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緊接著,簌簌數支羽箭破空而來,十餘個毫無準備的隨從紛紛被射穿,撲通倒地。
我嚇得跌坐在車裡,喉頭幹澀,幾乎啞掉。
來不及反應,白光閃過,一人忽然跳入車內,捂住了我的嘴巴。
他瞧著我,惡劣地笑笑:「小美人兒,又見面了。」
李重厭,是他!
我心跳如雷, 那匕首還在旁邊,我想也沒想,拔刀向他刺去。
但我的反應如何比得了他,他揮手奪過匕首,隨後咔地一聲,生生折斷了我的手腕。
「唔!」
我痛得撕心裂肺,但身子被他禁錮著,連叫也叫不出來。
「噓,別出聲,我不殺你,好不好?」
刀子抵在我喉頭,我哪裡敢再出聲,我急促地調整著呼吸,咬緊牙關,慌亂地點頭。
他挑挑唇角,隨後扯下我的腰帶,將我的雙手一圈一圈地綁住。
馬車動了起來,看來外面還有人。
李重厭抹了一下我疼出來的眼淚,輕輕地揉著我斷掉的手,笑眯眯地說道:「別怕,美人兒,我隻是用一用你的馬車。」
我戰慄著,馬車不知走到了何處,前方傳來了交談聲,我張了張嘴,卻再次被他捂住嘴巴。
「別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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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臉人畜無害的表情,貼近了我,在我耳邊溫聲道:「你若敢出一點聲音,我便折斷你另一隻手,再剁了你雙腳。」
瘋子!
我雖隻見過他寥寥幾面,但我知道,他是做得出這種事的人,漂亮的殼子裡,裝著一隻吃人的惡鬼。
我不敢違抗,驚恐地點頭,咬著牙忍受劇痛,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嗯,真乖。」
他滿意地笑笑,獎勵似的,吻了一下我的眼睛。
我被他惡心得汗毛倒豎,渾身顫抖著向後縮了一下。
他倒也不惱,饒有興致地瞧著我臉上的疹子,用指頭戳了戳,問我:「這疹子,是憋出來的?瞧瞧,你那日若從了我,也不至於弄成這樣。」
惡心死了,馬車內空間逼仄,我退無可退,隻能忍受他的捉弄。
他到底想幹什麼?現在還在大周境內,便如此肆無忌憚,李重厭不是沒腦子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抓了我,會面臨什麼。
被折斷的手腕一陣一陣鑽心地痛著,我緊咬牙關,努力保持清醒,在腦中整理線索。
馬車外傳來了士兵詢問的聲音,這裡是,城門,李重厭要出城?
有人走近,詢問道:「車裡可是長公主殿下?」
李重厭這惡鬼,此刻將刀子又向我的脖子抵近了一分,刺穿了我的皮膚,貼在我的耳邊低聲道:「說話。」
我被他死死控著,稍有不慎,小命便要丟了,隻能努力鎮定下來。
我向車外問道:「是本宮,何事?」
「請恕下官冒昧,殿下此刻該回公主府才是,何故清早出城?不知殿下可否告知緣由?」
這人是個謹慎的,對我的行程也十分了解,他定是察覺到什麼了。
李重厭在我耳邊吹了口氣,道:「讓他放行。」
我沉思片刻,掃了他一眼,對車外盤查的人說道:「本宮出城瞧瞧莊子上的生意,路遠,需早早趕路,你問得這般緊,怎麼,本宮要做什麼,還得同你報備?」
外頭的人聞言,頓了一頓,道:「殿下莫惱,屬下隻是例行公事,多有冒犯,還望殿下海涵。」
「還不放行?」
「是是,長公主慢行。」
那人讓到一旁,馬車又行進起來,走了一會兒,李重厭才放下刀,揉揉我的臉道:「真是乖孩子。」
我避開他的手,問他:「你究竟想做什麼?」
「想同小美人親近親近罷了。」
他眯眼笑著,抬手描畫的我的眉眼,嘆道:「真美,無一處不美,真想做個籠子把你關起來,日日折磨。」
我瞪著他,罵道:「瘋子!」
聽見我罵他,他倒更高興了,捏住我的臉說:「再罵兩句來,我愛聽。」
他這樣說,我倒不罵了,死死咬住牙關不出聲。
車簾被掀開,一個馬夫打扮的人探頭進來,稟道:「殿下,咱們已經出了十裡坡了。」
李重厭笑笑,道了聲好,便丟開我,不再調戲,拔出佩劍,細細地擦拭起來。
方才車簾掀開時我掃了一眼外頭,似乎進了小道,在往山林走。
我在城門口讓盤查的士兵放行時,說的是出城看莊子裡的生意,京中對我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我在城外並無田莊。
隻希望那盤查的士兵,能聽出我話裡的紕漏。
馬車走進山林深處,李重厭忽然抓著我,跳下車去。我這才看清,這一行竟隻有我,李重厭,和三個喬裝的侍衛而已。
上百人的使團,就這樣被他扔在京中?他究竟想做什麼?
