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太子要反了。
兩相對峙,永隆帝終於開口說:“你要啟奏何事?”
皇帝這是在拖延時間,錦衣衛負責皇上的安危,指揮使尹晉就在近處,不管外面如何,隻要尹晉及時趕到,就能帶著自己及時避到密道。
皇宮之中有專門的密道,隻要躲在此處,等到進宮勤王的軍隊一到,太子造反便是敗了。
太子冷聲說:“先前有一揚州士子在登聞鼓下遞了狀紙,我想他的狀紙,父皇一定沒看過。所以今日我便要舉薦一名揚州士子,親自揭露我大晉朝最大的蛀蟲。”
說完,從殿外走進一個書生,隻見他頭發凌亂,衣袍髒破。
可是他一入殿,卻絲毫不懼怕,朗聲高喊:“皇上,請您為揚州枉死的伸冤。端王指使揚州知府張儉,徵用流民私開鐵礦,枉顧那些流民的性命,致使無數人死在鐵礦山中。端王還私底下打造兵器,揚州鐵匠盡數被他徵集,如有不服者,動輒便是丟了性命,家破人亡。他們在揚州買官售官,大肆斂財,弄得揚州民不聊生。”
殿內哗然,雖然早已經有所聽聞,可是如今親耳聽到,卻還是十分震撼。
太後坐在上首,眼看著殿內兒孫即將要殺成一團,竟是氣得面色發白,呼吸急促。
書生將手中證據高舉,朗聲喊道:“陛下,這是端王與張儉信件來往,上面不僅有端王的私印,還有端王手寫筆跡。聖上乃是端王親父,應該能認得端王的筆跡吧。”
此刻端王終於開始喊冤:“太子殿下,你弄了一個不知是從哪裡來的人,偽裝成揚州士子,就想誣陷與我。想必先前在京城鬧起的謠言,也是太子你的手筆吧。”
誰都沒想到,端王這時候居然還敢挑釁太子。
太子冷眼望著他:“事到臨頭,竟還敢不知悔改。”
“父皇,端王在朝中糾結黨羽,迷惑聖心,更是犯下私開鐵礦,私鑄鐵器等死罪,兒臣請父皇下令誅殺端王,以告江山社稷。”
永隆帝看著太子,滿眼驚怒,太子一向仁厚,他時常動輒斥責。
皇帝早已經習慣了太子在自己面前,謹小慎微的模樣,這是他頭一次發現,自己的兒子居然變成這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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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隆帝終於不再忍耐,高喊道:“錦衣衛何在?”
席間錦衣衛紛紛拔刀而起,護衛在皇帝身側,誰知外面突然進來一個錦衣衛。
隻聽他高聲喊道:“皇上,有一批不當值的御林軍,從東華門和長安門進入,還有一批正在玄武門外叫囂著,要……”
“要什麼?”終於內閣首輔顧敏敬怒道。
這錦衣衛本就身受重傷,此刻喊出最後一句話。
“他們高喊著要清君側。”
清君側,如奸臣難制,誓以死清君側。
御林軍本就是負責守衛皇城,現在倒好,耗子掉進米缸裡。
即便依仗著皇宮還有那幾條護城河,又能守得掉幾時,況且御林軍反了,拱衛京城的禁軍呢,還有在京郊的北大營呢。
這些人裡面誰反了,誰沒反。
皇帝環視一圈,怒道:“御林軍統領何崇先呢?”
御林軍反了,可是御林軍統領卻未出現在今晚的宴會上,這其中意味著什麼,昭然若揭。
此刻聽到皇上怒喊著何崇先的名字,沈絳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先前她在東宮看到看見候閔,發現他就是那日上船想要救張儉的人。
此人明面上乃是御林軍統領何崇先的管事。
御林軍統領本該是皇上信任的人,所以這個何崇先故意得罪太子,讓人覺得他與太子之間關系不睦。
其實他們早就勾結在一起。
事到如今,顧敏敬也知再勸說太子,已無大用,卻還是語帶哽咽,懇切道:“太子殿下,您乃是一國儲君,何至於要行至如此地步。”
顧敏敬雖不是太子的老師,可是太子一向有仁厚之名,對他一直恭敬。
如今太子舉兵造反,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管事成還是事敗,日後青史都會記上這一筆。
“顧大人,孤行至如此地步,是因為什麼,難道你不知道嗎?”太子聲音陰沉,早已經不復過往仁厚寬和之名。
太子望著皇帝,怒喊道:“父皇,佞臣當道,霍遠思身為英國公府庶子,謀害先任英國公世子,謀得國公之位。此等小人更是陷害忠良,當年衛楚嵐領兵西北大營,一生效忠,力抗外敵,不讓敵族侵犯我大晉邊境半步。”
“可霍遠思卻構陷忠良,構陷衛楚嵐勾結外敵,企圖謀反。”
“父皇,當年衛公忠心耿耿,助你登上皇位,在邊境護衛大晉山河,若不是霍遠思這個無恥小人,衛公何至於落得如此之下場。”
永隆帝圓睜雙目,沒想到,太子居然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提到衛楚嵐這個本該是禁忌的名字。
十九年來,從來沒人敢再他面前提到這個名字。
“你給朕住口。”永隆帝站了起來,一把掀翻案桌上的東西。
永隆帝指著太子,冷聲喊道:“你竟敢給衛楚嵐叫冤,可見你是早已沒將我這個皇父放在眼中。衛楚嵐他謀反乃是鐵證如山,朕沒有殺錯他,朕沒有殺錯,沒有殺錯。”
在提到衛楚嵐時,永隆帝顯得格外激動。
甚至不惜連用三句沒殺錯,來替自己辯駁。
可見衛楚嵐早已經成了他心中刺,日積月累,早已與血肉長成一片。
提不得,拔不得。
沈絳聽到此處,豁然開朗之際,也不由佩服至極。
三皇子果然是料事如神。
果然,衛楚嵐才是聯系著太子、何崇先、候閔還有張儉的紐帶。
候閔和張儉一心想要的是替衛楚嵐翻案,所以他們選中了太子。
哪怕是以百姓之命,陷害端王,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們也在所不惜。
霍遠思站起身,朝太子道:“殿下既是要清君側,那便用老臣這顆腦袋,換這山河無恙。”
眼看著太子來勢洶洶,今日端王一派落了下乘。
畢竟誰都沒想到,太子居然喪心病狂到,要在太後的千秋宴上動手。
此刻,一個渾身浴血的身影跑了進來,竟是傅柏林。
他跪在地上,朗聲道:“皇上,指揮同知袁乘以下作亂,殺害指揮使尹晉大人,尹大人以身殉國。”
錦衣衛指揮使居然被殺了。
大殿內再一次哗然,眾人看向太子。
如今皇上身邊隻有錦衣衛保護,誰知錦衣衛指揮使卻在這時候被殺,難道這天下真的要換主了?
