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開口那一瞬間,我愣了下。
接線員繼續道:「小朋友,哥哥怎麼了?」
我依舊控制不住地抽泣:「哥哥很燙,喊不醒……」
「爸爸媽媽不在嗎?」
「我找不到他們。」
能夠開口說話後,我說話的條理都跟著清晰起來,隻是我心裡擔心著謝吟禮,沒有感受到半分的喜悅。
「小朋友,知道家裡的地址是多少嗎?」
我抽泣著給她報了地址。
沒多久,救護車出現在這幢別墅之前,終於將我那在鄰居家串門的父母驚動,他們驚訝地發現救護車停在自家門口。
火急火燎回家,發現是女兒打 120 來救兒子了。
謝吟禮被抬上擔架,父母抱著眼睛通紅的我一起上救護車。
5
昨晚謝吟禮成人禮結束後,父母給家裡請的佣人都放了一天假。
而他們剛好在那會兒在鄰居家串門,這才是我跑遍別墅找不到人的原因。
他們以為我能多睡會兒的。
也沒想到昨天還有力氣頂嘴的謝吟禮浪到半夜回來,還發起了高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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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吟禮都燒到昏迷不醒了,我爸也跟著著急,一路到醫院,看著醫生給謝吟禮吊上水,說不用擔心,他才松口氣。
測溫度時,謝吟禮體溫都 40 度了,快燒傻的程度。
醫生說家屬不用擔心後,我們才松了口氣。
我爸這時候發現我的手和膝蓋都擦破皮,心疼壞了:「閨女,你摔了啊?」
我這會兒才想起來,愣了一下後道:「不疼的。」
這一聲之後,輪到我爸媽愣住了。
我爸呆著看向我媽:「老婆,我幻聽了嗎?怎麼聽見咱閨女開口說話了?」
我媽也愣著。
直到我又小聲喊了句:「爸爸,媽媽。」
兩個大人在我面前相擁而泣。
之後兩人商量著兵分兩路,我爸在醫院守著謝吟禮,我媽帶著我去找醫生。
我常去的醫院不是這個,醫生給我重新做了一系列檢查,又好幾次讓我練習發聲,最後和我媽說,我確實已經會說話了。
他問了一下今天發生了什麼事。
我媽:「她哥發高燒了,當時大人不在家,她打急救電話喊來的救護車。」
這件事發展到後面,謝吟禮在醫院醒來,睜眼就看見我們爸爸老淚縱橫的。
「……爸?」謝吟禮不明所以,「我怎麼了,您這樣哭得像我得絕症了。」
「呸呸呸!剛醒就說這麼不吉利的話,」老謝一拍兒子的肩膀,「你小子昨晚到底幹什麼去了?發高燒給你妹急得會說話了!」
「……」
謝吟禮退燒之後就出院了,他年輕,身體壯得跟牛似的,一退燒立刻就活蹦亂跳了。
回家之後才發現我真會說話了。
他像提溜個小玩具似的驚奇地看著我:「謝楚容,你真會說話了?」
我沉默看著他。
謝吟禮已經聽說了我打 120 給他叫救護車的事,眼神復雜地看著我:「你說句話我聽聽?」
「……」
這會兒我不是很想和他說話,他都活蹦亂跳了,我們的關系應該回到之前那樣,井水不犯河水的。
於是轉身要走,被他拉住了,三歲的小孩對成年的謝吟禮來說基本不具備任何殺傷力。
「你喊聲哥哥,我就放你走。」
他欺負小孩,明明之前也是他說自己沒有妹妹的。
我還是沒說話,他也跟個犟種似的拽著不讓我走。
半晌,我面無表情看著他:「謝、吟、禮。」
謝吟禮:「?」
6
我會說話這件事讓家裡的氣氛趨於緩和。
我爸好像一下子幸福感拉滿了一樣,每天下班知道就喜歡聽我喊他一聲爸爸。
能夠順暢去表達自己的意思這件事也讓我覺得快樂。
