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沒想到他會認真到這種程度。每天早上繞路到我家樓下,送我上班,車裡放著豐盛的早餐,晚上又帶著甜品去公司接我下班。
如此幾天後,我有點不好意思,對他說道:「你不用這麼辛苦,我可以下班去找你。」
他垂下眼睫,笑得有點腼腆,「我不覺得辛苦,別人談戀愛也是這樣的,我上網查過。」
對待我的事,他好像總是一副興致盎然,精力充沛的模樣,半點不耐煩都沒有。
還會在相處過程中默默記下我的小習慣。
我曾親眼看到,他在手機備忘錄上寫著:餘安安喝奶茶喜歡五分甜,不喜歡珍珠。
聽林沫說,方湛還主動去問江辭我有什麼愛好。但江辭什麼都不知道。
這些難道都是他在網上查的戀愛攻略嗎?
隱隱有些失望,但轉瞬我又明朗,就算是戀愛套路,那也是夾雜了他的誠意和精力。
我在他給予的種種細節中淪陷,甚至還生出了幾分單身時看不起的矯揉造作,好幾次鬼使神差地對著他撒嬌。
事後回憶起,都忍不住老臉一紅。
第一次牽手,是我主動的。準確一點說,是我的手,先動的手。
指尖剛觸碰到他的手背,他就飛快握住了我,一點反悔的機會都不給我留。
自那一次後,一發不可收拾,和方湛同行,他幾乎就沒松開過我。
晚上看完電影回來,不遠處的樹蔭下,站著一個人,黑衣黑褲,戴著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單薄的身影看著有種莫名熟悉感。
「怎麼了?」方湛順著我的視線看去。
Advertisement
「沒事。」我搖了搖頭,仰頭對他笑道:「今天又是開心的一天,謝謝。」
他寵溺地摸了摸我的頭,將包遞給我,「女朋友開心我就開心。」
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方湛已經會說一些委婉的情話,但說話時還是耳尖豔紅,眼神看上去天真又純情。
讓我忍不住生出逗弄的小心思。
「要不……你跟我一起上去?」我捏著嗓子,故作羞澀地說道。
果不其然,他耳尖的紅飛快蔓延到了臉上。
我得逞地笑出了聲,下一瞬,額頭一涼,有什麼柔軟的東西蜻蜓點水般落在上面,一觸即分。
空氣仿佛凝固了,萬籟俱寂,世界隻剩下我咚咚作響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久,方湛磁性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聲道:「下次,我一定上去。」
我呆滯地將目光從他凌厲的喉結移到他的臉上,他的眼睛很好看,雙眼皮,眼頭內斂,眼尾舒展,瞳仁是琥珀色,和他頭發顏色很像,裡面倒映著我紅紅的臉。
「好。」
說完之後,我撒腿就跑,再不敢多看他一眼。
晚上,我好不容易從激動中平息,江辭給我發來消息。
「你很久都沒跟我說話了,還在生氣?」
有一瞬間的驚訝,緊接著又是一種釋然。
原來,我也可以忽視他,原來,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有時間聚聚吧。」他又發來一條消息。
「我問問方湛。」我回道。
消息發過去之後,那邊就再沒回過我。
我也沒在意,專心和方湛天南地北地說著廢話。
等想起來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點開江辭朋友圈,看到他有一個最新動態,三分鍾前發出的,是他和林沫臉貼臉的親密照片,沒有配文。
照片中,他靜靜凝視著鏡頭,唇角微微下彎,這細微表情代表他有心事。
倒是林沫,眼角眉梢都寫著甜蜜。
沒有預想的那麼難過,隻是覺得可惜。
對於江辭,我還是希望他能夠開心一點。
前一秒給江辭點完贊,後一秒方湛的視頻電話就打過來了。
他剛洗完澡,頭發湿漉漉的,暖黃色的燈光,影影綽綽灑在他的眉眼,讓他看上去有種含蓄的性感。
「餘安安,我陪你說會兒話。」他語調溫和,眼神專注。
我靜靜看著他,心裡某個地方,泛開一片熨帖的熱意。
「我不難過,謝謝你。」
好像認識以來,我和他說得最多的就是謝謝。
他總是無時無刻照顧我,包括我的小情緒,讓我覺得很暖心。
「你呢,需要我給你講講笑話,逗逗你嗎?」我問道。
他一怔,蹙起眉頭思考了一會兒,「看到她幸福,我挺開心的。」
4
這幾天回家,我都能在家附近看到那個戴著鴨舌帽的人。
身影太熟悉,每次我想走過去看清楚,他卻不給機會,轉身走了。
內心猛地生出一個念頭,我渾身血液都像凝固了一般,指尖一片冰涼。
