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靈力低微。
卻撿了個天賦異稟的徒弟。
他幼時很粘我,每晚要我拍著他的背入睡。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看我的目光越來越冷,越來越淡。
終於,在一次宗門大比後,
他打翻我好不容易尋來的靈藥:
「你為何要留下我?若不是你,我早便成了劍尊座下弟子。」
我蹲下去撿起藥瓶碎片。
卻不慎被劃傷手掌。
「那你去吧。」
他一愣。
我笑了笑:
「我與劍尊有舊,你持我的手書去,他會收下你。」
1
宗門大比,姜忍被劍尊座下首徒擊敗。
他受了重傷,卻不肯讓我查看他的傷勢,一回來便將自己關在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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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著急,卻也知道他一向驕傲,此時什麼安慰的話語都無用。
隻能回到院中,拿起蒲扇繼續煎藥。
擔心姜忍在這次宗門大比中負傷,我提前三月便開始籌備,歷經千辛萬苦才終於湊齊這十三味珍貴的藥材。
這一碗藥下去,別說區區傷勢,就連修為也會更上一層樓。
藥爐咕嚕嚕地沸騰起來,我倒出靈藥,笑眯眯地敲門:
「小忍,別生氣了,師父給你準備了好東西!」
屋內沒有響動,我放柔了聲音:
「師父不煩你,你把藥喝了我就走。」
我等了一會兒,姜忍還是沒有回應,就在我打算將藥碗放在門邊時,木門吱呀一聲開了,姜忍的臉從昏暗中露了出來。
「小忍......」
他伸手來接藥碗。
我嘴角剛剛上揚,手中熱氣騰騰的靈藥忽然就被打翻在地。
瓷碗碎裂,黃褐色的藥汁順著我掌心、手腕滴落。
「啊!」
我愣了愣,下意識蹲下身去撿碎瓷片:「手滑了嗎?這藥材可難找了,我再去給你盛一碗,你可要拿......」
「越蓁。」
他忽然喚我的名字。
我捏著一塊碎瓷片,沒抬頭:「怎麼忽然叫師父的名字?沒大......」
他不容拒絕地叫我:「越蓁。」
我慢慢抬起臉。
正對上少年憤懑、痛苦的目光。
他的喉嚨輕輕滾動了一下:
「我輸了,十三招。」
我蜷起手指:「小忍,別難過,你比他年輕那麼多......」
「呵,你覺得我比他弱?」
姜忍打斷我,神情陰翳:「不過是他手持天階劍,使的是劍尊的絕學無相劍訣,而我——」
他兩指一揮,一柄通體雪白的長劍砸在地上。
「一柄凡鐵,無名劍法。」
我下意識地小聲反駁:「不是的,這個劍和劍譜......」
「你為何要留下我?若不是你,我早就被劍尊收為弟子。」
我愣住。
姜忍環繞茅屋小院,露出一絲冷笑:
「什麼越劍山,什麼天下第一劍宗,越蓁,認清現實吧!有你這樣廢物的掌門,越劍山永遠不可能有光復的那一天!」
2
姜忍不是很好養。
我撿到他的時候,他奄奄一息,像隻瘦弱的狸奴蜷縮在雪地裡。
那時正逢封明月來尋我,他垂眸看了一眼在被褥中瑟瑟發抖的姜忍,搖了搖頭:
「這孩子雖然是個難得的單靈根,但靈脈已斷,即便救過來也廢了,你不要白費力氣。」
我沒應。
他倒在我的院前,就是跟我有緣分。
更何況,他願意拜我為師,暈過去之前叫了我師父。
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我雖然靈力低微,卻是個十足的犟種,做了決定八頭馬都難拉回。我帶姜忍去千裡迢迢藥王谷求藥,藥王不肯收治,我奉上珍藏的靈藥,又同意試了兩味新藥,才換來治療姜忍的機會。
藥很苦,他一喝就吐,我買來蜜糖,一遍一遍喂。
夜裡風大,他害怕睡不著,我便守在床邊拍他的背脊哄他入睡,一哄便是一夜。
離開藥王谷前夜,姜忍纏著我要我講越劍山的故事,我揀了幾則講給他聽,他聽完抓著我的手,嗓音稚嫩,卻堅韌:
「我一定好好練劍,陪師父一起,光復師門!」
「......」
直到手心一片濡湿。
我才發現碎瓷片不知道什麼時候劃破了手掌。
姜忍也注意到了,但他隻是抱胸站在原地:
「無用。」
我恍惚了一下。
那個看見我受傷了會一臉緊張地湊過來,朝著我的傷口輕輕吹氣的小白團子,漸漸變得模糊了。
取而代之的,是此刻正居高臨下俯視我的姜忍的臉。
少年高挑清瘦,眉眼英俊,即便剛剛經歷一場失敗,也難掩蓬勃意氣。但此時那張冷漠面容上,比起戰敗的頹靡,更多的卻是煩躁。
血順著指縫滑落,我垂眸看了看掌心,忍不住嘆了口氣。
可惜了一鍋好藥材。
「你想拜劍尊為師嗎?那就去吧。」
3
姜忍一愣:「你以為劍尊是你嗎?想拜就拜。」
我沒理他,慢慢地將碎瓷片都收拾好,又將地上的長劍撿起來。
