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謝珣伸手,拉著她的手,讓她坐下:“無妨,隻要你回來就好。”
沈絳又問了幾句,這才說:“衙門上的事情,這幾天不妨先放著,畢竟你的身體最重要。你少關心幾日,也不會變了天。”
“說不準,還真的要變天了。”謝珣神情淡漠。
沈絳怔住,問道:“出什麼事了?”
謝珣說:“太子的奶兄陳巖死了。”
沈絳眨了眨眼睛,一個奶兄死了而已,需要這麼大驚小怪嗎?頂多就是太子傷心兩日。
“錦衣衛在他的家中,發現了信件,證實護國寺暗殺端王,乃是陳巖所為。”
沈絳:“什麼?”
平白死了一個奶兄不可怕,可是從他家中發現的信件,卻可疑至極。
這不就是在詔告天下,是太子派人刺殺了自己的兄弟。
端王這次是真的險些被殺了。
沈絳吸了一口氣,問道:“這種書信,為何會被錦衣衛發現?”
按理說這種秘密往來的書信,不是應該立即收到,就會銷毀。
豈能留在家中,這不是存心給人抓把柄。
除非……
沈絳低聲問:“莫非這個陳巖的死,跟端王一系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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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關系不知道,但是陳巖的死很蹊蹺,他家裡嫡妻非說是新納的小妾,將他害死。可是那個妾室也並非全無背景,她兄長是個舉人,本就是將她嫁給陳巖,想走通官場人脈。”
“這個舉人直接狀告到三司,說陳家對他妹妹屈打成招。”
“一來二去,這樁私官司鬧了起來,被大理寺卿章汯受理,他原本也隻是以為小事一樁,卻不想錦衣衛介入。居然還從陳巖家裡搜出這種東西。”
信件這樣的東西,白紙黑字,可謂是鐵證如山。
沈絳輕聲說:“這個大理寺卿是不是先前,在金鑾殿上幫我說過話的那位大人?”
謝珣點頭。
此人乃是謝珣的人,先前沈絳便聽他承認過。
隻是沈絳有些疑惑的是,在金鑾殿上時,謝珣那時還是七品推官,並未像如今這樣是都察院手握實權的佥都御史,為何這位居然會依附他。
還有,難道從那時候開始,三公子就是在朝堂中布局?
這些事情,乍看時,錯綜復雜,可是仔細一想,前後相連,似乎也沒那麼難辨別。
沈絳問:“此事皇上現在知道了嗎?”
“我估計不僅皇上知道,連太子都知道了。若是太子是被冤枉的,我想他肯定要反擊,若是真的話……”
謝珣說到此處,聲音戛然而止。
就像他剛才說的那樣,真的會變天。
東宮太子公然行刺自己的兄弟,這乃是天大的醜聞,隻怕連太子之位都可能隨時不保。
沈絳想了下,還是下定決心道:“三公子,你還記得我以前與你說過的那件事?”
謝珣安靜望著她。
沈絳再不顧忌,低聲說:“其實我真的做過這樣的夢,我夢到太子造反。”
這一句話說完之後,她心底的大石頭,猶如落下。
從隻能一個人知道的秘密,變成了有人可以分享。
謝珣望著她,久久沒有開口說話,眼神沉著而清冷,仿佛是還在徹底消化這個消息。
“你是說太子馬上會造反?”
終於,謝珣沉聲開口,隻是他清冷聲線染上了一絲陰沉。
造反二字,歷來伴隨著腥風血雨,血流成河。
沈絳說:“我隻是夢到相關,但是未來是可以被改變的。”
“你改變過?”謝珣抓住這句話,認真望向她。
沈絳張了張唇,似乎極難以啟齒,直到她低聲說:“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徹底改變。”
命運已經有了轉折,可是一切轉折就會真的如她所願嗎?
“你改變的是?”謝珣還在執著這個問題。
沈絳終於輕聲開口:“我的死亡。”
她曾親眼夢見她的死亡,如今父親已經出獄,重新執掌西北大營,徹徹底底改變了她夢境裡的一切。
但是連她自己都不敢斷定,她徹底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所以沈絳笑著望向謝珣:“所以三公子,你不要覺得自己的身體拖累了我,說不準,哪一天我會比你……”
謝珣的手掌幾乎是頃刻間,到了她的跟前,緊緊壓在她唇上。
“不許胡說八道。”謝珣望著她,低聲說:“我們都會好好活著,活到兒孫滿堂。”
*
江南。
燕寒山坐在書堂裡,他看著賬冊長籲短嘆,直到旁邊的貼身侍從笑了起來:“先生若是不耐看這些賬冊,就讓我來吧。”
“行、行,你趕緊的。”燕寒山將賬冊交給對方。
隨後他坐在堂內,望著外面,江南春日多雨,小雨潤如酥,從天上飄飄落落,滴在屋檐上,別是一番滋味。
若真能一直在江南這樣的僻靜草堂內避世,燕寒山倒不介意住上一輩子。
年少時輕狂不自知,仗著諸子百家皆有涉獵,胸中的三五點墨,恨不得揮斥方遒,讓這天地都變色。
那時他與衛楚嵐、沈作明等人,當真是少年意氣。
隻可惜,如今斯人已去,剩下的則是散落天涯。
燕寒山陷入沉思,直到被敲門聲驚醒,這才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居然能想起那麼久遠的事情。
“先生。”一個侍衛模樣的男子進來,他肩頭沾著細雨。
燕寒山笑問:“怎麼了?”
