他的嗓音聽上去有些沙啞,像砂紙研磨的碎片,緩緩滾過舌根。
盡管同性相戀已是尋常之事,但這個時代對同性戀的包容性依舊沒有想象中的開明。
他間接地承認,讓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你什麼時候……」
話音未落,被他打斷。
他對我毫不避諱:
「當我發現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你時。」
「起初我以為自己是病了。」
「為什麼偏偏對你的行為和聲音在意,為什麼偏偏對你念念不忘。」
「後來我才知道,這種感覺,叫喜歡。」
網上都說,路堯那張人神共憤的臉上,最惹人豔羨的是那雙眼睛。
很標準的桃花眼雙眼皮,因為眼尾細長,微微向上勾勒,反而有種清冷的魅惑。
看著你時,仿佛站在面前的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如今他這樣真誠地望著我,反倒讓我不好意思了起來。
他上前,小心翼翼地觸碰我的指尖。
見我沒有回縮,才大著膽子又進一步抓住我的手指,指腹輕輕摩挲。
「所以林澤舟。」
他的眼眶再次紅了起來,看起來格外楚楚可憐。
「現在的我有很多錢。」
「求你,別再丟下我了好嗎……」
8
換作是前幾天。
我做夢都不會夢到現在的場景。
簡直太荒謬了。
我和路堯抱在一起滾在沙發上。
衣物散亂。
路堯腿太長,單人沙發對於他來說完全施展不開手腳。
我被迫窩著。
他幹脆貼著我的唇,抱著我的腰一個側翻。
好在我在沙發前鋪了地毯,而路堯用手掌護著我的後腦勺,不至於受傷。
卻不想觸碰到了哪裡。
我下意識悶哼一聲。
路堯的神情變得緊張,可在看到我通紅的面頰時,眼底沾了笑意。
「當年,你把錢甩我面前,說是賞我的。」他邊說,邊掐著我的後頸,讓我逃脫不了他的禁錮。
我皺起眉頭忍耐那股子詭異的酥麻。
感覺這會兒的路堯和方才的路堯不像是同一個人。
偏執的可怕。
我雙手環抱住他的脖頸。
但這件事,確實是我和路堯心裡的一個疙瘩。
年少脾氣倔,明明很多誤會都是一句話的事情,非得爭那一口氣,結果憋到畢業也沒憋出個所以然。
長大後受了社會的毒打。
現在想來,都是些鬧脾氣的小事,有什麼不能道歉的。
我任由路堯的吻落在我的鎖骨。
「我隻是想讓你收下那筆錢。」
「沒有侮辱你的意思。」
一陣電流般的觸感,指甲陷進了面前人寬厚的背脊。
我說話變得斷斷續續:
「當年傳播你在 KTV 打工的……也不是我。」
「後來我查清楚了……嗯……是一直想拜入我門下的一個小混混,他以為我討厭你,想拿這件事討好我。」
我想逃,反被抓住腳踝。
牙齒咬著唇。
「我知道後立馬把他揍了一頓。」
「還去求了經理,讓他把你找回去。」
我偏開頭,躲開了路堯這一下輕柔的攻擊。
路堯的聲音微倦,像是喝了酒,帶了絲前所未有的興奮。
「你不討厭我?」
「那時怎麼不說?」
我瞪大眼,在這種時刻聽到這話,竟然湧上了一種名為無語的情緒。
「你不也是?」
「我那時都低聲下氣地去找你了,你連個眼神都沒給我。」
「路堯,不能因為你是學霸就能隨意漠視成績不好的同學,尊重是互相的。」
但很快,我就說不出話了。
緩了好一陣,髒話已經溢出到了嘴邊。
「嘶,路堯!」
「你他媽……!」
終於,我聽到了路堯低啞的嗓音,透著絲絲委屈。
「我是氣你總是不珍惜身體,和人打架,還把自己弄進了醫院。」
「而且,我和你道過歉。」
「可是你沒有接受。」
可惜。
我沒有多餘的精力。
這些話我隻能聽到零碎。
9
再次睜眼。
就感覺自己被什麼生物纏得死死的。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我大概也許可能是昏睡過去的。
路堯的體力令人難以言喻。
肌膚相貼,腰腿酸疼。
一轉頭,就對上了路堯在黑暗中依舊亮得驚人的瞳眸。
大晚上的睜著眼不睡覺,想嚇死誰。
但開口的一瞬間,我罵娘的心都有了。
「幾點了?」我頂著一口啞得不成樣的嗓音憤憤問道。
路堯用頭蹭了蹭我的肩膀。
像隻吃飽餍足的大狗。
「凌晨兩點。」
「你他媽到底……」
這還是人嗎?!
五個小時啊。
整整五個小時啊。
可對著路堯那張清冷的臉,想罵的話噎在了嗓子眼,我隻恨自己太顏控。
才剛見面就受蠱惑,被拐上床。
還被死死壓制當了下面的那個。
沒用的腦袋留著做什麼。
我抽出手,惡狠狠拍著自己的頭,再次被路堯抓住,握在掌心。
他低頭輕吻。
宛若珍寶。
唇邊溢出令人羞澀的聲響。
「待會兒,我經紀人會來接我。」
「現在?!」睡意清醒了幾分。
吃完就跑,哪來這樣的好事?
