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吃著早飯，傅應淮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換作以前，我肯定會告訴他，這對聯姻沒有一點意義。
不過在最近幾日他死皮賴臉黏著我，異常努力地扮演好一個丈夫的氛圍感染下，我竟也感同身受地有些遺憾起來。
「沒關系，來日方長。」
不知道哪個字眼刺痛了他，他的筷子滑落到桌上，眼眶又紅了。
「紀……」
一通突兀的來電打斷了他的話，我瞥了一眼屏幕，是許盈。
差點把這個人忘了。
有些上頭的曖昧立刻煙消雲散，雖然傅應淮再三表示與她沒有工作以外的關系，但這通不是工作時間打來的電話，還是讓我有些煩悶。
傅應淮飛快地瞄了我一眼，修長的手指輕點了一下接起，不等那邊出聲，就先開了口：「到公司再說。」
說完直接掛了，隨手將手機放到一邊。
他的演技過於拙劣，我一眼就看出了他故意用漫不經心態度掩蓋的慌亂。
嘴裡的海鮮粥不知怎地就沒了滋味。
我意興闌珊地起身：「我吃飽了，先去公司，你慢慢來。」
在我關車門時，傅應淮追了出來跟著擠進了後座。
司機阿強頻頻通過後視鏡偷瞄我們。
Advertisement
這不是我和傅應淮第一次一起去公司，隻是以前我倆分坐在兩端，中間像隔著銀河。
今天傅應淮離得太近了，幾乎是緊緊貼在我身側。
「我記得你高中時很想去那個海島……」
「都說了是高中了，已經去過無數次，現在不想去了。」
「那滑雪……」
「冷。」
「要不要一起去泡溫泉……」
「熱。」
……
傅應淮被三連拒絕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然後我就聽到了他虔誠莊重的一句：
「不管你去哪裡，我都會陪你一起去……老婆。」
眉心一跳，我下意識看向司機，隻見他原本放松的肩膀立刻繃起，整個人正襟危坐目視前方，車速卻因吃瓜慢了下來。
我當機立斷升上隔板，壓低聲音道：「你瞎叫什麼。」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們親都親了，睡都睡了，你就是我老婆。」
我特麼……
這話明明哪哪都不是那個意思，偏偏一點都反駁不了。
「如果我能選擇自己的死亡方式……」傅應淮湊過來在我嘴角飛快地印了一下，眸光繾綣而留戀，「我想死在你的床上。」
這一句話有雷劈般的效果，直接給我劈傻了。
我試圖在他臉上找到一點開玩笑的影子，但他的表情，萬分認真，認真到嚇人。
甚至帶了一絲赴死般的決絕。
不至於不至於，不就是繼續聯姻嗎，我答應還不行嗎！
闲的沒事咒自己死是什麼毛病啊？！
8
一到公司許盈就迎了上來，半張的小嘴在看到我後就閉緊了。
目光帶著怯意，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打量，讓我有些不爽，但又不能發作。
想著之前談的並購重組還有點問題要確認，我跟在傅應淮身後打算一起進辦公室開個小會。
沒想到許盈在門口握住了門把手，竟是一副不想讓我進去的樣子。
我愣了下，心裡的不爽陡然飆升了幾個度。
傅應淮顯然察覺到了，皺眉看向許盈：「你什麼意思？」
許盈有些為難地皺起臉，軟聲道：「傅總，那個……」
傅應淮臉色凜然一變，慌亂抬眸視線掃向我，又急急地避開，一張嘴聲音都不穩了：「老婆，還有什麼事嗎？」
真不敢相信，這幾日巴不得長在我身上的人，此刻委婉地讓我離開。
我緩緩地眨了眨眼，將兩人的小表情盡收眼底。
他們之間有我不知道的秘密，翻湧著我插不進的微妙氛圍。
兜裡的手機振了振，我拿起一看，是傅芥發來的，簡短二字：【下樓。】
再抬頭時，我已經收起了所有紛亂的心緒。
「傅總，你這邊忙完告訴我，我組個小會，還有……在公司請注意一下稱呼。」
傅芥的車停在公司門口，一拉開門，他的小弟率先和我打了招呼。
被這個小辣椒似的嘴甜男生上上下下一通誇，心情好了不少。
傅芥早年處理較多灰色地帶業務，手底下養了一批人，如今隻剩這個小辣椒還留在身邊。
我接過他遞來的一摞文件，粗粗翻閱了下，皺起了眉。
他嘖了一聲：「這幾天傅應淮的決策是用腳做的嗎？」
合上文件我嘆了口氣：「他最近就和丟了魂一樣，怪怪的，你有認識的大師嗎，給他祛祛邪……哎？你怎麼這麼好心，不是應該對他犯錯喜聞樂見嗎？」
傅芥啞然失笑：「不至於，主要是給你提醒，如果不想繼續了，在損失前及時抽身，我會幫你。」
類似的話，傅芥在聯姻前也說過。
那時我剛知道傅應淮逼兩家父母，將人選換成了他。
我相信傅芥有手段攪黃這樁婚事，也知道他從來不屑於用聯姻這種手段鞏固地位獲得什麼。
但我其實無所謂，不管聯姻的是誰，我的目的都是同一個，為了紀家的利益而已。
不過被人這樣承諾，還是安心不少。
安心之餘，我打量著他那小弟，起了點玩笑的心思。
沒想到被傅芥預判了：「勸你善良，很難哄的。」
