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沈絳:“說。”
阿鳶原本還想賣賣關子,讓她多猜一會兒,可是她這人打小就藏不住事兒:“咱們侯爺,把大姑爺打了一頓。”
“呸呸呸,”阿鳶說完,就在自己的嘴巴上輕拍了幾下:“是前大姑爺。”
沈絳倒是有些驚訝,問道:“爹把方定修打了?”
阿鳶點頭:“可不就是,聽說侯爺出獄之後,在家裡休養了幾天。身體剛一好,就拎了一把刀去了安國公府。要不是安國公親自擋住,隻怕大姑爺就要打死了。”
沈絳露出一個開心的表情:“爹爹,做得好。”
一直以來,沈作明雖然在旁人眼中是個能徵善戰的大將軍,可是對於沈絳來說,他隻是個溫柔又和藹還總是能滿足她各種要求的好爹爹。
沈作明從未對沈絳發過火。
沈絳連他提刀的樣子都沒見過。
所以聽到他居然拎著刀,去安國公府找方定修算賬,居然還挺開心。
阿鳶得意道:“而且那個大姑爺…不是,是方世子的官職還丟了,聽說是他犯了錯,皇上撤了他的職。”
四皇子之事,方定修牽涉其中,西北大營的許昌全,要不是他的話,歐陽泉一個小小香料商人如何能搭得上線。
不過要真以這個定罪方定修,沈作明隻怕也要牽連其中。
畢竟他也有不察之罪。
所以皇上幹脆找了個緣由,先撤了方定修的官職。
至於其他的罪名,要麼安國公府這艘破船真的有三千爛釘,找到緣由讓皇上手下留情,要不然的話,隻怕方定修一事都不得翻身。
Advertisement
阿鳶見沈絳也笑得開心,不由說道:“便宜那個昌安伯府了。聽說侯爺原本去完安國公府,還想再去昌安伯府。但是被大小姐拼死攔下了,大小姐說小姐您還沒成親,侯爺要是這麼鬧騰的話,會耽誤小姐您的婚事。”
沈殊音自個是和離之人,她是這輩子都不打算再成親了。
可是沈絳還未出閣,要是沈作明折騰的太過,會影響沈絳。
大概是被這麼一嚇唬,沈作明之後還真的沒再去找昌安伯府的麻煩。
元宵節又恰逢正月十五,最是皓月圓滿高掛之時,頭頂的星河繁綴,銀月當空,將整片大地都鋪上一層淺銀色的薄紗。
這一年一度的元宵燈會,極是熱鬧至極。
就連官府都早早準備了起來,路邊染著巨大的燈燭和松枝,作為路燈,照亮四周,更有兵卒沿街把手,防止有人趁亂行事。
往年都有偷搶女子釵環首飾的惡行,更有甚者,趁亂擄掠孩童。
臨出門前,沈絳就叮囑阿鳶,一定要跟緊自己。
她嚇唬阿鳶說:“那些拐子,可最是喜歡你這樣細膩嫩肉的小姑娘。”
阿鳶卻沒被嚇住,說道:“小姐還說我呢,論起美貌,姑娘遠勝與我。”
“都住口,哪有這般咒自己的。”沈殊音實在是無奈,恨不得將這兩人嘴巴都堵上。
她們是等天黑才出門,畢竟燈會就是要趁著星夜,才能體現出美。
一路上馬車走過時,就發現每家每戶門口,都掛著各式花燈,或上繪不同圖樣,花、鳥、魚、蟲,或花燈制式不同,有六角宮燈,有如扇子般的扇燈。
