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他手臂雖然修長,可是雙手繞過她的腦袋,難免會蹭到她的臉頰。
沈絳感覺到柔軟的布料在自己臉上蹭過,絲絲滑滑,繡著紋路的地方,又帶著幾分摩挲感。兩人這次離的比剛才還要近,他低低沉沉的呼吸,在耳畔格外明顯。
沈絳安靜站在原地。
他的手指靈活將帕子的兩端,系在她腦後。
等她回過神,他已經收回了手。
沈絳見他轉身要進艙門,低聲說:“你怎麼辦?”
要是裡面真有迷藥或者毒氣,難保他不會中毒。
謝珣語氣輕松:“我中蠱毒也全非沒有好處,一般毒藥對我全無用處。”
難怪。
沈絳他們入內查看,果然大家都在自己的房中躺著,一探鼻息,都還有。
還好,真的隻是迷藥。
於是兩人趁著大伙兒都昏迷的時候,趕緊四處查找證據。
這樣大規模的中迷藥,要麼是飲食,要麼是房中香料。
這條船上雖有不同的艙房,但並非每個房間都燃了香料,所以基本上應該是飲食。
吃食上出的問題,這也正好解釋了為何隻有沈絳和謝珣沒中招。
謝珣是因為體內的蠱毒,很多毒藥迷藥,對他壓根不管用。
Advertisement
沈絳這些日子一直在暈船,她食欲不振,晚上基本沒吃東西。
他們兩人躲過一劫。
沈絳為了防止對方卷土重來,還是對著天空發射了信號彈。
況且這大半夜的船隻沒有人掌舵,也沒有固定,萬一隨波漂流,撞到什麼江邊暗礁上,整船人豈不是要完蛋。
好在後面那條隨行船隻,在發現天空中突然出現的信號彈,還是及時趕了過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中了迷藥的眾人,這才陸陸續續醒來。
傅柏林和溫辭安都在這條船上,兩人得知昨晚之事,神色格外不好。
尤其是傅柏林,當場氣得險些拔刀,要去追那幫王八蛋,“真是多年打獵的,被鷹啄了眼睛。居然敢對我們錦衣衛下手。”
“行了,這事兒已經夠丟臉了,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出船上的內應。要不然此人能下藥一次,就能下藥第二次。這次僥幸的是我與殿下,都沒被迷倒。”
沈絳冷靜說道。
傅柏林點頭:“我已經讓人排查昨日廚房裡的人,還有誰進了廚房。”
話音剛落,房門上響起敲門聲。
“大人,卑職有要事回稟。”
傅柏林一聽是自己手下之人的聲音,立即道:“進來。”
錦衣衛一入門,立即給上首的謝珣行禮,這才道:“殿下,兩位大人,卑職方才帶人去審問廚房的人,才知灶上一個幫佣,消失不見了。”
“什麼時候消失的?”傅柏林問。
錦衣衛:“廚房裡幹活的人,都住在後廚旁邊的大通鋪裡,他們說那人在睡覺前,都還在。這是今日早上,他們被叫醒之後,才發現對方不見了。”
謝珣坐在上首,神色還頗為悠闲:“看來就是此人了。”
他扭頭看向傅柏林,說道:“傅大人,在揚州時,你與我說過,船上之人都經過你們錦衣衛的嚴格篩查,不會出現任何問題。如今,你如何與我交代?”
傅柏林老臉一紅,當即起身跪下。
他單膝跪地,垂首請罪:“殿下恕罪,微臣辦事不力。”
“傅大人,我並非要有意責怪你。隻是昨晚之事太過荒唐,若是我們都被迷倒,這些歹人生了惡意,這一船上人的性命就都握在別人手裡了。”
謝珣語氣始終淡然,可他越是這樣的語氣,傅柏林越是無地自容。
錦衣衛辦事不力的印象,可算是徹底落下。
也不怪傅柏林覺得無奈,以前他與謝珣也一道辦過差事。
可是那會兒他是錦衣衛堂堂鎮撫使,這位不過就是個京兆府的七品小推官,他怎麼好用怎麼使喚人家。
可現在謝珣搖身一變,成了堂堂世子殿下。
天潢貴胄,身份上一下變得天差地別。
傅柏林有心想在謝珣面前挽回挽回,以免讓這位殿下,想起昔日自己隨意指揮他做事的往事。可結果他這馬屁還沒拍呢,直接拍到馬腿上了。
他恨不得一刀捅死這個內鬼。
於是他朗聲道:“殿下,從今日起,卑職親自帶人巡防,負責船上守衛。萬不能讓這些宵小之輩,再次威脅殿下的安危。”
謝珣冷眼望著他,低聲說:“望傅大人你能說到做到。”
沈絳坐在旁邊,看著師兄這麼跪在謝珣面前,一直沉默不語。
直到傅柏林帶著人離開了船艙,對面的溫辭安站起身時,突然扭頭看向謝珣,問道:“殿下,如今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何不棄了水路,改換陸路。”
“陸路耗時長,反而更加夜長夢多。況且經此一役,對方也不會再輕舉妄動。”
謝珣搖頭,拒絕了溫辭安的這個提議。
溫辭安聞言點頭:“殿下所言甚是。”
說罷,他行禮又道:“微臣告退。”
見他離開,沈絳立即站了起來,衝著謝珣行禮道:“民女也告退。”
謝珣想要出言挽留,可是卻看見沈絳已經追著溫辭安而去,兩人一並跨出房門,隻留下他一人立在原地。
出了房門,溫辭安就扭頭問道:“三姑娘可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溫大人,我有一事相問,不知可否勞煩您。”
溫辭安有些奇怪,他道:“三姑娘要問?”
