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嗯。」
仙君可能信了，也可能沒信，將一個紙包扔到桌上，又告誡了我幾句才離開。門一關，我就聞到了紙包裡的燒雞味，迫不及待扯下一個大雞腿。
什麼生啊死啊，先吃了雞腿再說。
仙君其實也挺好的，明明我是個小白眼狼，他還願意大晚上出去給我買燒雞。
吃飽喝足後，我躺在床上感慨，我可真是一隻壞狐狸。不對，狐狸吃雞才不是壞！
7
京城是我們這一路走來最熱鬧的地方，我看得眼花繚亂。
「她在哪裡？」
「青雀姐姐是開花樓的。」
「名字。」
我搖頭，我能知道她做什麼營生就不錯了，哪裡會管她的招牌是什麼。不過害怕仙君覺得再一次覺得我沒用，我補充了一句：「青雀姐姐說她的生意是最好的，肯定是最人聲鼎沸的花樓。我們現在就過去嗎？」
仙君一反常態地搖頭，說要先帶我去吃飯。
我雙眼發光，不禁點頭，吃飯好，我最喜歡吃飯了。
隨便找了一個酒樓，琳琅滿目的菜單看得我隻想每個都嘗一嘗。不過，瞥見一旁倒茶的仙君，還是放棄了作死的念頭。
「板慄燉雞、香菇雞、燕窩燴糟雞、熘雞片、椒鹽米雞，主食就要雞絲粥。」
「姑娘確定要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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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天底下就沒有一隻雞不好吃，要不是顧忌仙君，我能把所有帶雞字的全部點一遍。
仙君不合時宜地開口：「這些我們都不要，換成上霜青菜、如意香幹、翡翠玉卷、三鮮龍鳳球。」
他將半錠銀子放到桌上，小二點頭哈腰連連應聲，看也不看我就拿著銀子走了。
「那明明是我賺的。」火圈是我鑽的，舞是我跳的，憑什麼要聽他的。
「小狐狸，昨晚的夜宵不是給你吃烤雞了嗎？」
「昨天的雞是昨天的，今天的雞是今天的。」
「你再多說，信不信我送你去見你吃過的雞？」
「哦。」
仙君嘆了口氣：「你怎麼就這麼喜歡吃雞。」
「因為我是狐狸，不吃雞難道要餐風飲露嗎？」
我又不是植物精怪，曬曬太陽澆澆水就行，我有口腹之欲太正常了。他不給我吃，等會兒我就偷偷出去吃。我雖然沒錢，但頭上的金簪子還值幾個錢，剛剛我也看到當鋪了。
8
想錯了，仙君壓根沒給我單獨行動的機會，吃飽喝足就看著我練習法術，一言不合就邊搖頭邊敲我的腦袋。
「朽木不可雕也。」
「我是狐狸又不是木頭。」
我捂著腦袋還嘴，被他又拍了一下：「就沒見過你這麼笨的小狐狸。」
「我是妖怪，學仙法當然是一竅不通了。」
妖怪學妖法，神仙學仙術，大家都不在一個體系上，融會貫通哪裡就像仙君說得那樣簡單。要我真有那個本事，修煉三百年，我豈會落個打雜的命數！
「小狐狸，你就不想成仙嗎？」
「我不想。」
老豺狼在我心裡已經是頂頂厲害的角色了，還不是被仙君一下子打進油鍋裡。我離老豺狼就差著十萬八千裡，老豺狼離修仙還不知道差幾個十萬八千裡呢？
我想成仙還不如我想每天吃五隻雞更靠譜！
仙君被我氣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我也不畏懼，大大方方讓他看，最好早點歇了他盼我成器的心思。
半晌，我脖子都酸了，先軟了語氣：「仙君，我就是個胸無大志的小妖怪，每天吃飽喝足就夠了。你要是真為我好，等會兒我們就去再買兩隻燒雞吧。」
「學不到本事，就不怕哪天又被老妖怪抓住打黑工？」
「不是還有你嗎？」
「那我要是不要你了呢？」
我想也不想說：「那我現在就出門買雞。」
仙君臉色一黑，壓著我的腦袋讓我看完了《仙術入門法》。
整隻狐都廢了，生無可戀地趴在桌上，仙君還不忘問我感想。
「我想睡覺，頭好疼，好像要炸了。」
仙君：……
「如果我的腦袋炸了，會有我們之前在洛川看到的煙火好看嗎？」
