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然後他看著我,對我一臉無辜地道:「書房的床太硬。」
「我給你加個墊子?」
卻涯想了想,回答我:「我想跟你一起睡。」
我愣住了。
單純的一起睡當然是沒什麼,就算是不單純的一起睡,在老神仙們來說也不算什麼事——更古老的時代,女巫祭祀男神,男觋祭祀女神,傳承神力的方式之一,就是神通過交合將自己的神力交給凡人。
但是——
「我拒絕。」
「我會很老實的。」
「不行。」我正色,「臥榻之上豈容他人鼾睡。」
「可是,我們……」
他掙扎著似乎想說點什麼,到底沒有說出口。
我睡覺的時候喜歡舒展四肢,無論床有多大,身邊的人有多老實,都是我在事實上的阻礙。
雖然跟澹臺秦一起的時候一起睡過幾次,當時的澹臺秦都很老實,但……誰讓他失憶了呢。
失憶了就可以隨便欺負。
卻涯每日都寫上幾個雲篆貼到房屋四周,作為警戒防衛之用,後來他還把我用泥捏出來的僕役畫上了雲篆。
就這樣,我跟卻涯平靜地過了好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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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到我都覺得這又是一次度假,而非避難。
我甚至弄了些酒藥,開始釀酒。
酒釀出來以後可以滋補靈力,增加修為。
卻涯跟我說了好幾次書房的不自在——比如一些物品無處收納,比如不能白天也賴在床上,感覺很頹廢。
「你說得挺對的,那我把臥室讓給你睡,今晚我睡書房。」
「我可以在臥室裡加一張床嗎?」
「也行。」我沒必要在這點上苛刻他。
我倆合睡一個房間的時候正好到了秋天,我興致來了,就抱了把琴到松樹下。
琴風震得松針微微作響。
「你也可以多聽一聽,有助於清心淨念。」也有助他療傷。
省得他一天到晚盡不著四六地想著男女之情——好吧大事也沒忘記做。
卻涯取了把劍,跟著我的琴音慢悠悠地舞著。
他在劍上的修為遠勝於我,我看著漸漸入了迷。
卻涯對我笑:「怎樣?我好看嗎?」
「好看。」我從不吝嗇自己的贊美。
在平靜的宛如休假的日子裡,甚至還有八卦可做調劑。
隔壁的王娘子很快就懷了孕,肚子一天天地大起來。
她男人卻不滿意,三天兩頭地打罵她。
終於,王娘子不能忍了,找上了我的門。
「秦娘子,我也不願意多麻煩你,隻是那糕可還有嗎?夫君說我害了薇兒,就要把自己的孩子賠給她,可是成婚七年,我也隻有這一個骨肉……若是薇兒有孕,我也就不必把孩子給她了。」
我知道薇兒是誰。
王娘子婚後不久,她丈夫就從外面帶回來了一個姑娘,說是他的救命恩人,如今無家可歸,要將這姑娘納為妾室。
就是這個薇兒了。
雖然我沒趕上現場,但是從隔壁傳過來的聲音,再加上一點點推理,就能知道是什麼情況了。
——不然棲凰每次跟我互相八卦也不可能全靠自己看啊。
我對這妻妾爭執沒興趣,隻是問她:「你確定?」
王娘子點頭,我就讓人直接去拿了過來:「還剩這些。一月之內必定有孕的。你自己想清楚。」
在沒事的時候,怕是在當事人面前我都敢八卦,但是在眼下天地隔絕,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情況下,實在沒心情牽扯進去。
王娘子要是自己想收拾一下自家這堆爛攤子,我也不介意給力所能及的幫助,但是眼下她自己沒有這個想法,我也不打算摻和進去。
是包子就別怪狗跟著。
王娘子道了謝走了。
房子裡一直不斷地有靈力波動,我循著感覺,在後面的會客廳裡找到了卻涯。
「你寫這麼多的雲篆做什麼,要拿來賣錢嗎?」
他搖搖頭:「我向各地的地祗與地仙詢問,各地出現的怪異現象都多了起來。我在這裡走不開,隻有幫他們寫些雲篆。」
不愧是前線上混過的,我隻知道怎麼躲著,他已經連反擊的辦法都想了。
現在我也不敢隨便作死,萬一一不小心魂飛魄散,麻煩可就大了。
「說起來,那些有事沒事鬧離婚的神仙,是不是也是因為魔氣?」
「我覺得魔倒是有,隻是應當是心魔。」卻涯手上沒停,吐槽起來也不客氣。
他既然用雲篆幫忙,我也不能白闲著。
於是我去了廚房,幹我釀酒的工作。
米酒要先蒸飯,果酒要榨汁。
我將果子放進壓榨用的板子下面,將磚頭壓上去。
「你送這不明不白的糕點給薇兒,是何居心!怎麼她一吃就暈了過去!」
「這是隔壁秦娘子給的,我吃了之後果真有孕,就想陪薇兒妹妹一個……」
萬萬沒想到我還能牽扯進去這種宅鬥的戲碼。
我努力忍了忍。
「那秦娘子自己都沒孩子,給你你就覺得有用了?就算你吃了有用,這孩子也未必是我的!」
我聽得腦仁疼。
可以侮辱我的人品,但不能侮辱我的能力!