四歲時,我父母便商量著讓我去上幼兒園。
我終於開始接觸這個時代的教育。
前世我其實並不算是當時有學識的女子,盡管會認字,但讀過的書不多。
在幼兒園裡,我卻意料之外地受歡迎。
大概是父母養得好,我對於同年紀的幼崽來說,還算可愛。
幼兒園裡,我交了不少同齡的朋友,但是他們對我來說確實有些說不出的幼稚。
有個叫林睿博的小男孩似乎特別喜歡找我玩。
但我不喜歡他,我記得他。
以前跟著他哥來我家做客時嘲笑我是個啞巴。
他哥是謝吟禮的朋友,就是那個說幸好我是女孩,沒法和謝吟禮爭家產的那個。
哪怕這樣顯得我斤斤計較,我依舊不想搭理對方。
林睿博一開始拿零食玩具討好我,後來我煩了,直接和他說:「你不要再來煩我了,我討厭你。」
幼崽的承受能力實在差,林睿博哭了,嚎啕大哭,幾個老師一起哄也無濟於事。
老師們見哄不好他,又來勸我要友好和同學相處。
我並不願意。
後來過了沒幾天放學回家,發現謝吟禮在家。
不僅他在,他的那個朋友也在,就是林睿博的哥哥林景舟。
我聽見林景舟的聲音響起:「謝哥,你幫我和你妹說下唄,林睿博那小子快在家裡拿眼淚淹死我了,你妹是真能記仇啊,這還惦記林睿博去年笑話她,在幼兒園理都不樂意搭理他。」
「那小子回家就哭,說楚容妹妹不願意和他玩,」說到這裡林景舟還嘖了聲,「那小子也挺善變的,去年還嘲笑人家,今年眼看著就要當你妹跟班了。」
我想假裝什麼也沒聽見的,奈何他們發現我了。
「楚容妹妹,你過來,景舟哥哥和你商量一件事唄。」林景舟有些嬉皮笑臉道。
我也不樂意搭理他。
轉身就要走。
林景舟在我後面道:「她不會也討厭我吧?小姑娘記性這麼好啊……」
晚上林景舟走了,謝吟禮不知道為什麼今晚留在家裡住。
他已經上大學了,平時回家的次數不多,在家住的次數也不多,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房子。
我哼哧哼哧往樓下走時,碰上謝吟禮往下走。
狹路相逢。
他居高臨下看著我,哼笑了聲:「半點大的小東西,真這麼記仇啊?」
我聽懂了,他嘲諷我矮。
我會長大的!
7
我成長的過程其實沒多少曲折,哪怕經常午夜夢回,覺得自己似乎身處一片混亂的廢墟。
那些殘垣斷壁和滿目蒼涼總是格外真實。
耳邊的哭țů₆喊聲恍惚間像是總能將我拉回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
每每想起曾經的顛沛流離和生離死別,我的眼淚總會斷弦。
我如今的父母在培養孩子方面似乎格外舍得下血本。
上小學後,我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一來我能感受到教育資源就圍繞在我身邊,二來是我太珍惜這樣的機會。
和平的國家,明亮的教室,是曾經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夢想。
除此之外,父母從小就帶我感受這個世界,帶我滿世界地逛。
直到有一日,他們將旅遊目的地的選擇權交給我。
我頓了一下,告訴他們:「我想去潭州。」
潭州,我曾經的故鄉。
父母隻是愣了一下,不明白我是從哪裡聽來的這個地名,但還是帶著我去了一趟。
那裡早已經成為一座具有歷史底蘊的城市,早已經經過重建,如今成了全國聞名的旅遊城市。
和我印象中的模樣差得太多。
我還記得當年這座城市淪為一片火海的模樣,在 1938 年,我父母就葬身在那一片火海中。
那時候是深夜,火勢蔓延起來時很多人還在睡夢中。
鄰居衝入我家救人,父母在濃煙中將我推入鄰居懷裡。