我決定晚上去弄清楚真相。
可臨到下班,一個學生淚流滿面地衝進我的辦公室,非要請我吃飯。
他是我資助的高考復讀生,也是我補習班的學生。
推辭半天都沒辦法拒絕,加上辦公室其他老師的慫恿,我隻好答應。
「那地點我選。」我遞給他一包紙巾,無奈地笑道。
去之前告訴方湛不用接我,晚上要陪朋友吃飯。
大排檔上,學生告訴我,高考成績出來了,他成功考上了自己心儀的學校,我一時高興,就忘了自己酒量不好,跟他多喝了幾杯。
搖搖晃晃站不穩時,學生擔憂地說:「餘老師,讓你男朋友來接你吧。」
男朋友這三個字落在我心尖,動聽極了,還有絲絲縷縷的甜味兒。
我捂著臉,笑出聲,「對哦,我有男朋友,哈哈……」
撥通方湛的電話,那邊傳來清冽悅耳的聲音,「餘安安,你結束了嗎?我來接你。」
他喊我名字的時候,語調輕快,尾音親昵,莫名有種勾人的感覺。
我情不自禁軟著聲音撒嬌:「我想你了。」
他興許是愣住了,沒有回話。
借著酒意我繼續說道:「方湛,你快來,我好想見你。」
「好,你給我地址,我馬上來。」他聲音裡含了一層笑意。
掛斷電話,我將定位發給方湛,再一抬頭,看到對面的學生羞紅了一張臉。
「老師,我好像對你有點誤解,以前我一直以為你是很理智的那種人。」
我醉眼蒙眬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這些年,我理智的面具淬煉於江辭給我的無數失望與希望之間,而如今,有一個人陪著我,我想勇敢一點,卸下防備。
「在愛人面前,不用理智。」我想裝作高深莫測的樣子,一說出口,卻聲音發顫,眼裡蒙了一層霧氣。
方湛到的時候,我大腦在酒精的刺激下,異常興奮。
殘存的理智告訴我,今天的我,放肆一點也沒關系。
有酒精當借口。
我衝上前摟住他的腰,貼在他胸口,仰著頭,看著他流暢的下顎,傻笑出聲:「方湛,我醉了。」
醉了,但又沒完全醉。
他小心翼翼地扶著我,「怎麼喝這麼多?」
學生走上前,禮貌向方湛打招呼:「不好意思,我太高興了,就拉著老師多喝了兩杯。這次我能考上心儀的學校,全靠老師一直資助我,還利用自己下班時間幫我補習。」
方湛看我的目光亮了一瞬,神情中多了幾分欣賞,他揉了揉我的頭發,語氣像哄孩子一般寵溺:「餘安安,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扶著我上車,俯身為我系安全帶時,距離太近,呼吸聲清晰可聞,我盯著他放大的五官,緊張得直吞口水,臉頰發燙。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動作特別緩慢,扣好後,還側過頭,凝視了我幾秒,喉結輕顫。
一種如有若無的渴望,似貓一樣撓著我的心。
「難受嗎?」啟動車子後,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難受。
我捏緊胸前的安全帶,努力給自己壯膽,在一個等紅燈的當口,我飛快湊過去,在方湛臉上親了一下。
「那天你親我額頭,現在我們扯平了。」
既然是試著談戀愛,我自然不能吃虧,要還回來。
他呼吸頓了一瞬,白皙的臉頰騰起兩片紅暈,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逐漸收緊,他沒看我,背脊繃得筆直。
空氣安靜了下來,我慌張別開眼看向車外,拿不準他的情緒。
也擔心自己剛才的行為破壞了他對我的印象。
到底還是慫了。
直到下車,他都沒有說話。
我躊躇不定,不知道該怎麼打破尷尬氣氛。
他突然扶住我的肩膀,眸色認真地盯著我,「餘安安,我可以跟你一起上樓嗎?」
在我愕然的目光中,他又靠近了我一點,「你喝多了,我想照顧你。」
感受到他呼吸之間的灼熱,我臉一紅,飛快點了點頭。
上樓之前,我又看到了那個戴鴨舌帽的人,這次他沒有躲避我的目光,而是大步朝我走來,隱隱散發著怒氣。
「安安,你這是要帶他回家?」他停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帽檐在眼睑處投射出的陰影,讓他的眼眸看上去格外深沉陰鬱,「你還喝酒了?」
我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酒醒了一大半。這個人竟然真的是江辭。
他一直出現在我家樓下,遠遠看著我,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想做什麼?