偶爾瞧見街面上深幽小巷,門口也掛著數盞五彩宮燈應景。
到宣德門外的北大街上,馬車就停下了。
因為今夜乃是全城出動觀燈賞會,為了避免馬車發生事故,踩踏行人,到了北大街的入口,馬車就得停下,都得下車步行。
沈絳剛一下車,就被阿鳶的一聲驚呼吸引。
“小姐,你快看,是鰲山萬歲燈。”
沈絳抬頭望去,隻見遠處,有一個被搭建起來又高又大猶如鰲狀的高臺,此鰲山高達十七八丈,直入雲霄,懸掛著數百盞各式各樣的花燈,花燈齊放,姹紫嫣紅,流光溢彩,遠遠看去,猶如仙境。
缛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
衢州每年元宵雖也有燈會,可是與京城的比起來,卻是小巫見大巫。
這鰲山燈每年都是由皇上親自下旨制作,上面花燈待過了今晚之後,更是會被分賜到親貴大臣家中,乃是殊榮。
她站在原地,遙遙望著遠處的鰲山燈。
這個夜晚仿佛被花燈燈亮,夜空中呈現出繽紛色彩,街面上行人臉上都被映出悅色。
沈絳帶著阿鳶一路往大街裡面,街道兩旁,數不清的花燈攤子,制作精美的花燈,被懸掛在繩上,一串連著一串,放眼望去,猶如星河閃爍。
當真是應了這一句,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阿鳶恨不得在每個攤位上都流連,路過的小攤子,都想猜上一道謎語。
奈何她雖然有心,卻總是猜不對。
“小姐,你也不幫幫我。”阿鳶跺腳。
沈絳伸手撥了下面前的花燈,燈盞輕旋,輕笑了起來:“猜燈謎得靠自己的真本事,要不然多沒意思。”
阿鳶又是一哼,卻沒再抱怨。
沈殊音打小在京城長大,對京城元宵節的熱鬧,早已經習以為常。
兩人帶著幾個家丁,護著她們一路往前。
周圍的人一瞧這樣的架勢,便知道她們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也不敢靠近。不過遠遠瞧著為首的兩位小姐模樣的姑娘,不少人瞧了一眼,便不住回頭再看。
乖乖。
這兩位姑娘隨便挑一個出來,都跟天仙兒似得,顏如舜華、纖秾合度。
偏偏兩人還一齊出現,叫人看得舍不得眨眼。
這樣天仙般的姑娘也隻有在如此燈會,才會偶爾露一回真容,讓尋常百姓也瞧見。
沈絳瞧不上這些小攤上的花燈,一路往裡走,果然越到裡頭,花燈越是精美。
沿途還有不少小吃,糖葫蘆、畫糖人兒、炸糕、湯圓,還有蜜餞攤子,上面擺著各式的蜜餞果子,梨幹、柿膏兒、黨梅、芭蕉幹。
就連沈絳都被阿鳶拉著,這個也瞧瞧,那個也想買。
兩人在蜜餞攤子上面挑選了一陣子,買了兩包,老板包給她們之後,沈絳吃了兩口,又分給家丁。
逛了許久,沈殊音道:“灼灼,我們在浮雲樓訂了位置,那裡是觀賞鰲山燈最好的酒樓,不如先過去坐一坐吧。”
沈絳關心道:“大姐姐是不是累了?”
