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左豐年轉頭看了一眼沈絳,輕聲道:“三姑娘,倒也不必太過難過,這些人當中漢人極少,大半都是北戎人從草原其他部落抓回來的。”
大晉與北戎年年打仗,雙方徵戰不休。
漢人早已經不願意跟草原上的人做生意,畢竟銀子再好賺,也比不上命重要。
沈絳默不作聲。
直到許久,她輕聲說:“即便是其他部落的人,他們也不該受到如此對待。”
他們是人,活生生的人。
不是牲口、畜生,不是山林裡的野獸,而是他們的同類。
北戎人對待他們卻像是獵物、畜生,看似放過他們,卻隻是為了增加獵殺時的樂趣而已。這種做法,叫沈絳作嘔。
“他們應該擁有作為人的尊嚴。”
沈絳眸光落在城下,最後一個逃跑的人,被阿思蘭斬殺。
左豐年他們不救人,卻也不會殺這些流民。
所以在他們未被全部殺掉之前,他們絕不會主動攻擊。
隻是這種做法,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阿思蘭挑釁的將最後死去的那個人,拴在自己的馬背之上,終於左豐年也不想再看見他醜惡而惡心的表演。
他立即大吼一聲道:“弓箭手準備。”
Advertisement
牆垛上看著這一幕許久的弓箭手,立即拉緊弓箭。
他們的箭頭對準城下,隻等下一聲命令。
“放箭。”
隨著左豐年的一聲暴呵,箭如雨下,直衝對方陣營。
漫天飛舞的黑色利箭。
那種嗖嗖嗖的箭羽釋放的聲音,在耳邊交織成滔天的呼嘯。
這箭雨密集而至的所向披靡氣勢,仿佛要吞噬北戎軍隊。
隻是在箭雨放出的一瞬,北戎騎兵迅速往後退,舉著盾牌的步兵立即組成盾陣,幾乎是在幾秒鍾的時間,陣形便形成。
雖然也有人被箭頭射中,但是他們的陣形卻極堅固。
箭頭打在盾牌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見對方舉盾,左豐年不慌不忙傳令說:“投石手準備。”
城樓上的投石器早已經準備妥當,於是在下一個命令到達的一瞬,巨石在半空中飛舞,砸向對方的陣形。
這次盾牌不像對付鐵箭那樣有效了。
反而因為未及時撤退。
巨石砸在盾牌陣形上面,最上方的人立即被砸掉在了地上,不用看也知活不成了。
緊接著一塊塊巨石,砸了過去。
這次死傷了不少。
可是巨石到底是有效的,而且每次投石機都需要一定的準備時間。
因此投石機的殺傷力也是有限。
就在投石機重新裝石頭時,北戎的步兵再次分開,好幾架衝車被推了出來,這樣的衝車乃是底部裝有輪子,高五層的攻城利器。
“北戎人先是消耗我們的箭和投石機,這才推出衝車,待會他們的衝車會推到壕溝前面,這樣便有利於讓他們的先鋒隊,利用衝車攻城。”
在如此冷酷的戰爭面前,左豐年依舊有條不紊,甚至還在給沈絳講述對方的戰術意圖。
“不過我想今日這場杖,應該打不了多久。”
沈絳這次沒問為什麼,因為她知道仰天關固若金湯,左豐年又及時回來,北戎人壓根佔不到便宜。
連她都知道的事情,北戎的主將不是傻子。
他也會知道的。
所以他們今日攻城頂多算是佯攻,要不然赤融伯顏不會沒有前來。
雖然赤融伯顏沒有來,沈絳的眼睛卻牢牢盯著對方陣中的阿思蘭。
她輕聲問:“我爹爹死的那次,這個阿思蘭在場嗎?”
“在。”左豐年斬釘截鐵道。
好。
沈絳遙遙望著對方,而在陣中的阿思蘭仿佛也有所感應般,他抬頭望著這邊的城牆,相較於清一色兵甲的士兵,城牆上面那抹白色身影,顯得格外顯眼。
阿思蘭微眯著眼睛,隻是隔的太遠,他並無法看清對方。
可是在戰場上廝殺多年的人,總有一種感覺。
那就是對死亡的敏銳。
他感覺到了殺氣,那座城池上投射而來的濃烈的殺意。
“我會殺了他。”沈絳看著阿思蘭所在之處,聲音平靜而清冷。
第147章
這場攻城並未持續太久, 左豐年坐鎮,阿思蘭根本佔不著一點便宜。
在死傷了上百人之後,阿思蘭便立即率部撤退。
沈絳站在牆頭上, 望著阿思蘭率領大軍,囂張離去, 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難道我們就任由這些北戎人來去自如?”