方湛注意到我的反常,默默靠近我,握著我的手收緊了幾分。
我穩了穩心緒,翹起唇角,笑道:「怎麼了?我還不能帶自己男朋友回家了嗎?」
江辭伸出手想拉我,方湛側過身擋住了。
站在方湛背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聽到他平靜而篤定的聲音:「江辭,餘安安不喜歡你這樣。」
我抱住方湛的腰,從後面探出頭,「江辭,我和方湛在一起,不是你期盼的嗎?你放心,我會一直一直跟他在一起,林沫永遠是你的。」
江辭愣怔了片刻,眼眸裡騰起兩束火焰,他咬著後槽牙,低斥道:「誰要你和他在一起了?」
我疑惑地看著他。
他沒有再說話,牽動唇角嘲諷地笑了笑,轉過身,步履匆忙地離去。
落日餘暉裡,他的背影顯得有些蕭索。
我看了許久,才穩住心頭那細細密密的酸楚。
方湛安靜地陪著我,沒有說話,他在等我選擇。
正當我平復好心情,準備帶他上樓時,他的手機響了。
是林沫。
他當著我的面接通,沒說兩句,就焦急地掛了電話。
「餘安安,對不起,今天不能照顧你,林沫出了點事。」
我疲倦地笑了笑,「你去吧。」
5
晚上,我趴在陽臺發呆,驀然看到樓下有個人坐在花壇邊抽煙。
濃墨幽暗的天空,無星無月,他微微仰著頭,指間一抹猩紅閃爍,明明滅滅。
隔了很遠,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腦海中已經想象出他的模樣,漆黑的發隨意耷拉在額前,光影細細碎碎落在眼眸裡,像璀璨星河。煙霧繚繚繞繞,籠罩著他的輪廓,越發讓他身上的陰鬱顯得淡漠決絕。
這一幕我看過太多次,也沉迷過太多次,更心疼過太多次。
拿出手機,我給江辭發消息,指尖微微在發顫,「你回去吧,外面冷。」
很快,樓下的人,掏出手機,屏幕的白光在夜色中,看著格外孤寂。
他盯著屏幕很久,不知在想什麼。光熄滅了,他抬頭往我這邊看了一眼,而後低下頭,在手機上飛快地點了起來。
「安安,下來見見我,我們好久沒有好好說話了。」
看著他發的消息,我陷入了沉默。
我答應過方湛,不單獨見江辭。雖然他今天違約了,去單獨見了林沫。
但我還是想信守承諾。
「安安,你真喜歡上方湛了嗎?」他又問我。
手指在九宮格上停頓了很久,我才打下一行字:「江辭,我在自救,我不能一直沉溺在無望的感情裡,耗損自己對生活的熱情。」
江辭抬起頭望向我,單薄的身軀在夜色中看著十分悽涼。
心尖一陣抽痛,我忙站起身,躲進了屋內。
第二天一早,我沒有在樓下看到方湛。
這是交往以來,他第一次沒有送我上班。
習慣真可怕,明明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覺得失落。
走沒多遠,身側突然多出一個人。
是江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