正想著,一個侍衛忽然低聲道:「殿下,後面有尾巴。」
「嗯。」
李重厭陰沉沉地點了點頭,忽然看向我,來不及反應,我隻覺得脖頸一痛,霎時暈了過去。
待到我醒來時,竟已是黃昏時分,我躺在草叢裡,頭頂上是簌簌的落葉,和亂飛的寒鳥。
我頭腦昏沉,渾身乏力,想要動,才發現自己被綁住了手腳,嘴巴也依舊封著,發不出聲。
逆著光,李重厭的身影向我靠來,我眯起眼睛,卻看不清他的臉,隻看得見他白衣上沾了血,身後僅剩下一人。
其他兩個,躺在他腳下。
我恐懼地想到,大概,是被他親手殺掉的。
李重厭半蹲下來,拍拍我的臉,道:「小美人兒,等我攻下大周,定納你做個寵妾。」
他想了想,又道:「若那時你還活著的話。」
我驚恐萬分,掙了掙,嗚嗚地叫著。
他抬手,食指壓在唇邊:「噓,別叫,林子裡有狼,叫出聲,會把它們招來的。」
說完,臉上漾開一個瘆人的笑,隨後便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樹影之間。
10
天黑了。
我努力爬向一塊石頭,試圖磨斷繩索。
但很難,繩索綁得刁鑽,我的手腕又斷了,一使勁就鑽心地疼,隻能慢慢地磨,皮膚磨破,鮮血直流,繩索也磨不斷。
山林裡是真的有狼的,我聽多了餓狼吃人的事,怎麼會不害怕。
林子裡寂靜得嚇人,偶爾有走獸跑過,驚得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太疼了,手腕疼,磨破的皮膚疼,疼到我失去了求生欲。
山谷深處傳來一聲狼叫,我不敢再動,倒在地上直嘶氣,心想著,我怕是就要死了。
一時間想得很多,我想顧斯衡,想著,他在哪呢?今日假追盜賊的那個首領,我曾在東宮見過的,那時候我去問時珩要馬場,他跪在屋裡認錯,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但那日他穿著文官的服侍,絕不可能幾天之內,搖身一變成了御林軍。
會不會有詐?顧斯衡會不會出事?
我又想烏力罕,我想著,我若死了,他便再不受掣肘,幾萬雄兵掌管於他手,他若造反,大周就完了。
遠處狼群的叫聲此起彼伏,不知是不是嗅到了血腥氣,正在向我附近靠來。
我忍不住掉起眼淚來,我若死了,我所珍惜的一切,守護的一切,便都要碎了。
不能死啊。
我再一次爬起來,瘋了似的磨繩索,在劇痛中拉扯,換個生還的機會。
面前的地上不斷有水滴砸下去,有汗,有淚,也有血。
嘣地一下,手上的繩索斷掉了,我欣喜若狂,連忙去解腳上的束縛,隻能用一隻手,哆嗦著,狂喜著扯開繩索。
我幾乎站不穩,渾身疼,跌跌撞撞地跑了起來。
我不知道哪裡是安全的,我隻能聽著聲音,往狼群的反方向跑。
那些聲音越來越近,我也越來越不要命,不知道累似的,一個勁地跑。
我狂奔著,跑得心口痛,跑到絕望。
直到遠處的火光驟然跳進眼睛。
我喜極而泣,高聲呼喊著,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於是火光近了,聲音也近了,腳步聲近了。
長公主!長公主!