嘿嘿嗑到新鮮糖了，老母親心滿意足，然後笑容在看到許盈的消息時凝固。
【紀總，傅總看到您上了傅芥的車後下樓了。
【雖然不明白您為什麼要和傅總說壽命隻剩三個月，但他真的當真了，您不願意透露細節不好找相應的醫生，他就派我偷偷查了您國內外所有的就診記錄，結果是您很健康，三月壽命這個玩笑，比起我來告訴傅總，還是您直接自己和他說吧……
【還有還有，我真的隻是一個如履薄冰的打工人，絕無二心！傅總承諾了如果我幫他攻略到你，給我發雙倍工資，我才……】
「什麼事，表情和見鬼了一樣。」
我僵硬地從手機屏幕上抬起頭，正想把消息遞給傅芥看，車門忽然被大力拉開了。
9
傅應淮一手扶著車門，貓腰進車廂拽住了我的手。
他看起來真的很急，急著把我往外帶。
傅芥略有不悅地擰起眉：「你急什麼，我會吃人嗎？」
「哥，整個傅家我都可以不要，但是紀茴是我老婆，你能不能不和我搶？你知不知道……」傅應淮的表情變得萬分痛苦，「你知不知道，她快要死了啊——」
他略帶哭腔的一吼，給車廂裡幹沉默了。
小辣椒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傅芥愣了下，快速掃了一眼我吃了屎般的臭臉，緊繃凝重的神情就松弛了下來。
「別死我車上，你們有話自己去說。」
這輩子沒這麼無語過。
我扯著傅應淮往角落走，哐地一下給他摁在了牆上。
「傅應淮，你到底哪根筋搭錯了啊？？？究竟為什麼會覺得我要死了啊？？？」
一米八幾的大高個男人，在我面前泫然欲泣。
「我在書房看到了，你寫的日記。」
……
我扶額嘆氣，無語凝噎，抬頭望天。
如果身邊有煙，我真想此刻來一根。
傅應淮可能也慢慢意識到了有哪裡不對，劇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息，臉上的痛苦變成了忐忑和緊張。
猶豫半晌，我還是慢吞吞地開了口：「那是我寫的小說……笨蛋。」
傅應淮愣了幾秒，呼吸又明顯急促起來，隱隱又有要哭的跡象。
我迷惑了，他到底是希望我死還是不死啊？
錯愕間，他長臂一撈把我攬進了懷裡，低頭狠狠吻了上來。
後腦勺被他大手扣著，無處可逃，隻能努力承受。
大腦缺氧的時候我還在想, 幸好找了個僻靜地，不然得全公司上下都傳遍了。
「老婆, 我是不是在做夢，你打我一下。」
見我沒動作，他捉著我的手在他臉上呼了一掌。
好想告訴他,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掌心好痛。
他大概是終於確認了這是真實的，表情明顯一松，滾燙的眼淚砸在我的指尖, 他在我手心吻了又吻。
「好怕失去你, 每天都在倒計時, 每天都怕得睡不著，每天都在後悔，為什麼之前要和你保持距離，被動等待你漸漸放下大哥, 不敢主動對你出手。
「我都已經做好，和你一起走的準備了……」
心猛地被揪了一把。
手指感受到的滾燙眼淚, 和明晃晃的，直白的, 熾熱的愛意一道, 滲進皮膚融進血液。
沒有人能拒絕如此赤忱的愛意。
眼眶一熱, 我抬起了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放柔了聲線。
「我沒喜歡傅芥, 我和他算……母子。」
「抱歉抱歉，給我半個小時，馬上就好。」
「「但」明明已經做好了此生為家族事業犧牲愛情的打算，沒想到愛情會從日復一日的相處中長出來, 也沒想到真的有人會十年如一日地等我愛我。
傅應淮又想親我，這次被我躲開了。
「先收拾下你的爛攤子吧，你再消沉兩日，公司都要倒閉了。」
10
公司潛在危機很快解除，我給傅芥發了消息道謝。
他的話一向很少。
【繼承人靠你們了。】
臉不由得有些發燙，傅應淮裹了浴巾從浴室出來, 身上帶著水汽，好身材一覽無餘。
我趕緊把手機放到一邊, 攏了攏被子準備睡覺。
互相坦白後很長一段時間裡, 傅應淮始終處於一種沒有安全感的患得患失狀態，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 隻能敬業地扮演好一棵樹——傅應淮每晚都像樹袋熊一般扒拉在我身上。
今晚他一鑽進被窩我就感到了不對勁。
「老婆，明天是我們結婚一周年紀念日。」
我奮力按著他：「所以呢？」
傅應淮腦袋在我肩頭蹭了蹭。
「想在一周年之前，把我第一次給你。」
他說話的時候，我聞到了淡淡的中藥香。
我皺起眉：「你吃什麼了？」
傅應淮猶猶豫豫：「他們送來的那些補藥。」
……
我懷疑他真的想死在我床上。
結婚紀念日的時候, 兩家很默契地沒叫我們去做下一步安排。
給林嫂放了假, 房間裡就我和傅應淮兩人。
不想要聲勢浩大，眾人關注的慶祝，在別人面前是表演，此刻兩人窩在一起吃點小菜喝點小酒, 才是生活。
我開了瓶傅應淮帶回來的酒。
每一滴酒都變不回葡萄，我們也回不到年少。
但是。
「雖然晚了幾年，但是味道也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