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沈絳動了動唇瓣,最後還是沒再開口。
她乖乖牽著馬,往旁邊走了幾步。
沈作明抬頭望向謝珣,神色肅穆:“殿下,你知道我這個三姑娘,打小吃盡苦頭,她被養在衢州,我從未奢望她的未來丈夫是什麼天潢貴胄,親王之尊。我也深知她入京之後,受殿下照拂,這份恩情,沈某銘感在心,日後定當報答殿下的恩情。”
謝珣忍不住皺著眉頭,沈作明言語間,竟以為自己對沈絳是挾恩圖報。
他不由開口道:“沈侯,我護著三姑娘,從未想過讓您報答。”
沈作明抬起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繼續說:“我自然知道殿下人品貴重,隻是日後殿下不顧一切,執意要娶灼灼。到時候旁人自然不舍得怪罪殿下,卻隻會指責灼灼是紅顏禍水。這等罵名,我不願我女兒背上,亦不願她與殿下被逼上那等地步。”
謝珣忍不住握著手掌,沈作明所言,他竟一字都無法反駁。
因為他所說的,都是對的。
“所以我懇請殿下,答應我一件事。”
謝珣平息著心頭翻湧而起的情緒,竭力平靜道:“沈侯,請說。”
沈作明幹脆道:“我要殿下你答應我,若是在你沒有十足把握之前,不可擅自向聖上請婚。若是殿下一直無力改變如今的局面,便趁早與灼灼斬斷情緣,保持距離,各自安好。情愛雖好,我卻隻願我的女兒能平平安安。”
烈日驕陽,籠在謝珣的頭上,卻無法驅散他心底涼寒。
沈作明之言,雖然殘酷,卻句句在理,是連他自己都能想到的最基本問題。
謝珣想要跟沈絳在一起,就無法回避這些問題。
許久,謝珣低聲說:“好,我答應侯爺。”
“我也可以向侯爺保證,我定會改變如今局面,不讓旁人左右我的婚事,我不會讓灼灼陷入危險之中,我會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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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再是任由旁人案板上的魚肉,他會徹底掌握自己的命運。
不再是被迫接受他不想要的。
他隻會娶他想要娶的人。
……
沈絳在一旁待著,眼神還不停往那邊飄過去,隻見她不停踢著腳下的小石子,直到沈作明主動走了過來。
“爹爹,你與三公子說了什麼?”沈絳忍不住問道。
沈作明輕聲一笑:“怎麼,還怕我欺負他不成。”
沈絳扭頭,有些羞澀道:“當然不是,他那樣的人,豈會被人輕易欺負了去。”
聞言,沈作明也哈哈大笑起來。
直到他看著沈絳,輕聲說:“灼灼,爹爹要走了,你能趕來送爹爹,我真的開心極了。能在走之前見到你,我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如今我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不管到什麼時候,一定要保護好你自己。”
沈絳皺眉,有些不開心聽到他這樣的叮囑。
她說:“爹爹隻是去打仗而已,您往常是怎麼收拾那些北戎人的,如今還是應該怎麼收拾。何必要說這樣喪氣的話。北戎蠻人雖然看似強大,可是他們再怎麼樣,都無法突破仰天關 。我信隻要有爹爹在,定能保護大晉百姓的安危。”
沈作明再次開懷大笑了起來,他伸手摸了摸沈絳的發頂,無限依戀的看了又看眼前的小姑娘。
“好了,爹爹走了。”
沈作明說完這句話,翻身上馬,竟頭也不回奔向前方。
先頭部隊已經走出了數裡路,沈作明騎著戰馬,再也沒回過頭。
沈絳忍不住往前跑了兩步:“爹爹。”
最後,她隻能看著他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成為一個小小的墨點,直至再也看不見。
第109章
沈絳站在原地, 看著身側猶如遊龍般的隊伍,不斷的往前。
她心頭哽咽,狂風卻吹幹了她眼眸中的淚水, 這一刻, 她隻能望著眼前的隊伍,在心底默默祈念, 願爹爹早日得勝歸來。
不知過了多久, 身側的謝珣上前一步, 他伸手輕輕按住沈絳的肩膀, 低聲道:“阿絳,我們回去吧。”
沈作明早已經消失在遠處,沈絳再站在此處, 也隻是徒勞無功。
沈絳點了點頭, 待她回身準備上馬, 卻突然想起來,抬頭望向謝珣問道:“三公子, 我爹爹與你說了什麼?”
