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可是謝珣既是如是說,她忍不住問道:“可有證據?”
“如今都還隻是推斷。”謝珣說道。
沈絳心底似小小松了一口氣,她說:“若是這般的話,並不能說明端王是無辜的。”
“端王自然不是無辜的,即便揚州之事,真的是旁人給他下的圈套,但是他奪嫡的野心,讓他掉進了這個圈套之中。可是那個幕後之人,如此行事,卻也並非仁君愛民之輩。”
沈絳恍惚了片刻,輕聲說:“你懷疑的人是太子?”
謝珣點了點頭。
他對沈絳從來沒有隱瞞。
“難道張儉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不要,就隻是為了陷害端王?他何至於?”沈絳似被一團細密的網絲被裹住,完全無法掙脫,看不清這樣的局勢。
謝珣卻說:“若是想要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幹,便要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他想要什麼?”
“衛楚嵐。”
這個名字再次出現在沈絳耳畔,她總有莫名古怪的感覺,並非厭惡,隻是冥冥中有種特別的感覺。
謝珣幹脆拿起桌子上的茶盞,他擺了兩個:“這個是太子,這個是端王。他們自然是兩團不同的勢力。”
隨後他又拿起另外一個杯子:“這個可以看作是張儉和候閔。”
“他們代表著的是另外一股勢力,一股暗中勢力,他們的目的並非是幫誰奪嫡。”
謝珣修長手指輕輕壓在蓋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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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絳垂眸,落在他手指下的茶盞上面。
直到謝珣說:“他們想要的是幫衛楚嵐洗刷冤屈。”
“那為何是太子呢?”沈絳問出心中疑惑。
也可以是端王啊。
謝珣輕聲說:“端王的母家乃是霍家,傳言當年衛楚嵐賣國通敵一案,便與英國公霍遠思有關。”
“而太子年少時,曾拜衛楚嵐為師。”
這股代表著衛楚嵐的勢力,與端王之間,可謂是不死不休。
這也是為什麼謝珣,在得知張儉與衛楚嵐有關之後,便懷疑揚州案的幕後沒那麼簡單的原因。
他自然不是徒勞猜測,那日在船上遇襲,回京之後,他就盡所有可能收集關於衛氏舊案。
大理寺卿章汯也是他的人,幫他收集到了不少當年遺留卷宗。
待了解到衛氏舊案與英國公有關後,他就徹底懷疑起了張儉的目的。
畢竟張儉入獄之後,簡直是知無不言,甚至將所有罪責都牽扯到了端王身上。
衛楚嵐的這些舊部,或許在私底下結成一股勢力。
他們知道永隆帝絕不可能替衛氏翻案,於是便幹脆趟入了奪嫡這攤渾水。
他們擁護太子登基,是因為太子對衛楚嵐有舊情,而若是真的讓端王登基,隻怕衛氏一案,就真的永無天日。
沈絳聽著謝珣的分析,突然輕聲問:“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死了這麼多年,竟還能讓人不惜性命,也要為他翻案。”
他這樣的人,究竟是有多光風霽月。
才能讓這些人如此雖死不悔。
第128章
就在沈絳陷入沉思時, 她腦海中卻有另外一個念頭,如閃電般擊中了她。
先前她一直以為師兄是在給端王做事。
要不是傅柏林做內應,那日一整船的人如何能被一個伙房幫廚輕易撂倒。
他的目的是幫那些人上船救張儉。
如今整件事都被推翻的話,張儉並不是端王的人, 那麼傅柏林要幫的也不是端王。
可是那日在東宮, 他明明有機會幫太子掩飾, 那個被殺宮女房中搜出來的東西。
還是說,是因為當時太過匆忙,他並未得到來自太子的示意。
沈絳不明白, 師兄為何不與她說清楚?
不過轉念一想,她又自嘲的想著,或許還是因為不夠信任吧。
奪嫡之爭, 紛亂不斷, 你來我往, 在彼此的陣營中安插內線。
哪怕是至親者, 也不可輕言相信。
“怎麼了,”謝珣似乎察覺到沈絳神色的變化,伸手撫了下她的臉頰。
沈絳抓住他的手掌,將自己的臉頰輕輕靠了過去,微抬眸, 眼睫輕顫望向他:“程嬰, 你會一直相信我嗎?”