我沒動用法力,直接撸起袖子,抄起手邊的磚頭,就衝出了大門。
「秦娘子!您有事兒的話……诶诶诶?」
門房試圖阻攔我,然而阻攔無效,住在這個鎮子上的,就沒有名門望族,守備力量也很薄弱,我靠著跑得快和出其不意,一路衝了進去。
飛起一腳,踹開大門,直奔二門。
「姓王的,你說誰的糕點有問題呢?!」
王家夫妻還有那個薇兒齊刷刷地看著抄著板磚的我。
「秦……秦娘子……」還是認識我的王娘子先開了口。
「你可以侮辱我蓄意謀害你家薇兒,雖然我不知道她一個從良的老鸨有什麼好謀害的。」我揚起手裡的磚頭:「可是你說我的糕沒效果,這就不對了。」
我看了一眼王思齊:「別說你的老婆和小妾,就算是你自己吃了,這玩意兒也能讓你懷上孩子。」
王思齊還處於懵的狀態。
於是我繼續:「不信你自己吃吃看啊。」
聽完我的話,王思齊下意識地拿了一塊糕點塞在嘴裡。
薇兒捏了捏帕子。
糕點入腹,沒多久就成了胎氣,進而腹部鼓脹起來。
我帶走自己的板磚,順手把門關好。
「秦娘子!等等啊!秦娘子!不對!您是大仙吧!大仙等等我啊大仙!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走之前要把門復原,畢竟我隻是生氣他們侮辱我,讓他們見證了效果即可,不是來打砸的。
回到廚房,把磚頭放回板子上,將蒸好的米飯挖好洞。
剛才我是不是衝動了點?
以前我都是找棲凰商量,現在我就隻有找卻涯。
「卻涯……我好像惹事了。」
敲開書房的門,前因後果這麼一說,卻涯臉上無奈:「這事又不算什麼。」
「但我先跟你說的不動用術法防止暴露身份的。」簡直就是打自己的臉。
卻涯道:「身份已經無所謂了。」
他墨筆一勾,擲出一張雲篆書——
清光一閃,我轉過頭。
一隻半人高的小魔怪被壓在地上。
「這個鎮子上,已經有魔物來了。」卻涯道,「你暴露身份倒也是好事,這樣他們若有異常,定會向我們求助。」
「問題是他們要是知道我是雲羲……」
「恐怕很難知道。」卻涯道,「對方約莫會以為你隻是通靈的神巫,你接下來就按照這個身份行事即可——」
「卻涯,」我突然在卻涯身上看到了異常清晰的因果線,「你可能有麻煩了。」
「有魔物前來?」
「不是。」
我將因果線扯出來具象化給他看:「你看,這是你的一根因果線,通體漆黑,上面隱約有血氣——你傷過他,或者他傷過你。如果是神界的普通比鬥,是不會有血氣的。這個人正在逐漸感知到你的存在。
「被你打傷卻沒死,或者能打傷你的——至少是高級魔物吧。」
卻涯嘆了口氣:「我知道是誰了——」
「就是這次傷我的人——上古墮神,旭光。」
旭光我認識,在他成為墮神之前,我還見過他。
也很清楚他的實力——簡單地說,全盛時期的我再加上全盛時期的卻涯,大概能跟他打個兩敗俱傷。
然而現在,我倆的身體都是草草搓出來的,根本就沒打算長用,承受不住法術的運轉。
如果隻拿魂魄打架,打是能打,影響實力不說,受的傷還會直接打到神魂上。
我不抱任何希望地問卻涯:「現在跑路還來得及嗎?我拿腦袋去再撞一次不周山也行。」
「恐怕來不及了。」卻涯回答,「最初的魔氣已經可以追到三天以前,你我走掉都不容易,何況這裡還有這麼多的百姓。」
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一陣悽厲的嚎叫:「大仙!秦仙子!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吧!」
還有王娘子的哭泣聲:「請大仙饒了我丈夫!」
無奈,我走出門:「你們兩個,京城有親眷沒有?上門去住一晚上,帶上你家的所有僕人和家眷,都進京。」
「大仙,我這肚子……」
我看了一眼王思齊:「你要按我說的話照做,次日就會消去。」
「那小人什麼時候搬家?」
我已經隱約看到了天邊的魔氣:「最好就今天,現在。」
15
讓一個後方的文職人員上前線是多麼慘無人道的行為……
但現在我沒得選。
我不但要自己努力淬煉現在的身體,還要幫助其他地方的地仙。
卻涯一個人忙不過來,而且他傷得比我想象中的還重。
然後。
正午時分。
旭日橫空,金光耀地。
卻涯正坐在窗前寫雲篆,臉色驟變,拔劍出鞘——
我也反應過來,快速掐訣——
「嘭——!」一道白光擊碎了他手裡的劍,打散了我的術法,連帶他一起從椅子上跌下來。
我趕緊過去扶他。
「別費力氣了,這個人身的內髒已經碎了。」卻涯嘴角吐血,甚至還有內髒的碎塊,生息瞬間弱了下去。
旭光從門外緩緩走進來。
「豁出命把我打傷,還沒養好,這就又撞上了我……卻涯,咱倆是不是命中犯克?」
他的樣子變化不大,但是氣質卻變化很大,曾經清正光耀的神仙模樣,如今隻剩下容貌本身,氣質已經徹底地變成了邪肆。
「原來你在,雲羲也在。」他的目光掃視過我,「我就說為什麼這次比預估的要棘手一些。」
「這麼多人有這麼大陣仗,你還真是看得起我……你們打算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