「嗯,五點要去機場,三點就得去做妝造,落地就有拍攝。」
說完,他好似在觀察我的臉色。
半晌,見我沒說話,才試探著開口:
「我們這算,和好了嗎?」
路堯看起來冰冰冷冷的,可皮膚滾燙,貼著我時,心髒更是有力而迅速。
我總覺得空氣悶的很。
於是往床邊挪了挪。
路堯的眼裡是期待,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手上不忘將我拉近了些。
我撇了撇嘴:
「都是成年人了。」
「我不覺得那算吵架。」
「你太鑽牛角尖了。」
我看到路堯嘴角揚起的那抹淺淺的弧度。
像是受到了感染,我的語氣也不禁溫柔了下來,我半開玩笑:
「路堯,你不是說你有錢嗎?」
「給我花多少都願意?」
本意隻是想逗逗他。
可他幾乎是瞬間就回答了,速度快得令我咂舌,生怕我逃跑一樣。
「可以!」
「隻要你不再不告而別。」
「你要我怎麼樣都可以。」
看不出來啊。
我眨了眨眼。
望著路堯緊張的俊顏,上了頭,還是沒忍住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唇角。
他眼中的星星彌漫而開。
真沒想到。
學習好,能力出眾的路堯,居然還是個戀愛腦啊。
10
路堯又和我膩歪了一個小時。
一直到他的手機奪命連環催,他才依依不舍地從床上爬起來。
衣服都落在客廳。
我眯著眼睛看他精壯的身材。
「林澤舟,等我回來。」他微微彎腰,扣住我的後腦勺來了個深吻。
又深深看了我許久。
好似初次見面的我們,早已經恩愛許久。
直到我被他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催促他快些離開。
「戴好口罩帽子,我不想我家的地址曝光。」我警告他。
他點頭。
卻又一步三回頭。
「你會等我回來的是嗎?」
我躺在他給我墊高的靠枕上,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不然呢,我工作和房子都在這,能走哪裡去?」
他總算安了心。
我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
這才放心躺下,呆愣愣地盯著純白的天花板。
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路堯這朵高嶺之花,怎麼會喜歡我呢?
想不出來,幹脆不想了。
我閉上眼睛。
11
我好久沒有做夢了。
回家倒頭就睡。
工作忙碌,早已沒有之前的一腔熱血。
期間唯一夢到的,也就是那過於英雄主義的學生時代了。
父親在外面偷偷組建了新的家庭。
母親為了我,也為了公司,一直忍耐著沒有離婚。
他們很少回家,回家也隻是爭吵。
久而久之,我也不喜歡回那所謂的「家」。
我用打架來維護所謂的正義,渴望被眾星捧月地包圍,吸引他們的注意,彌補缺失的愛意。
以為這樣就會有人來管我。
可沒有一次不是以失望告終。
最後一次打架,是為了揍那群說路堯壞話的小混混。
路堯很好,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得上他。
卻不想這一鬧,把自己送進了醫院。
一個人進醫院,一個人出醫院。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熙來攘往的長街上。
萬家燈火,看著被父母扛在肩上的小孩,我用羨慕的眼神偷窺著不屬於我的幸福。
我的腳步停在一家花店門口。
是路堯。
身高腿長的少年舉著滿籃子花,他背脊一如既往地挺拔,神情清澈,他將其中一朵康乃馨贈與了面前抱著嬰兒的婦女。
婦女起初還帶有防備。
但一抬頭,便受寵若驚地接過。
無論多少次,我都會被那張過於精致的臉所驚豔。
一個男生,我竟除了「好看」這個詞,想不出任何贊美的句子。
路堯似乎是朝著我的方向看了過來。
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些什麼。
隻是下意識收回視線,避開他的目光。
待他走進花店。
我才默默走到他方才站立的位置,空氣中仍殘留著淡淡的花香。
所幸,他還能夠有工作。
右側的石墩子上,擺著一支清麗的黃玫瑰。
也許是客人不小心落下的。
我蹲下身。
盯著那朵漂亮的黃玫瑰看了許久,還是拿了起來,輕輕放在掌心,撫摸著其花瓣。
想拉下臉去和路堯道歉。
又怕看到他厭惡我至極的眼神。
思來想去,還是把黃玫瑰重新放回了石墩子上。
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就當從來不認識路堯這個人吧。
我想——
他有大好的前程。
而我,就這樣爛下去吧。
也挺好的。
12
這一覺睡得空空落落。
早早就醒了過來。
這些年早就改掉了賴床的習慣。
我起床收拾床鋪。
看到床頭櫃上放著的銀行卡。
卡的背面寫著一串數字,看著像是某個時間點。
我猜測是密碼。
原來,他和那些人的想法一樣啊。
也挺好的,各取所需。
都是成年人了,早就過了扭扭捏捏的年紀。
更何況隻是和路堯睡一覺,就能拿一大筆錢,怎麼算都是我賺。
這樣想著,心裡也好受了些。
我把銀行卡塞進皮夾裡,打算下午就去取點錢出來付房租。
正在充電的手機忽然間響了起來。
格外熟悉的號碼。
那時的我為了讓路堯接受我的手機,謊稱那臺最新款的手機是我不要的,連同號碼一起送給了路堯。
沒想到這麼多年,哪怕進了娛樂圈,他也沒有換掉那個手機號。
我的心裡有了些異動。
以至於鈴聲響了一個輪回,我才接了起來。
「那麼快就到了?」
對方「嗯」了聲,呼吸聲聽著沉重,我試探著問道:
「不舒服了?你昨天都沒怎麼睡。」
「沒有。」路堯的聲音很低,他的笑聲透過話筒,隔著一千三百公裡,酥酥麻麻地落在我的耳旁,像是他此時此刻就在我身邊一樣。
「就是想你了。」
「不是,你……」我被他說得耳根子有些發軟,強撐著,用手撐住桌角。
我咳嗽一聲。
「路堯,昨晚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現在就濃情蜜意,是不是太假了?」
「還是說,你比較喜歡這一掛的?」
我不敢去想路堯有過多少情人。
而我作為拿錢的那一個,確實也沒資格去問路堯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