我聽見無數人吶喊著。
嗖地一聲,一直羽箭從耳邊破空而過,我回頭的那一瞬,撞上了密林深處,十幾雙熒熒發綠的眼睛。
我不敢停留,下一瞬,直接往外一撲,滾下了山坡。
無數人向我跑來,我知道我安全了。
我被圍了起來,有人喘著氣,緊張地半蹲下來。
不是顧斯衡的氣息,我有些失望,努力睜開眼瞧了瞧,意外地,看見了烏力罕的臉。
我最忌憚,卻也最依賴的人。
我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叔叔……」我哽咽,大口喘氣,說不出更多的話。
「叔叔在呢。」
他的手抖著,擦擦我的手上的血,發現怎麼也擦不幹淨,幹脆將我抱了起來。
「別怕,望白,別怕,沒事了。」他呢喃著,後怕地抱緊我,就像要把我揉進身體裡一樣。
阿衡在哪呢?他為什麼沒來找我?我本來不該問的,是烏力罕救的我,這種時候,我不該問另一個男人的下落。
可是我忍不住,咬咬牙,還是問了:「叔叔,顧總領在哪裡?他追盜賊去了,再久也該回來了,他怎麼不來找我?是不是出事了?」
烏力罕僵了一下,眼中有一瞬的失落,隨後將我往懷裡緊了緊,道:「我接到消息便追出來找你了,不清楚他的狀況,你若擔心,回城我便帶你去見他,好嗎?」
「好。」我惴惴不安地點點頭,想了想,又往他懷裡輕蹭,低聲道:「謝謝叔叔。」
這次他卻沒再說話了。
回程時,有人趕了馬車來,聽見聲音我才發現,他就是早上在城門口盤查的人。
原來他猜測我已遭脅迫,立刻派人通知烏力罕,自己帶人跟上了我的馬車,因為怕驚動李重厭,便跟得很遠。
不過李重厭很快就發覺,還敲暈我進了山林,讓他們追著空馬車走了很遠才發覺上當,等到烏力罕趕來時,李重厭已經帶著我不知所蹤了。
現在雖然已經得救,但回想起來,仍是後怕,李重厭真是又壞又精,防不勝防。
我手疼得厲害,烏力罕簡單幫我包扎了一下,便抱著我上馬車,迅速往京城趕。
回去以後,城中已變了天。
四處是舉著火把奔忙的御林軍,街道兩旁房門緊閉,百姓夜不明燈,噤若寒蟬。
烏力罕出去問了一下,回來後告訴我,今日有涼國刺客暗殺皇上,沒能得逞,後來御林軍包圍使館,涼國使團近百人持械頑抗,被殺得隻剩下幾個人。
近百人的使團,隻有李重厭逃出去了。
「不僅如此,布防圖也被盜了,想來連刺殺都是個幌子,李重厭知道刺殺皇上沒那麼容易,所以他的真示目的,應該是盜布防圖。」
如此說來,朝見是假,刺殺也是假,盜圖才是真的。
我想起早上遇見的御林軍,那時候說是有人盜玉璽,我本來以為隻是尋常盜賊,現在想想,說不定是給涼國刺客做掩護的。
「李重厭為何把事情鬧得這樣大呢?若悄悄下手,神不知鬼不覺地離京,也不至於搭上使團近百人的性命。」我疑道。
烏力罕沉吟片刻,問我:「你還記得他如今是什麼處境嗎?」
什麼處境?
我細想了想,茅塞頓開。
李重厭是涼國二皇子,也是個永遠被長兄壓一頭的庶子,他若要翻身,就必須做出功績來。
此次入大周,原本就是代替他哥哥來的,倘若他帶著圖,平平靜靜地回去了,涼國便沒人記得李重厭,隻會把功勞算在他哥哥頭上。
所以他要把聲勢做大,讓全涼國都知道,是他李重厭深入敵國,九死一生,帶回了布防圖,此次回去,他就是萬人稱頌的孤膽英雄,再也不是哥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