謝珣微怔, 長睫垂下, 掩住眼眸中的神色。
直到他再次抬起頭,神色輕松道:“沒什麼, 沈侯隻是讓我好好照顧你。”
沈絳滿臉狐疑,顯然是有些不相信,她爹隻是簡單說了這麼兩句話。
可是不管她怎麼追問, 謝珣都不在開口。
最後謝珣居然率先翻身上了馬,他高坐在馬背上, 垂首望向她, 朗然一笑:“咱們比試一場, 你若是能贏了我,先到碼頭。”
“我就如實告訴你。”
聽著他挑釁般的話,沈絳呵呵一聲冷笑,再不猶豫,翻身上馬。
‘啪’一聲清脆的揚鞭聲,馬蹄聲緊跟著響起。
謝珣一往直前,沈絳緊跟其後。
沈絳駕馬與他齊頭並進時,扭頭望著謝珣,清亮柔和的聲音響起:“你就等著跟我實話實說吧。”
少女的聲音婉轉清脆,如沙漠上最悠揚動人的鈴聲,澄澈幹淨,讓人心曠神怡。
謝珣本就是轉移她的注意力,如今見她神色不再低落,反而迸發出昂揚的鬥志,不禁也被激發了幾分血性。
他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揚鞭,還不忘扭頭笑道:“阿絳,我可不會因為你是個姑娘,就讓了你。”
“你最好別抱著這種想法,”沈絳哼笑,“要不然你會吃虧的。”
沈絳骨子裡就有不服輸的勁兒,要不然她一個女子,也不會把衛家刀法練到這樣的地步。
她雖是女子,可是姚寒山從未將她當成女子教養。
沈絳至今別說熟讀《女則》、《女誡》這樣的書,她連見都沒見過。
姚寒山教她東西雜亂的很,有時候興致來了,兵法也能教上。之前沈作明打了勝仗,姚寒山也不知從哪兒來的資料,居然帶著沈絳一起復盤沈作明的戰術。
以至於沈絳在衢州時,哪怕是出去與其他小姑娘交際,也是格格不入。
兩人這次並未從小道走,而是沿著官道,一路回了碼頭。
雖然碼頭上眾人不知道他們為何離開,但是謝珣突然走了,就沒人敢私自離開。
哪怕是傅柏林這些錦衣衛,著急回去交差,也隻能在碼頭上繼續等著。
“小姐。”阿鳶眼尖,一眼就看見騎馬歸來的兩人。
她立即從馬車上走了下來,誰知就瞧見沈絳一臉氣惱勒住韁繩。
前面隻快出她一個馬身的謝珣,回頭望著她,黑眸中裹著笑意:“阿絳,你輸了。”
沈絳哪兒還用得著他提醒。
她氣呼呼下馬,吩咐過來的卓定,將這匹馬還給別人。
阿鳶立即說:“小姐,現在這馬是咱們的了,剛才卓大哥已經買了下來。”
沈絳:“……”
那好吧。
她看了一眼阿鳶剛才坐著的馬車,指了指:“這是?”
