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盯著我,眸光微閃:
「為什麼?」
我不答。
那一瞬間,他眸中閃過些我讀不懂的情緒,又歸於平靜。
下一秒,熱騰騰的早點就被拎起。
江辭白毫不猶豫地把它們丟進了垃圾桶,面無表情:
「不要就丟了,別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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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的事貌似隻是一個小插曲。
上課後,江辭白依舊細心地記了兩份筆記,等我睡醒,才把我的筆記本推回來:
「累就繼續睡吧,我都幫你記了。」
除了筆記,還有錯題集。
隻要是他做的,都會給我一份,還會事無巨細地整理出我的易錯點。
看著他溫柔的笑,我心裡忽然更煩了。
我把筆記本奪過來:「謝謝,但是以後不用你幫我了,我自己來。」
他一怔:「可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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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覺不是因為累。」
我覺得我的惡劣在這一刻到達了頂峰。
因為我盯著江辭白,這個老好人,一字一句:
「是因為我不想看見你。」
20
我總是很容易煩躁。
母親當年的精神疾病貌似有遺傳,結合我那個廢物父親,我也總是很暴躁。
隻是在跟江辭白做同桌的這麼段時間,我安分很久了。
可最近又開始反復。
我把這個歸結於江辭白的無趣,讓我厭煩且膩了。
「江辭白,老師叫你。」
他起身,路過我去班主任辦公室。
課桌中間多了一條縫,是我移過來的。
江辭白看起來很平靜,好像我的語言沒有對他造成什麼實質性傷害。
也對。
距離高考隻有半個月了。
中央空調怎麼會在乎某一個人的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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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被調座了。」
這是江辭白回來和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有些驚訝,但還是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
他的目光晦暗不明。
可我沒有去注意他的異樣。
我站起身,聲音裡帶了些我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雀躍:「我坐哪兒?」
江辭白不說話,隻是撸起了袖子,低頭搬起了我的桌子:「我幫你搬。」
其實也沒離多遠。
一個小組的距離,江辭白在我的左前方,抬頭就能看見。
「你沒有新同桌?」
我看著他那張孤單的桌子,忽然問了一句。
「我應該有嗎?」江辭白抬眸,看向我的目光微冷,是我從沒見過的樣子,「你原來就這麼討厭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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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那次調座申請被老班駁回後,我沒想著還要換了。
反正就半個月,江辭白人也不賴,沒有什麼很特別的理由。
「學校很看好江辭白這個好苗子,」老班私下裡找了我,「還有他的家長,專門來告訴我讓他最後這段時間一個人坐,不被影響。」
原來如此。
那天正好看見一個女人進出了辦公室,是江辭白的母親。
但我從未聽他提起過,而他換座時的反應,貌似也不知道。
「所以,真的是你去要求的嗎?」
江辭白一字一頓,他正死死地盯著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他的眼裡似乎有點紅。
我錯愕了一瞬。
可他還在盯著我,聲音也壓低了:
「你就是在玩我。」
然後,轉身走得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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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沒差了。
我故意接近他,又嫌他無趣踹了他,其間還佔了人家便宜。
於是,我認命地坐回到座位上,抬頭就能看見江辭白。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低頭寫著題。
而我翻開書,掉落出來的筆記本也隨之翻開。
密密麻麻的,全是江辭白的筆記。
家裡打算在畢業後把我送出國。
其實我本來就不用學習,隻是覺得好玩才讓他一直幫我做筆記。
我好像確實玩弄了他。
可那又怎樣呢?
下一秒,我把筆記本丟進了垃圾桶。
反正也要分道揚鑣了,玩一個中央空調怎麼了?