“衢州傳來消息,有人前往衢州打探先生的消息。”
燕寒山皺眉,他一直在衢州放著人。
這世間有想要找他的人,太子、端王,都想要,但是他們都以為他在江南。
除了那位郢王世子,差點摸到他真正所在。
可是這次居然有人直接找到了衢州。
燕寒山皺眉:“可曾查清楚,是誰?”
侍衛搖搖頭,低聲說了個名字:“如今也隻是懷疑而已,並未證實是何方人馬。”
“是他,”燕寒山突然睜大眼睛,他問:“京城可有傳來消息,端王和太子如今如何?”
“揚州一案已過去好幾個月,可是皇上除了懲處揚州地方官員,似乎並未打算對端王動手,好似有意想要保全端王。”
燕寒山冷笑:“這位陛下倒是一如既往,這一手平衡一直玩到如今。他是怕沒了端王,就再人制衡太子。”
“不對勁,霍遠思這會兒不忙著收拾端王的爛攤子,他為何要派人去衢州?”
燕寒山站了起來,他來回踱步。
對於英國公霍遠思此人,他從來不敢小看。
他不過是個庶子,老英國公是個風流性子,家裡兒子九個,他雖是國公府的公子,卻異常艱難。
可這麼一個人,卻靠著自己,一步步成了英國公。
當年他雖從龍有功,可是英國公府已經有世子,偏偏他那個世子大哥蹊蹺死了,別的兄弟出事的出事,瘋的瘋,他成為英國公,似乎成了不二選擇。
端王若無他扶持,豈能與太子抗衡。
他一心想將自己當年從庶子逆襲成英國公的經歷,再次復刻在端王身上。
如今端王捅了這麼大簍子,他豈能甘心,又如何會坐以待斃。
所以他一定會瘋狂反擊,他一定會抓到太子身上最大的把柄。
太子最大的把柄是什麼?
旁人或許不知,但是燕寒山卻一清二楚,那就是太子與衛楚嵐舊部有瓜葛。
難不成霍遠思派人去衢州,是因為……
燕寒山立即站了起來:“即刻備船,我要入京。”
侍衛和身側的管家,面上皆驚。
“先生。”
“先生。”
他們齊齊喊了一句。
因為燕寒山曾發誓,此生不會再踏入京城。
第136章
一百三十六章
太子奶兄指使死士, 刺殺端王。
雖說錦衣衛在陳巖家中搜查到證據,立即封鎖了消息,可是陳巖死的蹊蹺, 陳家那麼多人, 很難徹底封鎖消息。
於是立即有人上書皇上,要求徹底懲處刺殺案的幕後真兇。
一時間,
幕後真兇, 這四字隻差就貼在太子腦門上。
於是太子黨不甘心就此背上此黑鍋, 坐以待斃。
四月十二日清晨, 有一書生敲響登聞鼓之後, 將狀紙放在地上,高呼三聲,揚州百姓有冤, 隨後一頭撞死在登聞鼓的柱子上。
書生死意之絕, 全所未有, 據在場人描述,鮮血濺滿四周。
情景之慘烈,乃是生平未曾見過。
於是書生的狀紙即刻被送到了御前,這書生竟是狀告端王, 在揚州大肆斂財,私開鐵礦, 鑄造兵器,蓄養私兵,種種罪狀, 罄竹難書。
此消息幾乎是在瞬間, 就在京城傳開。
流言蜚語不禁止, 甚至還有人說端王遲遲未被懲處, 隻因皇上包庇自己的親兒子。
又有人在京城中宣揚揚州流民之慘狀,路有餓殍,端王私開之鐵礦中,竟發現數千具屍體,皆是因為採礦而死去的流民。
流言越傳越是誇大,端王的名聲,一時臭不可聞,人人唾棄。
隻是後來流言竟還涉及到永隆帝,說皇帝縱容自己的兒子,端王害了這麼多性命,居然到現在還沒被繩之以法。
事關皇帝,錦衣衛立即出動,全城搜捕。
膽敢非議皇帝者,一概抓捕,絕無縱容。
隻是就在錦衣衛大肆抓捕的時候,普通人自然是被恫嚇住,可誰知這反而激起了更大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