“會,我相信你, 相信到可以將我自己的性命交到你的手上。”
謝珣聲線雖然清冷,可說出的話, 卻比窗外的陽光還要滾燙灼熱。
沈絳心底剛升騰起的那點悲春傷秋, 被這句話輕輕一吹, 全都散了去。
她抓著他的手掌,臉龐浮起淺笑,溫軟乖巧。
唯有在他面前,才會露出的笑容。
謝珣低聲說:“隻怕這段時間,京城會有變動,我不管旁人如何,但是一定會保護好你。”
沈絳聞言,澄澈圓潤的雙眸裡,再次露出小狐狸般狡黠的笑意:“我也相信三公子,就像是三公子相信我這般。”
謝珣任由她拽著自己的手掌,眼底泛起寵溺而無奈的笑意。
“機靈鬼。”
她倒是知道提前把好聽的話都說完,讓謝珣問無可問。
“你說這次太子與那伶人的事情,是不是端王所下圈套?”沈絳問道。
謝珣眉眼微舒展,緩緩道:“如今誰最得利,誰就是最有可能的人。端王本來因為揚州一案,已是站在懸崖邊,岌岌可危之勢。如今卻情勢急轉,原本手握勝券的太子,被皇上關在東宮閉門思過。”
“皇上心中的想法如何,誰都不知。但最起碼這件事,已經給端王贏得了一絲生機。甚至他還能依仗著這件事,徹底扭轉乾坤。”
最大的受益者,就是這個幕後布局者。
其實這個局並不算過分高明,隻不過通過一個小宮女的死,將太子與伶人之間的過從甚密牽引了出來。
若太子真的聰明,就該當斷則斷。
如今的局面來看,太子不僅未斷,甚至還為了那個伶人頂撞了自己的父皇。
沈絳不由又想起自己那個夢。
太子造反之事,實在太過驚駭,她之前一直不敢與謝珣透露分毫。
可現在謝珣也在局中,雖說郢王府並未站隊,但是餘波震蕩,未必不會牽扯到他們。
她不得不防備這樣的事情發生。
沈絳不想讓自己的保密,醞釀出不可挽回的錯誤。
思來想去,她定定望向謝珣,終於緩緩開口說:“程嬰,你是信佛之人,佛家相信前生今世,更信因果報應。萬一,我是說萬一這世家真的有人能窺探到前世種種,全都應驗到今生,你信嗎?”
謝珣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卻是盯著她。
沈絳似是難以啟齒,如此駭人聽聞之事,若不是她自己的夢境一次又一次被應驗,她絕不會輕易相信。
“你是說有人曾經經歷過一世,因此提前預知了今生所發生的事情?”
謝珣何等聰明,哪怕沈絳說的模稜兩口,依舊一針見血。
謝珣緊緊盯著她的臉頰,仿佛要探尋她所言的真假。
沈絳張了張嘴,可是又仿佛有東西堵住了喉嚨,子不語怪力亂神,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她又如何能妄言。
她深吸一口氣,收斂好情緒,準備模糊提醒他小心太子和端王。
就聽謝珣低聲說:“阿絳,這世間誰都會有秘密,哪怕這個秘密太過匪夷所思,隻是你不必勉強自己,強行將自己的秘密公布於眾。”
沒想到到最後,竟還要他安慰自己。
沈絳勉強一笑,輕聲說:“程嬰,現在太子和端王的爭鬥越發激烈,說不準哪天就會徹底爆發。你是皇室宗親,最容易受到波及,一定要小心。”
謝珣點頭,沈絳卻還是不算放心,她提醒道:“太子雖表面寬厚仁和,若揚州之事真的是他給端王下的圈套,說明他並不像表面那般,將萬民福祉放在心上。”
經過謝珣的透露之後,沈絳發現她居然不難理解,為何太子會謀反。
原本她一直以為,太子是被端王所逼,迫不得已才會起兵造反。
如今看來,端王非未來之明君,太子亦是。
永隆帝的這幾個兒子,為了爭權奪勢,謀取皇位,一個不惜以流民為餌,一個是肆意踐踏百姓性命。
若不是擔心他們的紛爭,會惹得天下大亂,給百姓帶來更大的災禍。
沈絳倒是恨不得這兩人快點打起來,最好是再撕的厲害些,兩敗俱傷。
這皇位不管落在誰手裡,反正這兩人不行。
*
雖說吃飯是由頭,見這個候閔才是真,謝珣還是點了一桌子的菜,讓沈絳品嘗一番。
誰知正吃到一半時,清明急匆匆推門而入。
“公子,方才管家來找我,說宮裡傳來消息,太後娘娘病了。”
謝珣霍地起身。
沈絳也望向他,催促道:“你快進宮吧。”
“你待會一人可以回府嗎?”謝珣不放心她。
沈絳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阿鳶陪我來的,況且還有車夫。我怎麼是一人呢,你快些去吧。”
謝珣臨走時,輕握了下她的手掌。
這才轉身離開,帶著清明一起。
原本太子黨的人都在擔憂,此番太子惹得皇上如此震怒,該如何收場,沒想到太後竟是病的如此恰逢其時。
於是太子的幾位大儒先生齊齊入宮。
正巧竟也遇到了一並入宮的顧敏敬還有次輔楊懷,楊懷是顧敏敬的人,一向是以他為重。是以內閣之中,顧敏敬向來有著說一不二的威望。
幾位先生瞧見他,當下心中大安道:“首輔大人,您能入宮臣等便安心了,過會還望您一並勸勸聖上息怒。”
“自當如此。”
待一眾人去見了皇上,永隆帝似乎知道他們為何而來。
“我知眾卿家想要說什麼,但是太子言行無狀,朕甚感痛心,是以才會讓太子在東宮中,閉門思過。”
吏部尚書鍾道山立即道:“皇上,如今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若是還如此幽禁太子,隻怕人心越發浮動。畢竟儲君可是一國之本,輕易不可動得啊。”
眾人最怕的是什麼?
不就是皇帝起了廢除太子的心思。
歷朝歷代,哪一次儲君之位的變更,不是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鍾道山乃是太子少傅,身為太子僚屬,鐵打的太子黨,若是太子真的倒了,他這個官隻怕也是做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