下一刻,燒斷的橫梁跌落,我在火海與淚水模糊中與父母永世隔絕。
那場大火蔓延了幾天幾夜。
許多人的家成為廢墟。
在逛到博物館時,看到對那段歷史的描述時,我眼淚驀地落下。
父母哎呦了一聲後,抱著我哄,他們以為我哪裡不舒服了。
我呆呆地指了一下心口的位置,對他們說Ťù₃:「心很難受。」
對於他們來說,這裡是歷史遺跡,是不到百年前的歷史,是先輩經歷的苦難。
可我曾經親身在火海中穿梭,在那場大火中失去了至親。
前世的情緒牽扯著我的神經,眼淚不受控制地墜落。
我爸在旁邊和我媽說:「我就說我閨女從小就是黨的接班人,這覺悟真是別人沒法比的。」
說完他就被我媽捶了一拳。
沒人去細究一個孩子的哭泣背後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我慶幸這座城市迎來了新生,也為我們曾經一起經歷的磨難落淚。
8
我意料之外地成了一個聰明的孩子。
成長這一路,盡管我靈魂的歲數應該遠比身體歲數要大,但這個時代對我來說實在嶄新,很多新的事物都要我去學和接觸。
兩個時代的認知衝突偶爾會席卷我,在夜深人靜時讓我恍惚。
但光陰不等人,我慢慢地長大了。
小學、初中、高中。
如今的國家富強,再也不是當初積貧積弱ẗû₅的模樣。
哪怕依舊存在陽光照耀不到的角落,但總有人很努力地為此去努力和奮鬥。
我的學習沒有讓家裡人頭疼過,尤其是高三那年,我廢寢忘食地投身在學習當中,我父母有一段時間都擔心我學習學傻了。
而最終高考成績也沒有辜負我。
隻是在填報志願的時候,我和家裡有了不同的想法。
此時已經三十出頭的謝吟禮氣場早已經不同於年少時,他沉穩且有城府。
剛進公司時偶爾還會因為在公司的決策上冒進被親爹罵,現在我爸已經不罵他了,謝吟禮差不多接管了家中的企業,我爸處於半退休狀態,整天念著早日抱孫。
我長大,父母也在逐漸老去。
時光不等人,歲月不饒人。
謝吟禮前兩年結婚的,他老婆,我的嫂子是個美麗知性的女人,他們談戀愛時,我還在上初中,有一天謝吟禮回來和我說:「你英語基礎比較薄弱,我過兩天給你請個輔導怎麼樣?」
「?」
我英語是弱項,那也是相對而言的,聽力差些而已。
後來才知道,他和人家說我英語很爛,爛到不及格那種程度,害得我隻能演個對語法一竅不通的呆子。
當然,我演技差,嫂子聰明,沒兩天識破了。
謝吟禮被她拉黑了一周,不過我沒被拉黑,她還約我出去玩了。
我和謝吟禮的關系不算差,除了他偶爾不知道抽什麼風想展現自己兄長威嚴時。
譬如現在填報志願,他衝我皺眉:
「謝楚容,你是不是該適可而止了,這些年你每年都跑幾趟潭州就算了,你現在還要填報那邊的學校,你都快成半個潭州人了,潭州那邊到底有什麼讓你惦記的?」
我爸媽和謝吟禮難得站在同一戰線上,他們希望我填報離家近的學校。
「你不會是和哪個潭州的臭小子網戀了吧?」謝吟禮提出了另一個可能。
他想象力豐富得讓我無話可說。
「沒有。」
這個時代,18 歲以前的在校戀愛被稱為早戀。
倒是有不少人曾經想邀請我加入在早戀的行列。
「那你為什麼非要報潭州的學校?」
我沒辦法和他們解釋前世今生的事,隻能說:「我就是想去那邊讀幾年書。」
謝吟禮沉默了很久,終於再次開口:「你是不是還記恨小時候的事?」
「?」
「我知道你記憶力挺好的,」謝吟禮說,「你小時候,我和爸吵架,說讓他有本事就將家產全部交給你,還有我不承認你是我妹妹的話,以及我那些朋友,明裡暗裡說過一些話,你都記得,是嗎?」
「你是因為這個想遠離家裡嗎?」
我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