渾然不覺,看著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少年,脊背隨著筆記本落地的聲音,猛地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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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回家吃飯。」
下課後,我接到了父親的電話,心底陡然有了預感。
於是在周末的飯桌上,看見那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時,我一點也不驚訝。
「小織回來了?」
那個女人笑得很溫柔,圍著圍裙從廚房裡端了飯菜出來,而父親坐在沙發上處理工作,兩人還真有了些夫妻的樣子。
我冷冷地看著她:「真把這裡當自己家了啊?」
女人的表情凝固一瞬:「說什麼呢……」
「徐織,別整天給老子討嫌。」
「到底是誰在給這個家討嫌?」我笑了,「父親,那句話對你也適用,這裡是徐家,你姓徐嗎?別真把這當自己家了。」
「徐織!」
茶幾上的杯子被砸得粉碎,我反手就又砸了一個回去,碎在父親的腳邊。
「做什麼?」
我的笑沒有溫度,隻是又轉頭盯上了那個女人,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她臉上溫柔的表情再也繃不住,甚至還害怕得後退了兩步。
而我扯下了她身上的圍裙,冷聲道:
「別弄髒我媽的東西。」
「你能站在這裡,隻不過是跟她長得幾分相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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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路邊漫無目的地走著。
父親震怒,摔了家裡的東西,那個女人驚慌失措,卻隻能收拾爛攤子。
沒本事的男人,也就隻能在女人面前撒氣。
「嗡嗡嗡——」
我拿出手機,是外公的電話:
「他是不是又作妖了?」
這個他,說的是我父親。
當年,他們並不支持我父母結婚,隻可惜木已成舟,後來母親車禍,外公就丟給他一個分公司讓他自生自滅了。
「徐織,不用在乎你父親,徐家未來的一切隻能是你的,」外公的聲音鏗鏘有力,「明天就回臨市準備出國吧。等你留學回來,那個廢物就該滾出去了。」
「好。」
我掛斷了電話。
抬頭,卻看見了馬路對面的巷子裡,幾個人正在圍著一個人拳打腳踢。
而那個人不斷反抗,終究雙拳難敵四手。
隔著馬路,我終於看清。
是江辭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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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一塊兒磚狠狠地砸了過去,碎在地上。
幾個混混被嚇了一跳,再轉頭,就看見了手裡拿著水管的我。
「哪來的多管闲事?」
「滾不滾?」我把水管抡起來,冷冷道,「不滾就打,報警了,大家一起進局子。」
終究是幾個職高的混混,怕事,跑了。
我走過去,江辭白正低著頭,他領口露出的皮膚上有些許瘀青,人卻在發著呆。
我把水管丟下,慢慢蹲下,蹲在他面前,直勾勾地盯著他:
「不說聲謝謝?」
江辭白的眼睫動了動,卻不說話。
分開座的這些日子,還是我們第一次說話。
他依舊認真上課、做題,時不時解答其他女生的問題。
而我依舊混日子,每天不是睡覺就是打遊戲。
「下周就高考,你惹這些人,不怕他們把你手打斷?」
「他們不敢。」江辭白依舊沒看我,隻是忽然又沒頭沒腦地說了句,「而且你在這裡。」
我思索了幾秒,然後反問:「你知道我在這裡?」
恰好碰見,還是蓄謀已久。
下一秒,袖子被扯了扯。
江辭白低聲道:「我不想說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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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傍晚了。
我帶著江辭白去診所開了藥,給他抹上,又帶著他去吃飯:
「點菜吧。」
我把菜單推過去。
這是一家我慣常來的高檔餐廳,但江辭白貌似比我更熟,菜單都沒看就念了幾個名字。
「你也常來?」我問他。
江辭白點了點頭。
