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含光跟枕霞當初鬧得很大,卻涯看樣子也知道:「我不會那樣對你。」
「我知道你會相信我說的,但是強扭的瓜不甜,咱倆當初在凡間都沒擦出什麼火花來。你忘了,我也沒興趣,和平離婚分手。」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我的衣角:「是我的不好,我正在補全記憶,能想起來最好,想不起來也盡量沒什麼影響……」
「可是……咱倆本就是相敬如賓的道侶,沒啥必要繼續啊。」
「相敬如賓不是褒義嗎?」
「在凡人那種門當戶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算是褒義,畢竟沒有大打出手虐來虐去。可是咱們本來就是悟道為主工作為輔,壽命還一個賽一個的長,結婚還要湊合著過那簡直沒有盡頭。」我雖然沒經過什麼事兒,可又不是不懂:「再說了,你會對賓客想肌膚之親嗎?」
卻涯的臉突然紅了。
以前都隻是聽說他長得好看,然而無論是我下凡之前的幾次見面,或者是我認識的那個澹臺秦,還是下凡回來之後見到他,他都凌厲得像一把劍,把他所有的氣質容貌都掩蓋住了。
現在氣勢減弱,臉紅起來,還真的挺好看。
雖然這張臉是我捏的,隻能是接近他本來的樣子,不是卻涯自己的臉。
他紅著臉,又拉了拉我的衣角:「可,這是因果,因果不了結的話,對我們日後修行不利。」
「我也沒拒絕呀。」我拿出女兒紅,「幫柳家的謝禮,你要喝嗎?」
卻涯沒反對:「去哪裡喝?」
我看了一圈周圍,滄海桑田,我也不想再驚動人了:「你想去哪兒?」
卻涯選了個出人意料的地方。
皇宮的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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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安靜。」卻涯回答。
「你有沒有想過,咱倆要是被發現了怎麼辦?」
「那我們就現出本相飛走就是了,從先前那個人皇來看,凡間的皇帝應當都想升仙。」
「是啊……想吃什麼吃什麼,想玩什麼玩什麼……這種日子長生不老也未必不好啊。」
開了酒壇子,空氣中飄蕩著酒香,我變了兩個杯子出來,一個給卻涯:「你之前說的,了結因果,要怎麼了結?」
卻涯看了看四周:「我也不知道該如何了結,主要是我也不記得你我到底是什麼樣的因果,隻是雲羲……」
「我知道我對你的感覺。」卻涯道,「我大約,的確是喜歡你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處理過太多因為男女之愛鬧出來的事端,卻涯跟我告白之後,我的第一個念頭居然不是「我被人表白了」而是「真夠造孽的」。
我深吸一口氣:「可是……我對你沒有類似的感覺,你當時做澹臺秦是歷劫轉世,我做李姝姝就跟現在一樣,隻是普通的換了個身體下凡而已。」
「嗯。」他伸出手捻了捻我的發絲,我沒說什麼。
「所以暫時先這樣,你要是不能恢復記憶的話就這麼著吧,也就算結束了,如果你能恢復記憶,那咱們到時候再說。實在不行就讓帝君說該怎麼辦唄。」
卻涯不再說話了,隻喝酒。
我也接著喝。
然後聽到了下面細碎的低語聲。
「你是朕的真心所愛,你難道不知嗎?那張氏不過是你的擋箭牌,後宮的風刀霜劍都對她去了,你跟她喝的什麼醋?」
「這皇帝是傀儡皇帝?」我忍不住問——
