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是以不管如何,他要做的便是保下太子。
鍾道山開了個頭,旁人便是紛紛跪地進諫。
永隆帝勉強忍著,直到顧敏敬起身道:“皇上,如今太後身體不適,隻怕也是憂心您與太子之間的事情。所謂百善孝為先,倒不如先讓太子殿下出了東宮,給太後娘娘侍疾。”
次輔楊懷也開口道:“陛下,太後年事已高,她是一路看著太子殿下長大,豈會不心疼您與太子之間生了罅隙。”
天家無私事。
皇帝與太子之間的事情,也不是尋常爹與兒子。
牽一發而動全身。
永隆帝要真的要廢太子的打算,文武百官無論如何,是要勸上一勸的。
此時正好給太後宮中的人來回稟,說是太後娘娘剛醒。
“太後可有什麼吩咐?”皇帝瞧著跪在地上的小太監。
小太監俯身,抖著肩膀道:“太後叫了幾聲太子殿下的乳名。”
永隆帝臉色一沉。
在座其他大臣卻滿心歡喜,一個接一個開始勸說皇帝,讓他暫時先放太子出來,不管如何,太後在病中,總該先讓她老人家寬心。
永隆帝一向自詡至孝,又豈會在這時候不滿足太後的心意。
於是他立即吩咐道:“彭福海,你去東宮傳朕旨意,讓太子立即前往慈寧宮侍疾。”
有此一言,殿內眾位大臣紛紛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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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福海帶著人匆匆趕到東宮,太子妃似乎早已得了消息。
她一臉素淡打扮等在殿內。
“太子妃,陛下有旨,命太子殿下即刻前往慈寧宮侍疾,太後娘娘一直惦記著太子呢,”彭福海態度客氣而又恭敬。
他身為大內總管,最是懂得這宮裡的風往哪兒吹。
太子妃聽著他的話,原本繃直的背脊,有那麼一瞬松塌了下來。
隨後她緩緩起身,客氣道:“彭公公,那就請你與我一同前往前殿,畢竟錦衣衛如今還守在殿門口。”
這些日子,錦衣衛一直守在殿門口。
太子的一日三餐都有專人送過去,但是卻不能見旁人。
即便是太子妃親自過去,隻想給太子送兩件貼身衣裳,也隻能由錦衣衛代為轉交。
好在錦衣衛隻是看守太子,並不曾刻薄。
哪怕見到太子妃,也是恭恭敬敬。
如今彭福海隨著太子妃到了前殿,彭福海當眾宣布聖上口諭,門口的錦衣衛左右看了一眼,似乎還不知道該不該讓開。
彭福海不由道:“我說幾位大人,難不成你們還怕我假傳聖旨不成?”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於是錦衣衛的人立即讓開,太子妃率先推開殿門,進入裡面。
“你們先在外面候著。”太子妃倒是留下一句話。
旁人自不敢不聽從,恭敬在外面等著。
太子妃直奔著店裡的床榻上,隻見榻邊坐著一個隻著白色中衣,披頭散發的男子。
她微怔,似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男子,便是她那個一向俊雅溫和的夫君,那個應該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殿下。”太子妃輕喚了一聲。
面前的男子似乎沒了知覺,依舊垂著腦袋,坐在那裡。
太子妃再也忍不住,撲了過去,雙手按住他的手臂,低聲抽泣道:“殿下,是我呀。”
這一聲帶著哭泣的輕呼,好似起了作用。
披散著長發的太子,極緩極慢的抬起頭,他失去神採的雙眸落在了太子妃的身上,許久,他眼睛微動,整個人仿佛有了一絲活氣。
“寶清。”他啟著唇,從喉嚨裡吐出兩個字。
聽得出來他許久沒說話,聲音嘶啞,好像有東西在喉管裡來回摩擦。
太子妃卻還是聽清楚了這兩個字。
她臉色登時煞白,她沒想到,事到如今,殿下竟還記著那個伶人。
這麼多天以來,東宮上上下下,莫不是提心吊膽,生怕下一秒,便有人來傳旨,廢掉了殿下的太子之位。
太子妃勞心勞力,一邊讓家族之人盡快聯系朝中大臣,一邊讓東宮幕僚想辦法。
所有人都在拼盡全力,想盡辦法,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偏偏最應該在意這個位置的人,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居然還是在問那個伶人。
“殿下,如今東宮已是水深火熱,求求你清醒過來吧。”太子妃覺得她該哭,事實上,她也落了下淚,滾燙的淚珠一滴一滴落下。
落在地上光滑锃亮的金磚上,也落在了眼前男人的手背。
太子微垂著眸子,望著手背上的淚痕,突然低聲問:“寶…寶清他死了?”
太子妃似是再也無法忍受,壓著聲音嘶吼:“對,他死了,聖上早已經下令將他處死,所以殿下你醒醒吧。”
“難道為了一個伶人,你要置我們東宮上下全都不顧嗎?”