用衣袖擦去劍身上沾染的灰塵,我這才抬眼看向姜忍:
「我與劍尊有舊,你拿我的手書去找他,他會收下你的。」
姜忍微怔。
目光落到我身上,神色慢慢變得有點怪異。
「你......舍得放我走?」
我點了點頭,進屋拿了紙筆,飛快手書一封。
擱筆,吹了吹未幹的墨痕,將信箋遞給姜忍:「去吧。」
姜忍看了兩眼,臉上卻並無我想象中的欣喜之色,反而流露出幾分不可置信:「你真的......放我走?」
「你是擔心我騙你嗎?」
我垂下眼睛:「我沒什麼能證明我與劍尊有舊的,但你知道,我從不騙人。」
姜忍手上驀地用力,信箋被他捏出一個折痕。
「越蓁,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放我走?」
我略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
「當然是真的。」
姜忍咬著牙露出一個冷笑:
「好,你別後悔。」
他大步轉身,很快便出了院子。
我目光落到一旁的桌上,叫住他:「等等!」
姜忍站住,但沒回頭。
我抱著懷裡的新衣追上去:「給你做的新衣,我留著也不能穿,還是給你吧。」
他的唇角若有若無地哂笑瞬間僵住,將新衣狠狠擲在地上,語氣森然:
「你做的衣裳,狗都不穿。」
4
還是......有人穿的。
望著面前轉著圈朝我笑的少年,我腦海裡驀地閃過這個想法。
姜忍如願拜了封明月為師,他天資卓絕,很快便名聲大噪,我去山下的小鎮採買,都能聽見路人談論這位劍一宗的天驕。
拎著一籃子菜回來,我正在思量午膳吃什麼,腳下卻被什麼絆了一下。
是個......奄奄一息的人。
我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對撿個人回家這件事,我有點怕了。
但再三猶豫,還是將他拖進了屋,總不能讓他死在我家門口。
之前搜羅的草藥還有剩,我對照著醫書抓了幾味煎好,捏著鼻子給他灌進去。
灌了幾天,他還真醒了。
但......還不如不醒呢。
原因無他,這個人實在,太聒噪了。
「仙子,多謝你救我啊,但我身無長物,實在沒什麼好報答你的,要不我以身相許吧?」
「仙子,你叫什麼名字?越蓁,越蓁,好名字!」
「越蓁,你怎麼一個人住這裡?」
「越蓁,你做飯怎麼能這麼好吃?」
「越蓁,你做的衣服穿起來也太舒服了吧?」
「越蓁......」
我扶住額頭。
感覺自己過去一年都沒說過這麼多話。
「你,呃,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你還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越蓁,我們好歹已經是同吃同住的關系了,你也太無情了吧......」
「你也沒主動告訴我。」我小聲辯駁,「還有,什麼同吃同住,別說得這麼奇怪。」
他半蹲在我面前,面如桃花,笑意盎然:
「嗯,我沒主動說,是我不對。我叫寧玉京。」
「寧玉京。」我叫他。
他眼眸雪亮:「嗯?」
「你好多話。」
5
寧玉京的傷勢恢復得很快。
對他怎麼受傷這件事,我沒問,他倒主動說了。
「脫離宗門,被打的。」
我愣了一下。
他舉起雙手:
「別亂想啊,我可不是什麼欺師滅祖的混賬,實在是......」
他頓了下,換了一副商量的語氣:「越蓁,剩下的事我以後再告訴你行不行?我怕你現在聽了會討厭我。」
我「哦」了一聲,告訴他:「我一般不怎麼討厭人......」
話還沒說完,屋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越蓁!」
......是姜忍。
還以為他再也不會踏足這裡了。
我一邊疑惑地想著,一邊走出去。
姜忍負劍立在院中,目光掃視著沒什麼變化的院子。幾窩綠竹,一口小井,廊下掛著我做的風鈴,此時正在一陣微風中泠泠作響。
他的神色在鈴聲中愈發柔和:
「越蓁,你這一年可好?」
我點了點頭:「你有什麼事嗎?」
「沒事便不能來找你嗎?」
姜忍緩步向我走來,臉上帶著輕快的笑意:
「當年是我不對,不該對你說那樣的話。這一年我在劍一宗並不開心,劍一宗雖然強盛,但無論是劍尊還是諸位師兄弟,皆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我總是會想起與你在這個小院......」
他話說到一半,猛地頓住。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原來寧玉京也跟著我從屋裡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