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朝堂上下,誰不要看他的眼色行事。
他當真舍得自己苦尋得來的一切嗎?
可是謝珣卻毫無畏懼的望著她,眼中盡顯坦蕩。
“即便你想要的,哪怕是顛覆這天下,我亦陪你。”
*
直至沈絳掀簾而出,腦海中依舊還在回蕩著他那句大逆不道之話。
她腦袋嗡嗡之響,亂的有些過分。
直到清明跑過來尋她,小聲道:“三姑娘,馬上就要宣旨了,您還是趕緊過去吧。”
雖然這是邊關,但是接旨也並非是小事兒,眾人恨不得沐浴更衣。
反倒是沈絳,因還沒來得及回去洗漱換衣,幹脆穿著一身滿是血跡和塵土還有黑灰的衣裳,就跟眾人一塊接旨了。
於秋山雖是頭一回宣讀聖旨,卻也讀的四平八穩。
眾人跪在地上,就前面的於秋山一板一眼的念著聖旨上面的內容。
“長平侯嫡次女沈絳,聰慧敏捷,蕙質蘭心,淑慎性成,柔嘉維則,敕封一等郡主,號長平,朕惟願爾繼承父志……”
下面還有長長一段,都是被封為郡主之後的賞賜。
沈絳卻神思恍惚,猶如置身浪潮之中,被一個浪頭掀翻,半晌都回不過身。
這聖旨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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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即便暫時沒殺她,也早就懷疑了她的身世,為何居然還要給她下這麼一道聖旨,居然還要封賞她為長平郡主。
長平侯,長平郡主。
顯然她的封號,確實是繼承了爹爹。
這等榮光,老皇帝居然沒有給大姐姐,畢竟大姐姐乃是正經的沈家嫡出,不像她,隻是爹爹收養的一個冒牌沈家小姐。
“郡主,郡主,”於秋山念完聖旨,便等著沈絳上前接旨。
可沈絳跪在眾人前面,沒有絲毫要起身的意思。
於秋山又試著喊了兩句,沈絳依舊毫無反應。
她身後跪著的西北大營將軍們,都有些面面相覷,這是什麼意思?
三姑娘這是不打算接旨?
還是說她對皇上所封的長平郡主之位,有什麼不滿?
沈絳皺著眉頭,心底無數念頭劃過,直到有個身影走到她面前。
原來是謝珣,他直接拿過於秋山手中的聖旨,待走到沈絳跟前,將她雙手扶起,低聲道“從今日開始,你便是長平郡主。”
沈絳望著他手中的聖旨,卻隻覺猶如燙手山芋,下意識道:“我不願。”
她不想要老皇帝的賞賜,她也不想要這勞什子的長平郡主。
“你若是想要實現心中所想,便得接下這份聖旨。”謝珣柔聲道,仿佛是在哄她,這語氣柔的叫旁人聽的心酥。
沈絳還想說話,卻也知,她要說的話,實在大逆不道,不能在此處宣之於口。
於是她伸手握住聖旨。
她接旨後,身後的將士們也盡數松了一口氣。
齊聲呵道:“見過長平郡主。”
這日,西北大營雖失去了他們的長平侯,卻迎來了一位長平郡主。
待眾人離開,沈絳這才舉起聖旨問道:“這道聖旨,究竟是怎麼回事?皇帝若是真覺得對不起沈家,對不起我爹爹,便該封賞我大姐姐。我算什麼……”
若是這郡主之位,真是人人趨之若鹜的東西,那麼她寧願給大姐姐。
謝珣道:“長平侯以身殉國,赤膽忠心,天地可鑑。所以皇上此番,不僅封賞了你,也同樣封賞了大姑娘,你大姐姐如今亦是郡主之尊。”
沈絳有些傻眼。
她雖不稀罕這爵位,卻也知道郡主之位,除了皇室之外,實不易得。
如今沈家兩個嫡出姑娘,居然被封為雙郡主。
沈絳嘲諷道:“我身世成疑,老皇帝那樣疑心病的人,又怎會這般好心?”
“他確實沒這麼好心,隻是因我跟他進言,若是冊封你的話,便可衛氏餘黨再無拿你做文章的可能性,”謝珣神色淡然。
沈絳冷笑:“我便知你們沒安好心,你們若是真的擔心什麼衛氏餘黨,就應該立即殺了我。而不是什麼假惺惺的封賞我,畢竟這天底下,最大的衛氏餘孽,便是我。”
她身負衛家血脈,旁人或是出於對衛楚嵐的忠義。
可她卻是如假包換的衛家人。
“阿絳,我出次下策,並非是要鏟除衛氏餘黨,相反而,這個郡主的身份隻是為了讓你能夠掌控西北大營。如今你是皇帝親封的郡主,你掌兵權,名正言順,無人敢擋。”
“至於之後,你要做什麼,誰又能擋呢。”
沈絳怔住,這才明白謝珣的意思。
他這豈不是在告訴自己,不要管封賞她的原因,她隻需要利用好這個身份。
徹底掌握西北大營,然後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翻了天也好,覆了地也罷。
隻要她想做,便都可以盡情去做。
沈絳不由輕嘆,論起無恥,她好像還是輸了。
第156章
西北大營的這場大捷, 很快便被八百裡急報,送到了京城。
永隆帝乍聽聞此消息時,開懷大笑, 誰知待他拿起軍報, 仔細讀了一遍, 臉色卻是不太好。
殿內還坐著朝中重臣,內閣的幾位大臣, 紛紛面面相覷。
怎麼打贏了, 皇上還是這副表情。
直到永隆帝將軍報,遞給坐在下首第一個位的顧敏敬,說道:“閣老,你來看看。”
顧敏敬恭敬起身, 雙手接過軍報, 略瀏覽幾行, 居然也是乍然變了臉色。
“這……”他發出一絲難以置信的低呼。
為何連顧閣老都是這等神色?