差點忘了,現在我身邊的不是棲凰,是卻涯。
「不是,五年前就已經親政,在朝堂上威儀很重,最近剛打贏一仗。」雖然不是棲凰,但卻涯的回答也很快,「下面這個應當是後宮裡的崔美人,他說的張氏應該是張貴妃。」
「那他要擋箭牌幹嘛?自己的心尖子,不得讓誰都知道那麼捧著?」
「約莫是腦子不好用,或者純粹就是哄她的。既然不是傀儡皇帝,喜歡誰還要偽裝做什麼?」
我突然想起來了卻涯剛才對我的表白:「那你對我的心思為啥一直藏著?」
卻涯愣了一下,然後——
「我原以為不讓旁人知道,是免得你以為我借勢相挾,原來你喜歡鬧大了嗎?」卻涯道,「我聽說有那一等人,未等兩情相悅,便鬧得轟轟烈烈人盡皆知,對方稍微臉皮薄些,就給他得手了,是下流之輩。」
「沒有,這樣就挺好的。」
下頭的對話一直在繼續,這個時候已經聊到了更多:「朕去那韋氏宮裡,是因為她父親乃是封疆大吏,不去不行。」
「這皇帝真的不是傀儡皇帝?」
卻涯似乎也猶豫了:「應該……不是。」
「沒出什麼亂子?」
「目前來看,沒有。」
既然排除了皇帝是傻子這個可能,那答案就出來了:「那就是他哄著女人玩的。」
13
我無法理解卻涯。
我們兩個的工作內容幾乎沒有重合,也就是在宴會上見過一兩次。
他對我的感情應該就是來自下凡之後,雖然忘了,但是潛意識可能還記得。
但是澹臺秦也沒有多喜歡我啊!
「是時候了,回去唄?」
我也就是禮貌性地問一下卻涯。他卻搖了搖頭。
「我還有事要辦。」
好的,那沒問題了,我結了個印,直接回——
「咣——」
飛到天庭與人間的界限——也就是飛升的時候脫胎換骨的地方之前,我的腦袋直接撞上了一片無形的屏障。
事情不對。
我趕緊回撤,在我之前用的身體變回徹底的泥土之前重新附體。
「雲羲?怎麼了?」卻涯還沒走,用法力幫我聚了一下。
先坐下調息,讓身體重新穩定:「天地之間被屏蔽了。」
他閉上眼睛。
「可以感覺到,有法術運作過。」
「也就是說是人為屏蔽的——我聯系一下棲凰試試。」
「凡念真名,無論心動言出,據可所感……」卻涯看我,「有用嗎?我方才念了帝君的本名,他也沒回應我。」
「我跟棲凰神職共通,力量近似,聯系比一般的要緊密得多。」
「棲凰——棲凰——棲凰——!!!!」
「雲羲?什……事?你……凡……」棲凰的回應來了,隻是斷斷續續的。
「棲凰,天地隔絕、天地隔絕、天地隔絕。」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
「天……隔?……帝……」
棲凰的聲音也逐漸消失,除了她再喊我名字的時候我能感知到以外,就再也聽不見她說什麼了。
不過能送信回去就行了。
「天界應該會處理這件事吧。」
「嗯,隻是你有沒有想過,能封閉天地需要多少籌備時間,又要有多大的力量……」卻涯蹲下來,弄了十幾根算籌開始計算。
「不用算了,娘娘肯定可以,我一定不行。」我回答。
「你試過?」
「娘娘做我出來,就是當時補天的時候覺得自己不大夠用,就將自身血肉取了出來,含在口中孕育長大。」當時的尷尬場面簡直歷歷在目,「我試過幫娘娘補天,熔煉五色石沒問題,但一旦往上託,就無法讓五彩石真正地融進去。」
「原來需要這樣強的力量……」
「那你覺得,有誰有這個能力?」我看著卻涯。
「如果是魔界做的,他們以力量為尊,與我實力相近的,大約有三到四個。」卻涯回答,「但他們並非魔界最強,以我的力量是無法做到隔絕天地的——當然如果配合陣法也許可以。」
「說起來,魔界是怎麼來的?」
「當年天柱傾倒,破碎的天沉下去,後來一些妖魔就積聚在那裡。」