太子妃迅速摸了摸眼淚,她是嫁入皇室的女人,不該被一時的軟弱打倒,她迅速說道:“太後娘娘病了,所以殿下的幾位老師還有內閣的大臣們,一起進宮勸諫皇上,讓殿下去侍疾。所以我現在讓人去準備熱水,給殿下洗漱之後,便陪您去慈寧宮。”
“皇祖母病了?”太子訥訥道。
太子妃伸手撫了撫太子的後背:“若不是太後病了,隻怕現在陛下還不願放您出來。所以殿下,就當是臣妾求您,求您顧念顧念太後,顧念臣妾和幾個孩子。”
這一聲極是悽楚的哀求,似乎真的將太子的心拉了回來。
很快,太子妃讓人準備熱水,親自扶著太子去洗漱。
太子趕到慈寧宮時,謝珣陪著父母正在看望太後。
太子一進來,太後便急的要坐起來。
幸虧是郢王爺眼疾手快,扶住太後,輕聲道:“母後,不著急,太子殿下這不是來看您呢。”
“皇祖母,我來了。”太子跪在地上,連行幾步,到了太後跟前。
太後正值病重,頭暈眼花,盯著他的臉看了許久,這才欣慰道:“薩保,你來了。”
薩保,太子乳名。
乃是當年太後親自取的,寓意便是希望他這一生一世,用受菩薩保佑。
“皇祖母,孫兒不孝,讓您擔憂了。”太子跪在床榻邊,痛哭流涕。
他這幾日被關起來,整個人看起來消瘦了不止一圈。
惹得太後心疼道:“瘦了。”
此時其他幾位皇子也紛紛趕到,隻是他們卻隻能在外頭候著。
倒是九皇子謝時閔聽著裡面的動靜,突然問道:“裡頭是太子殿下?”
他們收到消息晚,又要遞牌子入宮,這一來二去,自然比身在皇宮的太子來的要慢。
端王坐在一側,面色沉鬱,不知的人還以為他是擔心太後的身體。
可隻有他自己心底知道,他是在氣惱太子之事。
太後病重之事剛傳到他府中,他心底便覺不好。
果然,他剛到殿內,就瞧見母妃一臉陰沉坐在外間,他還問母妃為何不進去伺候太後。
母妃的臉色比什麼都難看。
原來太後隻願見郢王夫婦還有謝珣,之後太子來了,也能輕松入了內殿。
他們這些人,明明同是太後的親孫子,卻隻能在殿外候著。
親疏遠別,一見分別。
很快,太後便派人出來傳旨,說眾人不必在此候著,她老人家累了,讓他們全都回了。
端王離去後,沒一會兒九皇子謝時閔追上來。
“三哥,你說父皇現在到底是什麼意思?”謝時閔追上來,左右看了一眼,小聲抱怨。
端王抬眸望了他一眼,頓了頓,又將目光移向別處:“聖心難測,九弟勿要妄言。”
謝時閔不悅道:“三哥,你又何必這般防備我,誰人不知我是站在你這頭的。”
他眼珠轉頭,壓著聲音說道:“皇祖母這病來的真不是時候,這次我本來瞧著父皇似乎要下定決心,結果皇祖母突然一病,父皇就心軟了。這步就把太子給放了出來,要我說,太子寵幸一個伶人,豈是明君所為。”
端王的心思被他字字句句戳中。
當真是擔心什麼,來什麼。
原本這次父皇囚禁太子,眼看著父子之間關系出現裂痕,他們可以趁機而行。
太後這麼一病倒,將他的所有部署都打破。
端王一回府,便換了一身裝束,去了英國府。
書房中。
端王來回踱步,怒氣衝衝道:“太後隻召見了太子與郢王一家,全然沒將我們這些皇子放在眼中,她老人家這心真是偏的越發離譜。”
“太後一向不過問朝中之事,她便是偏心太子又能如何。”霍遠思倒是沒他這麼生氣。
端王見他依舊篤定,趕緊說:“舅父,您趕緊再想想法子吧,先前您一出手,就讓太子摔了一大跤,吃了這麼大的虧。”
對於霍遠思的老謀深算,端王還是佩服不已。
先前他一味與太子在朝堂上爭鬥,自然是贏少輸多。
畢竟太子在六部之中的影響力比他要大的多,要不然他也不會劍走偏鋒,在揚州幹下那樣的事情。
倒是霍遠思一出手,布下此局,看似用處不大,誰知竟有此奇效。
“善兵伐謀,你與太子兩人爭鬥,多是在朝堂上,他素來有賢名,你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倒不如從別處找到他的弱點。隻是連我也沒想到,太子竟會為了一個伶人,頂撞聖上,當真是愚不可及。”
“他如何能與你比。”
端王微冷笑出聲:“還不是父皇偏心東宮,這麼些年母妃統管後宮,早有皇後之實,為何遲遲不封母妃為後,還不就是怕我成了中宮嫡子,會徹底威脅太子的地位。”
“早晚有一天,我要將屬於母妃的尊榮,都還給她。”
霍遠思見狀,倒是沒有意外,微一沉吟:“如今太後病重,咱們隻能按兵不動。待太後身體稍好之後,我自有一計,能讓太子徹底沒有翻身的可能性。”
端王聞言大悅:“舅父,你還有什麼法子?”
“隻是此計過於兇險,而且還得你配合。”
端王笑了笑:“隻要能將太子拉下馬,哪怕讓我以身犯險都在所不惜。”
*
隨著太後身體的康復,太子日夜侍奉,孝心感人。
哪怕是永隆帝也說不出別的,便在太後的誇贊下,大肆賞賜太子。父慈子孝的場面,叫朝野上下也松了一口氣。
畢竟除了端王一派之外,大家都不希望太子真的被廢除。
一到四月,春暖花開之時,卻是沈絳每年最低落的時候,因為她母親的忌日快到了。
因為今年是母親離世十年,沈殊音想要給母親做一場大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