仙君：……
「去抓青雀妖，你去不去？」
我僵硬地轉了轉脖子看向窗外，原來已是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猶豫再三，我還是扯住仙君的衣襟：「我去。」
「是去幫我加油助威，還是要做小叛徒？」
「不敢背叛仙君。」
9
枉費我偷偷傳信，青雀姐姐不但不跑，反而悠闲地坐在房間裡賞畫。看到我們過來，還有心思朝著我笑。
我都快急死了，在仙君身後朝她擠眉弄眼，示意她趕緊跑路。她不慌不忙放了手裡的畫，媚眼如絲地掃過仙君，不雅地翻了個極其不耐的白眼。
「蘅衍仙君好大的威風，你殺妖就對，我殺罪孽深重的凡人就該死了？」
「你做錯了什麼，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
仙君將要動手，可青雀姐姐極快地將桌上的畫扔過來，仙君飛快地擋在我面前。一道金光閃過，仙君就不見了。
青雀姐姐施施然撿起那幅畫，染著豆蔻的手指拂過畫，嘴角勾勒出一絲嘲諷的笑意。
我愣了片刻，才慢悠悠反應過來：「仙君呢？」
「自然是被我困在畫裡了，梨娘，他出不去了，你要不要留下來？」
「你我也算姐妹一場，我不會虧待你的。」
仙君果然是烏鴉嘴，才嚇唬過我，我就真要被抓去打黑工了。
我不假思索道：「我不要。」
「不要？姐姐這裡不但有吃不完的雞腿，還能助你修煉，你真的不想考慮嗎？」
心動一秒，忍痛搖頭回絕。
她放下畫卷，伸手五爪朝我抓來，我堪堪彎腰躲過，趁她沒反應過來，搶過桌上的畫翻窗而出。
感謝仙君讓我鑽火圈的訓練，現在翻窗都收放自如，不像從前會卡在窗戶上四肢撲騰。
回到客棧，我看著畫犯難，我嘗試伸手把人摳出來，但不得其法。
事已至此，我安慰自己還是先去買雞腿吧，吃飽後腦子說不定就會變聰明了。
連著試了兩天，還是沒能把仙君弄出來。我怕被青雀姐姐找上門，隻好帶著畫卷準備繼續北上，聽說那邊的雞更大更肥，我都迫不及待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跑路，剛到城門就被青雀姐姐堵住。
她莞爾一笑，眸若星辰：「梨娘，你真要離開？」
我點頭，我才不想修煉，我要去佔山為王，養肥雞。
「你既然不選我，那就去陪著蘅衍吧。」
畫卷忽地就落到她手裡，我還未來得及喊上一句不要，就被她送入畫中。
早知如此，還不如打黑工！
10
畫中是另一方小天地，我迷迷糊糊長到十二歲，國破家亡抱著燒雞逃竄時不小心落到崖底傷了腦袋，才知這十二年的愛恨情仇都是大夢一場。
父皇母後自焚而亡，兄姐殉國，種種歡喜與悲戚都是假的。
我不禁潸然淚下，抱著燒雞大哭一場，祭奠我漫長狐生裡短暫的親情。吃飽喝足後，我抹去眼淚，決定去報仇。管他什麼真假，反正，我就是要報仇。
公主復國舉步維艱，但狐狸卻能如魚得水，主要感謝我看了近三百年的話本，光明正大的點子說不出幾個，歪門邪道的法子張口就來。
世人多愚昧，狐狸又善蠱惑，不到十年的光景，不但收復我家原本的大好河山，還逼得左鄰右舍割地給我慶賀，妙極了。
但唯有一點我不滿意，那就是我還是沒找到仙君。
難不成，畫裡的小世界不止這一處？
我壓根不知道出去的辦法，若找不到仙君，隻怕我就隻能守著江山富貴安樂地過幾十年，一死了之了。
對於凡人來說，這是世間美事，可對我來說，彈指一揮間我就要死了，心裡好似有一百隻雞在打鳴，鬧得我心慌不已。
一份又一份的尋人詔書發下去，我眼睛都看花了，也沒發現哪個有仙君的風採。
直到幾年後，大將軍從海上帶回來一人，滔滔不絕和我誇贊說那人恍若謫仙，不似凡人，還仁慈寬厚，被海島上的漁民贊不絕口。
我受不了他的百般絮叨，下令傳召，見了人後大驚。
什麼恍若謫仙，那就是謫仙，他竟然真把仙君帶回來了。