我其實一直都知道他從來不是什麼窮書生,相反,他穿的都是五位數一件的襯衫。
因為平時溫柔沒架子又低調,其實也很少有人看出來。
這頓飯吃得平平無奇。
但江辭白總是能準確地給我夾我愛吃的菜。
「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這個?」
他頓了頓:「憑感覺。」
我莫名有些不自然,偏了偏頭:「你對誰都有這種感覺嗎?」
「沒有。」江辭白否認得很快,「隻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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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明天我就要走,今天我並沒有捉弄江辭白的心情。
但是,我也沒有告訴他我要走的這件事。
「一開始……是你主動要求,跟我做同桌的吧?」
江邊晚風微涼。
聽見這句話,我怔了怔,沒想到他會知道。
江辭白面色不變,眼裡有種冷清的柔色:「因為是我答應了。」
意思就是,他知道是我,才答應的。
「我其實從來不和女孩子做同桌。」
「為什麼?你不是中央空調嗎?」我脫口而出後才覺得不妥,偏了偏頭,「抱歉。」
江辭白笑了笑:「你怎麼說都沒關系。」
他今天溫柔過了頭。
我心底莫名升起一股不安。
「你想去哪所大學?」
我大概頓了有三秒,然後,衝他一笑:
「有你的大學。」
29
我其實很少接觸異性。
因為父母的關系,我從小就對愛情很悲觀。
青梅竹馬的陸言禮不止一次地說過我:
「徐織,性單戀是可以治好的,別這麼悲觀。」
我是性單戀。
簡單來說,就是喜歡不愛我的人。
一旦他開始回應我,我就想逃跑。
所以,直到第二天我找到江辭白的賬戶,打了一筆錢過去,收拾東西跑路時,來接我的陸言禮都還在嘆氣:
「我對你這麼好,你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會喜歡我啊?」
「別找事。」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無法回應任何人對我的感情,包括從小就喜歡我的陸言禮。
他像每個寵文小說裡的男配一樣,無論多久都是那個留在原地等我的少年。
可女主的劇本裡,是沒有男配的。
30
我更換了號碼,飛去了國外,消失得幹幹淨淨。
飛機上睡覺時,我夢到了江辭白。
那天問我去哪兒的少年,又小心翼翼地提了另一個要求:
「高考結束那天,我可以約你嗎?」
我點頭了。
可轉身就訂好了回臨市的票。
而我登機那天,正好是高考結束。
「小姐,有個男生說是你朋友,一直在找你,你看……」
「送客。」我閉了閉眼,將腦子裡江辭白的樣子趕出去,「就說,他被我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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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國後,外公就收回了父親的公司,把他趕了出去。
而他曾經的情人們聽說他落魄,也紛紛離去,還恨不得踩上一腳。
「您把他趕出去了?」我給外公打了電話,「我不是還沒回國嗎?」
「你已經長大了,」外公好像又開始揉他的眉心,「你就是徐氏的唯一繼承人,你好好學習,外公會給你掃除障礙。」
我默了默,半天也就憋出來一句:「謝謝您。」
他嗯了聲。
就在我以為通話即將結束時,外公突然問我:
「徐織,你覺得,陸言禮那孩子怎麼樣?」
32
國外的日子過得很快。
回國的前一天,我在酒吧裡喝得酩酊大醉。
「喂?」
是陸言禮的電話。
聽見這邊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他氣得不打一處來:「徐織,你是不是非要我明天在機場就收拾你一頓?」
「來啊。」我慢悠悠地開口,打了個酒嗝,「正好……」
「什麼?」
「我說……正好,也想你們了。」
那邊沒說話。
默了半天,我才呼出一口氣來。
「明天下午的航班,來接我。」
「還用得著你說?」陸言禮嘟囔了聲,然後輕聲問,「徐織,你的性單戀,治好了嗎?」
33
沒有。
我覺得沒有。
可在國外的這五年,我時常想起江辭白。
認真寫題的時候、解答問題的時候、趴著睡覺的時候,以及耳根通紅的時候。
最後定格在,我突然親他時,他錯愕的眼神。
「這麼些年在國外,你一段感情都沒有過?」
問我的是陸言禮。
下了飛機,他站在最顯眼的位置,笑容一如當年,不斷地衝我招手。
我和他說了很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