沈殊音搖搖頭:“倒也還好。”
阿鳶雖然不敢說話,卻是一臉期待望著沈絳,顯然是希望她拒絕沈殊音。
沈絳笑了起來,慢悠悠道:“大姐姐,我還沒逛夠呢,不如你先去。我帶著阿鳶再玩一會兒。”
“那就帶兩個人陪著你吧。”沈殊音說。
沈絳:“不用,讓他們跟著大姐姐吧,今日人多,別衝撞了大姐姐。”
沈殊音還要勸說,沈絳卻湊近她說:“大姐姐,你還不放心我啊。要是真有什麼宵小敢放肆,我定讓他們有來無回。”
沈殊音知道她這話還真不是大話。
畢竟之前她可是親身經歷過,被沈絳救下的事情。
對於自家這個妹妹的武力值,她倒確實是放心。
於是沈殊音不再多說,叮囑她玩夠了,就到浮雲樓與自己匯合。
沈殊音一走,沈絳繼續領著阿鳶繼續闲逛,兩人如同入了林的雲雀,歡喜的簡直不知歸家。
路過一個賣面具的攤子,沈絳發現一個銀色狐狸面具,忍不住拿了起來。
她放在臉上正要戴上,手掌猛地握緊銀色面具。
方才她一見這銀色面具時,隻覺得眼熟而已,此時要戴在臉上,才想起在何處見過。
護國寺,金鑾殿,謝珣便是戴著這樣的銀色面具。
他身份尊貴,連金鑾殿這等朝政重地,他都能如此肆無忌憚。
由此一想,沈絳再無興趣試戴面具,剛扔下,正要轉身離開,險些撞上旁邊的人。
“姑娘。”一個油然而生的驚喜聲音響起。
她順著聲音看過去,隻見一張頗為俊秀的面孔,透著驚訝和歡喜。
“姑娘,在下楚凜。去年三月初八,那日姑娘追上我,贈我重金,楚凜一直不敢忘。”楚凜顯然是乍然與她重逢,欣喜至極,俊逸的面孔眉梢眼角皆在上揚。
沈絳盯著對方,眨了眨眼睛,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對方的名字。
哦,楚凜。
沈絳當然記得那日的事情。
正是因為她出去追了楚凜,才會被迫在那個破廟躲雨,這才遇上謝珣。
當初她得知楚凜帶著人私奔,居然還將她娘給的定親信物抵給了旁人,恨不得追上他,生剝了他的皮。
甚至還故意給銀票給楚凜,讓他帶著一起私奔的女子,走的越遠越好。
可如今再瞧見這個人,她心底竟再也提不起曾經的厭惡和憤恨。
楚家的婚事,是她親自上門退掉的。
她甚至還敲了楚家一筆銀子,捐給了當時在京城郊外的流民。
沈絳慢悠悠看著他,隻見楚凜一身華貴衣裳,腰間系上好玉佩,舉手投足,再不是那個落魄的隻能用未婚妻家給的定親信物來換藥的人。
顯然他重新回到昌安伯府了。
沈絳倒是有些好奇那個私奔的姑娘,不顧一切,沒名沒分跟著一個男子。
她朝他身側看了一眼,就見站在攤子另一邊的女子,原本正低頭饒有興趣的挑選面具,這會兒聽到楚凜與人說話,立即抬起頭。
兩人四目相對,沈絳一眼就辨認出,對方並不是那日的蓁蓁。
“楚凜,她是誰啊?你認識?”小姑娘看清楚沈絳的臉,如臨大敵,當即攬住楚凜的手臂。
大晉朝男女大防,雖不嚴格,可是能在街上這麼明目張膽的挽手臂,要不就是夫妻,要麼就是未婚夫妻。
即便是兄妹之間,都做不出這般親密的舉動。
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不住朝沈絳打量著。
楚凜皺著眉頭,他望著對方挽著自己手臂的手掌,更是抿緊嘴唇。
“如玉,我與這位姑娘有過一面之緣,她對我有恩。你先到旁邊等我一會兒,我與她說完話,立即便來找你。”
這位叫如玉的姑娘立即大驚失色,“這個也對你有恩?怎麼誰都對你有恩。”
楚凜臉色登時不好起來。
但是如玉見他臉色不好,正欲發火,誰知楚凜將她往旁邊輕拖了下,低語了兩句,似乎哄得她開心,對方這才心滿意足,轉身離開。
她走後,楚凜立即走到沈絳面前。
還沒他開口,沈絳一笑道:“楚公子,之前的事情談不上恩惠,隻是舉手之勞罷了。公子不必記掛在心上。”
待沈絳轉身準備離開,突然頓住,又望向楚凜:“我想公子也會希望我,永遠別記得那晚的事情吧。”
楚凜的臉再次如紙般透白。
周圍火樹銀花,花燈如繁星銀河,將這條街都照的透亮,每個人臉上都透著節慶的喜悅。
唯獨沈絳對面站著的楚凜,雙手顫抖,身體呈搖搖欲墜之勢。
楚凜低聲說:“楚某無法踐諾,背惠食言,不為人齒。”
白首不相離這樣的話,言猶在耳,如今卻早已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