“兒臣請父皇,立即下令,誅殺端王、英國公霍遠思,撥亂反正,還天下清明。”
太子掀起袍子,霍然跪在皇上面前。
事到如今,太子就是要皇帝親自下令,誅殺端王。
端王一死,朝中再無人與他抗衡,他便立即逼迫皇帝退位,他登基為帝。
永隆帝望著他,竟不敢相信,堂堂帝王被自己的親生兒子,逼至如此絕境。
宮門口傳來的喊殺聲,隱隱傳至大殿。
方才還金碧輝煌的殿閣高堂,此時壓抑的幾乎絕望。
沈絳一直冷眼望著前方,她周圍坐著的皆是貴女,有些膽小的已經以袖掩面,小聲哭了起來。
坐在沈絳身側的沈殊音也是渾身顫抖,沒人遇到這樣的事情,會不害怕。
反而是沈絳,輕拍沈殊音的手掌,輕聲一笑:“大姐姐,別怕。”
太子作亂,或許早已經出現在她的夢境中,如今成了真,她竟也沒絲毫懼怕。
突然殿中有一個宗親跑出,跪在地上高呼:“皇上,端王在朝中培養黨羽,在揚州大肆斂財,殘害如此無辜百姓性命。還請皇上大局為重,下旨懲處端王。”
不知此人是太子之人,還是單單隻是怕死而已。
但是有了出頭鳥,旁人再說話便也容易。
又是幾個朝臣起身,跪在地上:“端王之罪,罪無可赦,請皇上下旨懲處端王。”
眾人都怕皇上若是不答應太子的要求,太子便會大開殺戒,到時候誰都跑不了。
到時候誰都跑不了。
倒不如趁著現在,太子尚還有理性,一塊請求皇上下旨嚴懲端王。
反正端王之罪,鐵證如山,倒也不是冤枉了他。
郢王緊皺著眉頭,左右望著,似乎正在猶豫。
他若是跟著一塊請命,這豈不是在逼著皇兄對自己的兒子下手。雖然端王確實有罪,可這時候眾朝臣站在太子這頭,幫著一塊逼迫皇上。
若是太子未能登基,到時候皇上秋後算賬。
全都是一筆爛賬。
他猶豫間,望向身側的謝珣,就見他居然在此時還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
衝著自己輕搖了搖頭。
郢王一怔,卻還是按捺住了站起來的衝動。
謝珣冷眼望著殿內局勢,外面太子的人馬與皇上的人還沒分出勝負,殿內的這把火也燒的不夠旺。
直到皇帝看向他,突然點道:“程嬰,朕命你親自主審揚州案,你來說,此事究竟與端王有沒有關系。”
先前謝珣幾次將揚州案遞交御前,都被皇上打了回來。
他就是希望,從謝珣這裡,將揚州案與端王脫了關系。
終於他緩緩起身,撩起長袍,跪地道:“陛下,此案乃是微臣主審,因太後千秋在即,案件一推再推。但是此案緣由早已經查清。”
“確實與端王有莫大關系。”
謝珣清冷的聲音,幾乎是將本就站在懸崖邊的端王,再次推了一把。
端王望著他,咬牙:“謝程嬰,你害本王。”
謝珣毫不畏懼的望向他,冷聲道:“殿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永隆帝無力退了一步,顯然大勢已去,他保不住這個兒子了。
縱然他有私心,可是逼迫他殺自己的親生兒子。
這讓習慣了執掌大權的帝王,幾近惱羞成怒。
可是殿內眾人都在望著他,若是他還不能當機立斷,太子‘清君側’的旗號可就是徹底名正言順了。
永隆帝終於下定決心,他環顧四周,厲聲開口。
“皇三子謝昱瑾,邪僻是蹈,結黨營私,疏遠正人,親昵群小,深負皇恩,今削去親王爵位,奪端王封號,貶為庶民,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
永隆帝到底還是沒一退到底。
如今他這麼做,已不僅僅是維護端王,而是維護自己作為帝王的最後一絲尊嚴。
“父皇,都察院已將此案徹查到底,既然父皇舍不得動手,那兒臣便代勞了。”太子連舉兵造反的事情都幹了。
此刻哪裡還再想留端王一條命。
他恨端王入骨,恨他設計害了尚寶清的一條性命,更恨他這麼多年來,糾結黨羽,對自己步步緊逼。
若不是端王,他何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
太子大呵一聲:“拿劍來。”
東宮護衛早已經在約定起事時,趕到此處,護衛太子。
此刻隻要等外面何崇先率領的御林軍打進來,太子控制住皇帝,還有這麼多皇室宗親,哪怕北大營接到消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