馬車雖不過分富麗堂皇,但不管是前面牽頭的兩匹純黑色的高頭大馬,還是身後的車廂,都透著一股看似低調實則顯眼的富貴。
阿鳶高興道:“小姐,咱們侯府派馬車來接我們回去了。”
“侯府?”沈絳饒有興趣的看著馬車,終於在車上找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長平侯府字樣。
皇帝還真是夠能屈能伸,覺得用不上沈作明時,毫不猶豫的抄家奪爵。
如今沈作明一起復,連長平侯府的爵位,都跟著一並回來了。
沈絳忽而一笑:“這麼說,我現在又是侯府的嫡小姐了?”
阿鳶眨了眨眼睛,特別開心說:“對呀,現在小姐你又是侯府的嫡小姐了。”
“那走吧,咱們回侯府吧。”沈絳揚揚手,她沒多看謝珣一眼,便踏上馬車揚長而去。
謝珣站在原地,黑眸盯著離去的馬車。
一旁。
清明忐忑不安的看著謝珣,忍不住問道:“主子,您剛才說三姑娘輸了,什麼輸了?”
謝珣神色淡然,慢悠悠道:“沒什麼,隻是與她打了個賭,我贏了。”
可是他這麼輕描淡寫的描述,險些沒讓清明的一口氣堵住。
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道:“殿下,您這時候居然還敢贏三姑娘?”
他家主子因為欺騙三姑娘一事,惹得三姑娘這十幾日都沒跟他好好說過好。按理說,這時候哪怕是再尊貴的身份,都該小心翼翼。
不說別的,他家公子居然還敢贏人家小姑娘。
贏就贏了,還特別去提醒一聲。
清明心底默默吐槽,您不單身,誰單身呢。
*
沈絳坐在馬車裡,原本是想先去朱顏閣一趟,畢竟她出去這麼久。
可是來接她的車夫卻說,大姐姐已在家中等著她。
馬車行駛到長平侯府門口時,沈絳看著眼前這個並不熟悉的院門,先前那對栩栩如生威風十足的石獅子,依舊還擺在這裡。
長平侯府內的變蕩不安,始終沒有影響這對石獅子。
沈絳見車夫居然在正門口停下,不由道:“怎麼在此處停下了,府中偏門在哪兒?”
朱門大戶的正門,除了婚嫁喪葬之外,就隻有特別重要的時刻,才會開啟。
車夫卻恭敬道:“回三小姐,大小姐便是如此吩咐奴才的。”
沈絳雖然有些奇怪,卻還是乖乖下了馬車。
沒一會兒,裡面似乎也得了消息,兩扇朱紅大門隨著門軸轉動的巨大聲響,被緩緩打開,府裡的丫鬟小廝相對而戰,整齊劃一。
沈殊音一身緋紅色百花穿蝶紋銀絲長裙,身姿玲瓏,嫵媚動人,緩緩而來。
“大姐姐,怎麼這麼隆重。”沈絳有些詫異。
沈殊音牽著她的手,輕笑一聲,說道:“先前爹爹就叮囑過,你若是回來,無須側門而入。這是你頭一次回侯府,不能委屈你,就該走正門。”
沈絳一直都被養在衢州,不得不說,不管是沈作明還是沈殊音,都覺得愧對與她。
“我不覺得委屈。”沈絳笑了起來。
沈殊音拉住她的手,低聲說:“走吧,灼灼,回家了。”
回家了。
短短三個字,沈絳居然走了十七年,她身為侯府嫡女,卻從未在侯府中生活過一天,如今她才真正的回家了。
至於站在門後的侍女小廝,眾人齊聲高喊:“恭迎三小姐回家。”
這些小廝侍女,不少是沈殊音剛買回府中的,先前她也想將沈府那些老人找回來,可是過去一年多,有些人早已經帶著家中老小,離開京城。
至於這些新買來的下人,不少也是剛調教,規矩還未學足。
如今沈絳回來,居然不少人好奇的抬起頭打量這位三姑娘。
這不看不打緊,待看清楚沈絳的模樣,這些人心中忍不住湧起各種感嘆,之前便隻聽說府中大姑娘貌美,如今這麼一瞧,三姑娘居然容貌之盛,尤在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