“自從侯爺以身殉國之後,我們便一直堅守不出了。”左豐年遙望著遠處,北戎的大軍已經漸漸消失在天際線處。
沈作明死了。
他們的統帥死了。
雖然整個西北大營看似不慌不亂,依舊穩定, 可是隻有在其中的人才能感覺到,整個西北大營都處於一種微妙而又緊張的狀況之中。
他們想要替主帥報仇,可是他們卻隻能堅守仰天關不出。
因為出去, 便意味著敗。
他們誰都不是赤融伯顏的對手。
但是邊關並非隻有一個仰天關, 他們可以利用仰天關的堅壁,保護身後的雍州。可是勾注山脈綿延不絕, 邊境線蜿蜒上千公裡。
仰天關不遠處的北邊就是雁北草原, 這是北戎人夢寐以求的肥沃草場。
北戎人逐水而居, 哪裡有肥沃的草場,哪裡便是他們的家園。
雁北草原本是大晉與北戎之間的一道天然屏障, 也有不少小部落生活在其中,這些小部落為了對抗北戎的野心,紛紛臣服大晉。
可是隨著這位號稱是北戎百年來,不世出的王子赤融伯顏出現後, 就連沈作明都屢屢在他手中吃虧。
終於這次,隨著他斬殺沈作明與陣前。
赤融伯顏的名字, 傳遍整個大晉。
同樣這個名字籠罩在仰天關, 籠罩在每個西北大營將士的心中。
沈絳輕聲說:“你們被嚇破了膽子。”
她的話並非嘲諷, 也不是憐憫,而是陳述事實。
沈作明的死,給所有人帶來的震撼太大,這種震撼將會持續影響著他們,每一次上馬,每次舉起手中長刀,都會想起。
他們的戰馬將被束住鐵蹄,他們的鋼刀被蒙上鐵鏽,他們的信念轟然倒塌。
唯有仰天關的銅牆鐵壁,擋在前方。
才讓他們沒那麼膽怯。
左豐年轉頭看著沈絳:“對,我們目前束手無策。”
沈絳沒有問關於沈作明死時的細節,她的目光同樣望向遠方,北戎的軍隊早已經消失不見,可是她卻知道,在那片草原深處,正有人磨刀霍霍,想著他們。
這次攻城之戰看似草草結束,卻沒人能敢輕易小覷。
左豐年帶著沈絳回到大帳,宋牧和郭文廣同樣帶著人趕了回來。
隻是郭文廣看向沈絳,滿臉不悅,像是受了一肚子氣,幸虧旁邊的宋牧一直打眼色攔著。
可是郭文廣的性子一向憋不住話。
哪怕宋牧再三使眼色,扯他袖子,這個剛猛漢子粗獷的聲音,還是在大帳中響起,他說:“三姑娘,您是侯爺的親生女兒,今個乃是侯爺出殯的大日子,方才您丟下侯爺這麼一走了之,是不是太過……”
他一個粗人,實在不會咬文嚼字,想了半天,幹脆放棄。
“是不是太不上道了。”
郭文廣氣得險些鼻孔冒煙,他原先不過是一個小兵,是沈作明一手提拔起來的,要不是沈作明,他早不知死在哪塊草地上了。
沈作明死了,他本就無法接受。
如今侯爺不僅沒發落葉歸根,出殯這樣的大日子,他唯一該主持大局的親生女兒,居然還中途撂挑子跑了。
他知道狼煙起了,肯定是有敵襲。
可左豐年已經趕了回來,左豐年最擅長的便是守城,他曾經創造過以一萬之兵力,力抗了十日五萬之敵,最後還將城池守下來的戰績。
之前他們便商議過,若是北戎人真的趁著侯爺下葬之時來犯,便由左豐年回去主持大局。
可沒想到沈絳也跟著一起跑了。
郭文廣一想到,侯爺這最後一程都走的這麼不安生,這麼粗莽的漢子,險些落下老淚。
這一路上,回來的時候,他私心想著。
要是他哪天沒了,自家小子在他出殯那天這麼搞事,他非得氣活了過來,狠狠教訓一番。
要是自家小子,他肯定要輪鞭子抽一頓。
面對沈絳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郭文廣最後也就是這麼一句質問。
大帳內的其他將軍,聽到這話,臉色微變。
倒是沈絳,依舊如常,反而低聲解釋道:“我爹爹一向以戰事為重,若是他九泉之下有知,也定能理解我的做法。”
“打仗有我們這些人在,你一個小姑娘,也隻是瞧個熱鬧而已,”郭文廣反駁,他說:“何不好好送侯爺一程。”
既然提到這件事,沈絳直接說道:“既然郭將軍這麼說,那麼我……”
沈絳話還沒說完,就見大帳的簾子被掀開。
待一個士兵緊急進來回稟道:“將軍,外面有好多士兵聚集,他們……”
“他們想要幹嘛?”左豐年氣惱,西北大營在沈作明的治下,從來都是紀律嚴明,何時出現這等事情。
“他們說想要見沈姑娘。”
眾人一怔,不知士兵為何會有這樣的要求。
原來是左豐年回來時,帶著沈絳一起,被不少人瞧見。很快,軍中便傳了起來,左將軍帶回來這樣一個如仙子般的姑娘。
至於她的身份,很多人也猜到了。
此刻正披麻戴孝還能進入仰天關的姑娘,便隻有沈侯爺的女兒。
或許是北戎人的來襲,或許是沈絳的出現,這些士兵終於還是壓制不住心底的悲痛,竟想要見沈作明的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