哪怕是相貌略有不同，可給我的感覺不會有錯，如出鞘的利劍橫在我脖子上，時時刻刻就能送我去見閻王爺，就是這種熟悉的要死不死的感覺，一定是他！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我激動萬分地拉住他的手，隻得了他冷冷一句：「陛下自重。」
我不顧群臣目光，緊緊攥著他的手，任他怎麼拉拽，我都不松，隻轉過頭和大將軍說話，問他是在哪個犄角旮旯裡把人翻出來的。
大將軍回話的時候眼神一直落在我與仙君手上，不住地暗示我不要不敬神仙。
神仙？他在外頭是仙君，在此境就是個連我的手都掙脫不開的凡人，還不如任我揉搓。
我眼神頓時亮了，好似在看一隻鮮嫩多汁的大肥雞，垂涎欲滴，口水都要飛流直下三千尺了。不料這副神情落在旁人眼中，就變了味，覺得我是被美色衝昏了頭腦。
最喜諂媚討好的寵臣立馬跳出來表示：管他是神仙還是妖怪，隻要陛下喜歡，立馬洗刷幹淨，送上床榻。
大將軍腿一軟，直挺挺跪下勸我手下留情。
「陛下要幸我？」
我不合時宜地想起一句俗語：一日夫妻百日恩。那十日夫妻就是千日恩，鬼知道我們什麼時候能離開，那我豈不是能順勢積累下許多情分，到時候他就不能攔著我吃雞了。
天底下怎麼會有我這樣聰明的狐狸啊！
11
拐仙君上床很難，但換成拐失憶的仙君就簡單許多了，我現在可是威名遠揚的皇帝，意亂情迷的東西要多少就有多少。
不從是吧，那我就當著他的面硬灌。
大將軍氣得發抖，說我褻瀆仙人。
「衡公子謫仙般的人，陛下怎麼能這樣粗俗相待！」
寵臣道：「陛下得上天庇佑，乃是天命之人，便真將天上的神仙拉下來，那也是老天允許的。」
「你！」
「行了，別謫仙謫仙的，你們都退下吧。」
也就是現在仙君什麼都不記得，不然，他一個揮揮袖子就能把大將軍送到十萬八千裡外。誇凡人用謫仙，那是極高的贊譽了，可仙君他本就是被貶下凡之人，一口一個謫仙專往他心口裡戳。
我搖勻壺裡加了料的酒，親自給仙君倒滿。
「衡公子也嘗嘗朕宮裡的藥酒，不知道與外面有無區別？」
他扭頭不喝，我一手端杯，一手按頭，硬灌進他口中。一向端方自持的仙君被酒嗆得染紅了眼尾，我心中詭異生出了幾分心動。
「來，再喝一杯，這是我珍藏的好酒。」
「陛下就這樣喜歡強人所難嗎？」
我無辜地看著他，原來，他也知道強人所難四個字，那還不準我吃雞，強狐所難就對嗎？
「我聽說你在海上有不少信眾，他們的生死可就在你一念之間了。」
「你威脅我？」
「不然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在我的地盤上殺幾個人怎麼了？」
他眼中流露出震驚與痛惜，念叨著大將軍騙他。我這才得知，大將軍帶他回來的條件之一就是幫忙安頓那些無家可歸的漁民，原來，他這樣好騙。
「你聽話些，我抬抬手就給你劃出一塊封地，到時候那些人隨你處置，好不好？」
不知是我的話撩動了他的心弦，還是酒勁藥勁上來了，他微微仰頭溫軟的唇堵住了未說出口的威脅。
神仙的唇，也是有凡人的溫度，怪不得，天底下的凡人妖怪都想瀆神，是有點意思。
12
我是隻好狐狸，言而有信給了他一塊封地，讓他自己處理那些流民。
有權無錢無人，無從下手？
不怕，我這裡可以借，隻要稍稍付出點利息就好。一來二去，借得多了，封地名義上是他，實際上全是我的人，簡直就是一本萬利的生意。他的腦子比我好用，很快就將混亂的封地治理得井井有條，看得我眼熱心熱。
於是，我就決定給他再換一塊封地，這樣反復幾十次下去，他就能賣身幫我把天下都治理一遍，我可真是個天才。
「陛下在笑什麼？」
仙君冷不丁進來，我立馬收了笑，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就是想到了很開心的事。」
「食盒裡是什麼？」
我身子一探，就看到他手裡大大的食盒，鼻子微微抽動幾下，我就聞到空氣裡彌漫著雞香味，放下筆就跑過去催著他打開。
「陛下猜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