「不管是什麼,我們都沒必要硬碰硬……先裝一陣子凡人吧。」我問卻涯,「你有錢嗎?」
「……」
令人害怕的沉默。
我掏了錢出來:「走吧,先找個地方住下。」
「剛才過來的時候我看到街上有客棧。」
「不住客棧,太貴了。」
「……」
「我們兩個人兩間房,這個陣法就按最快的速度算,幾個時辰,在人間也要好幾個月,住不起的。」
「好,聽你的。」
卻涯老老實實地跟著我走。
在不能暴露身份的情況下,我幹脆拉上卻涯,跑到京郊的一個小集鎮上,典房居住了下來。
院子有兩進,房主因為科舉把錢都花沒了,隻有在祖宅上打主意,可是祖宅又不能賣,想來想去就想了這麼個典房的主意。
書生走的時候眼淚雙流:「我對不起祖宗……」
「知道了知道了,房子會還給你的。」
按照明面上我偽造的戶籍,卻涯跟我是一對小夫妻,家裡遭災了過來投親靠友,來了之後卻發現親戚也搬走了不知消息,就隻能在京城外面暫時住下。
雖然這麼做純粹是為了方便,以最小的謊言避免最大的麻煩。
「你住這間,我住這間。」我指了指門外,「僕役就不必了,過兩天我捏兩個來湊數,就說是跟著咱們從老家來的,大車拉著東西來。」
「凡人夫妻不睡在一起?」卻涯倒是很在意這個。
「咱倆是夫妻的時候也沒一起睡過啊。」我理直氣壯地指了指書房,「你睡那兒,咱倆別暴露身份了。」
「暴露身份倒在其次……我隻是覺得。」卻涯看著天空的晚霞——
「隻怕要出事。」
魔界這麼折騰,必有所圖,不過好在消息已經傳上去了——
「此地臨近京城,有龍脈鎮守,應當不會太過。」卻涯思索,「我隻擔心……」
我搓了一群人,讓他們出去外頭再帶著東西進來,於是整個流程就完成了。
還收了點禮物。
「隔壁的人家慶賀我們喬遷之喜。」我拿著他們做的禮物和糕點,幹脆把還禮的事情塞給了卻涯負責。
——到現在為止,錢是我出的,僕役是我捏的,卻涯總不能一點貢獻都沒有。
「我看他家來送東西的娘子,與你說話時多次帶上子嗣的事情。她的身子看上去也不大好,常吃藥的模樣,恐怕是子嗣艱難,你要麼給她弄些丸藥?」
「求子的功能我有,但我不會做藥。」我翻了個白眼,「我總不能直接掐個訣吧——交給你了。」
最後決定卻涯蒸一鍋糕點,我回贈,就說是老家秘方幫生孩子的。
「我今晚就蒸出來,你送過去?」
「卻涯,你知不知道,凡人是有休息時間的?」
「我們也有。」
「不是誰都像我們一樣,整日整日地熬著工作。按照普通人的喬遷來說,這一日搬進來,鄰居上門,還得收拾個幾天呢。」
「我去做個結界。」
卻涯常年活躍於仙魔戰場,這類術法比我熟悉太多了。
次日,卻涯蒸了糕,我去來送禮物的王家回禮——他家送的杏仁酥我很喜歡,打算問問能不能自己做。
不承想剛剛敲了門,就聽見了裡面傳來的聲音。
「夫君!我沒有推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
我問門口的門房:「我來的是不是不是時候?」
門房聽不到內宅的動靜:「是隔壁秦家的娘子吧,您且稍待,我去回稟我家郎君娘子。」
14
我被迎進了會客廳。
王娘子的眼圈還有些紅,雖然上了粉,但在我的五感裡無所遁形。
「這是我們老家的糕點,說是夫妻吃了多子多福,我跟阿澹身上戴著叔叔的孝,就先給你們送來了。王娘子送的杏仁酥我很是喜歡。」
「多謝。」王娘子沒有留人的意思,讓廚房給我裝了一大包的杏仁酥。
這個鎮子是進京的人來來往往聚居起來的,沒什麼豪門大戶,兩進的院子已經算不小了,我走了一會兒才到了門口。
卻涯在書房裡寫字。
「你寫雲篆幹什麼?」
「開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