這些天他也看出來了,沈絳與世子殿下之間的關系匪淺不說,就連她與那位錦衣衛的鎮撫使也是舊相識。
論起來,她可以去問其他兩人,卻偏偏來問他。
但是他並未拒絕,反而說:“此處並非說話之地。”
沈絳也點頭,如今出了昨晚之事之後,船上的每個人都可能有嫌疑。
這條船上,如今看似平靜,卻暗潮洶湧。
雖然廚房裡確實消失了一個人,可是那個人真的就是下藥的真兇,畢竟一個廚房的小小幫佣,他哪裡來的本事。
沈絳跟著溫辭安,一路來到甲板上。
甲板上依舊冷風烈烈,江面上被吹起一層又一層的波浪,推動著船隻不停往前。
這裡雖冷,卻不用擔心會有人躲在暗處偷聽。
畢竟隻要有人想要靠近他們,就會被人發現。
沈絳放心問道:“溫大人,你可知衛楚嵐這個名字。”
第106章
溫辭安某種閃過一抹極其驚訝的眼神, 他乃是最正統的讀書人,最講究不動如松,喜怒不形於色, 為人又這般板正肅然。
所以沈絳瞧見他這般神色,反而也被驚訝了下。
她小聲問:“這個名字,是不是提不得?”
許久, 溫辭安罕見點頭:“若是旁人問我,我必會說一聲, 我不知道。”
沈絳微微怔住。
連這樣不懼一切的溫辭安,都能說出這種話,可見衛楚嵐這個名字的背後, 肯定有著一個極其血腥殘忍的故事。
溫辭安眺望著遠方,沉思了一會兒,才說道:“三姑娘,應該不知如今的內閣首輔顧敏敬顧大人,乃是我的座師, 我能入都察院也是深受顧大人之恩。”
“當年我在翰林時, 曾替顧大人整理書稿, 時常來往於他家中, 無意中在他書房裡發現了一副字。”
提到這件事,溫辭安這樣冷淡的性子,竟也生出了無限感慨。
他至今還記得那副字,一打開, 筆鋒如遊龍, 渾厚鋒利, 撲面而來的金戈鐵馬之氣勢, 哪怕隻是看著, 都仿佛能感受到下筆之人,胸有長風萬壑。
溫辭安被這樣一幅字震撼,久久舍不得放下。
直到顧敏敬出現,他這才發覺自己的失態,連忙請罪。
顧敏敬不僅沒有責備他,反而問道:“子瞻,你覺得這幅字如何?”
溫辭安再次望向這幅畫,思索了許久:“學生覺得,這幅字豪邁壯闊,氣勢恢宏,寫這幅字的必是豪氣萬丈之人。”
“果然,你也看出來了。”顧敏敬極為珍惜的,從他手中接過這幅字。
這位朝堂之上說一不二的當朝首輔,臉上帶著無盡的感懷,他的眼睛緊緊盯著畫卷上的字,似乎想要透過這幅字,看到當初的故人。
溫辭安從未見過老師這般,忍不住低聲問道:“老師,不知這幅字是何人贈與?”
“他的名字,十幾年前響徹天下,可是如今說出來,隻怕早已經沒幾個人聽說過了。”顧敏敬慢慢將字卷了起來,輕聲說:“老了老了,總是忍不住響起過去的事兒。”
隻是顧敏敬卷到一半,突然說:“這幅字若不是因為沒有他的印鑑,隻怕我還留不得。”
這也是溫辭安覺得奇怪的地方,剛才他打開,看完之後,就尋著末尾,想看看這字乃是何人所寫。
因為這樣的字,哪怕是隨手寫下,也一定會留有名號。
偏偏上面什麼都沒有。
“老師越是這麼說,我反倒越想知道這位先生名號,能寫出這樣一幅畫的人,可見心中必有乾坤錦繡,讓弟子心有向往。”
顧敏敬已將字畫重新卷好,隻見他細細扣上,長嘆一聲:“可惜你生完了二十年。”
溫辭安驚訝:“為何?”
“因為他早已經離世。”
後來溫辭安才知道寫這幅字的人,名為衛楚嵐。
沈絳聽著他說起這件往事,竟真的對衛楚嵐這個人產生了好奇。
溫辭安抬眸,看著眼前的這一片寒江,目光所及之遠處,江水與天色一線,倒確實是個回憶往昔的好場景。
她問:“世子殿下說衛楚嵐謀反叛國,滿門抄斬,可是真的?”
溫辭安:“後來我也曾小心查閱過關於衛楚嵐之事,很奇怪的是,關於他的資料,竟已全部被焚毀。按理說,哪怕是謀逆叛國這樣的大罪,即便是滿門抄斬,也一定會留下卷宗。可是關於衛氏謀逆的一切卷宗,皆不在都察院。”
沈絳驚訝:“那在何處?”
“皇宮。”
“他生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溫辭安既已經開口,便毫無保留,說道:“衛楚嵐出身顯赫,卻年少成名,以十七歲未冠之齡,大敗北戎人,當年北戎乃是漠北第一大部落,王帳一聲令下,草原部落皆得聽令。也正是因為他,北戎八部才分崩離析,一直到近年,才重新整合。”
“他是不世出的帥才,當時已是先帝在位的末年。前朝皇子之爭,比起如今來,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他慧眼識明主,效忠了當今聖上。”
沈絳沉吟:“難怪那個人說,沒有衛公,就沒有今上。”
原來是真的。
“隻可惜人的野心是無法制止的,這樣一個不世出的帥才,竟也走上了不歸路。”
溫辭安不無感慨道。
沈絳抬頭望著他,反問:“溫大人,也覺得他是真的謀逆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