這惹得眾人越發驚訝。
隨後顧敏敬將軍報重新呈給皇上,永隆帝倒是沒藏著掖著, 直接讓人宣讀了軍報。
殿內眾人聽罷,這才發現何處不對勁。
此次奔襲夜戰, 乃是沈絳與林度飛共同指揮。
這二人名不見經傳也就罷了, 偏偏這位姓沈名絳的姑娘,不就是皇上前幾日剛賜封為長平郡主的沈家三姑娘。
將門虎女, 竟如此厲害。
西北大營這一年多來, 與北戎的戰役,乃是互有勝負。
先前仰天關大敗, 對於大晉來說損失了五萬將士的性命, 但是北戎也並未落得好處, 他們同樣死了四萬左右的士兵。
大晉的人口和土地遠勝於北戎, 西北大營損失的五萬兵士,可以立即從別處徵集兵員填充。
可是北戎人口基礎在此,一下子失去四萬青壯年。
對於他們來說,乃是傷筋動骨之事。
這也是為何,看似是北戎贏了,他們卻沒在後續時間裡,持續進攻大晉邊境。
因為他們同樣需要休養生息。
沈作明戰死沙場後,朝中上下無不都在擔心,西北大營失了主帥,無法抵擋北戎人的鐵蹄,生怕中原大地再次迎來異族人的侵略。
沒想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場大勝,竟打消他們所有的疑慮和擔憂。
隻是這女子帶兵打仗,實乃是罕見。
古往今來,即便是有女將軍,也是屈指可數。
“皇上,雖說此次大勝實在難能可貴,可是我朝歷來並無女子為將的先例,女子帶兵打仗,這豈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兵部尚書頭一個出來說道。
倒是一旁的禮部尚書睨了他一眼:“女子帶兵打仗,怎麼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難道這大勝還是錯了?”
就這還是兵部尚書呢,為人之迂腐,倒是還不如他一個禮部尚書。
“我以為不可開此先例,便說賞賜之事,該如何封,又該如何賞,全然沒有先例。”兵部尚書依舊不依不饒。
他乃是兵部之首,雖早已經不掌兵權,卻也是一步步走到如今。
皇帝之所以讓人當眾宣讀此戰報,也是為了讓眾人討論,該如何對待沈絳。
若是繼續讓她留在西北大營,與禮教不合,與世情更不容。
可她剛率部打了勝仗,皇帝卻突然下旨將她調離,難免會打擊西北大營士氣。
這場夜襲戰中,大晉軍隊不僅徹底摧毀了北戎前哨營,沈絳更是孤身深入敵營,斬殺敵將阿思蘭,理應記下頭功。
別說朝臣爭論不休,便是皇帝自己都頭疼不已。
隻是這頭疼之後,他竟有些不寒而慄。
沈絳乃是女子,卻有如此孤勇,在沙場上更是成熟、冷靜,並不像魯莽的新人。
莫非,這便是家學淵源?
若是先前永隆帝心中還有所疑惑,如今他竟是已經確定。
隻是他再也沒有機會,去質問沈作明,也無法質問那人當年為何要那麼做。
一直冷酷的帝王,在這一刻居然也有些迷惘。
*
雍州城內的氣氛,似乎一下松弛了下來。
原本不少百姓,正心有彷徨,甚至還有人已經打算背井離鄉,前往別處。
可是北戎人前哨營被毀的消息傳來,所有人驚呼的同時,都在打探此番戰事究竟是哪位將軍指揮的。
邊關乃是最前線,年年都在打仗,不少人即便沒當兵,也成了在酒館、茶樓指點江山的‘民間將軍’。
一提到戰事,各個吐沫橫飛,倒是頗有種,也就是老子沒上戰場,要不然早把北戎那些蠻子趕跑了的輕狂。
沈絳難得休沐,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駐扎地,幾乎還沒逛過雍州城。
此番她換上一身女裝,帶上清明還有卓定。
雖然她還在孝期,卻並未戴素花,隻是在衣裳選擇上簡樸了些。
雍州城若是論繁華,自然比不上京城,更是比不上揚州那樣的富庶之地。
隻是雍州身處邊關之地,無論是建築風格還是人文,都充斥著一種豪爽大氣的風範,就連路邊小販吆喝的聲音,都比旁人要高上不少。
沈絳帶著他們一路逛下去,甚至還去了胭脂水粉鋪子。
開店的是位老板娘,風韻猶存,瞧著極會說話,一看見沈絳,眼睛便瞪直了,連連驚嘆道:“我鳶三娘,也算是走南闖北,見過不少市面。卻從未見過姑娘這等模樣的,想來姑娘是從江南之地來的吧。”
“老板娘倒是好眼力。”沈絳輕笑。
鳶三娘笑說:“雍州乃是苦寒之地,風大沙大,這兒的姑娘長年風吹日曬,可養不出姑娘這等水嫩的皮子。你這樣的,一看便是那江南和風細雨溫養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