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謝珣見對方沒有理會,幹脆也不廢話,他手指抵唇,一聲長哨,應聲而響。
“殺了他。”為首黑衣人,抽出背上長刀,冷聲道。
沈絳原本還沉浸在難過的情緒中,如今卻見一群不知死活的殺手而來,一腔怨氣立即成了殺氣。
她扯開身上的大氅,以披風為武器,直接甩在衝到她跟前的黑衣人身上。
這人也是個笨的,居然想以刀阻擋,厚實大氅直接將他的刀卷住,沈絳一用力,對方的刀被裹在衣服裡拽了回來。
沈絳順勢抽出長刀,刀鋒陡然一立,劈頭砍向對方。
對方來不及反應,已被她迅如閃電的刀尖,捅進了他的腰間。
傷口上的鮮血噴濺而出,猶如雨下,沈絳腳尖一點,往後飛出。
沈絳見謝珣手無寸鐵,被眾多黑衣人圍攻,立即上前營救。
她揮刀護著謝珣,兩人往後退到船艙前。
船艙內,明明有錦衣衛、也有他們各自的護衛,可偏偏居然到現在都沒動靜。
“你們想要幹嘛?”沈絳呵斥。
對方領頭之人,居然也願意回答她的問題,悍然道:“將張儉交給我們。”
“痴心妄想。”沈絳怒斥。
她怒道:“張儉奴役流民私開鐵礦,造成死傷無數,如今我們帶著他入京受刑,你們居然還敢來劫持欽差的船隻。今日我讓你們有來無回。”
“好大的口氣,你也不看看,就憑你們兩人,能攔得住我們嗎?”
Advertisement
沈絳緩緩將長刀揮起,冷笑道:“那不如你先問問我手裡這把刀。”
船上打鬥這麼久,這樣大的聲音,哪怕是個聾子都驚醒了。
而且不知何時,船隻停在水面上不再往前。
可見今晚之事並非偶然,而是有人處心積慮的謀劃。
若不是她每晚都有外出透氣的習慣,謝珣也因要尋她,提前出了船艙,隻怕他們兩人也會像其他那人,沉睡不醒。
雙方一觸即發。
沈絳嘴角雖然硬氣,可是心底卻忐忑不安。
謝珣的身體不允許他過分動用內力,若是再次動武,隻怕會引發他身上的蠱毒發作。
隻是她的刀勢一出,旁邊一個人突然停下,望著她,眼中猶如不敢置信道:“你是衛公的什麼人,為何會衛家刀法。”
沈絳刀身橫立,望著對方,冷漠道:“不認識。”
可是這次,她心頭猶如驚濤駭浪掠過。
衛公?
衛楚嵐?
沈絳突然想起護國寺之亂,魏王派來的殺手,在見到她動武之後,也曾這樣驚呼問她,衛楚嵐是她何人。
這個名字再次出現,讓沈絳感覺到一絲驚慌。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個秘密在向她襲來,可是她無法窺得這個秘密的真相。
可是周圍的人,在聽到這個人的話,居然同時收攏自己的陣形,不再向他們發動攻擊。
沈絳沒想到,這些人真的會停手。
反而是身側的謝珣,望著他們,說道:“你們所說的衛公,可是十九年前因謀逆罪,而被滿門抄斬的衛楚嵐?”
“閉嘴,衛公是被冤枉的,衛公之忠義,天地可鑑。是狗皇帝懼怕他功高震主,”戴著面罩的黑衣人,語氣激動:“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狗皇帝如此對衛公,遲早有一天不得好死。”
沈絳緊緊握著手中的長刀。
“衛楚嵐謀反叛國,證據確鑿,你們這些佞臣賊子,幹著禍國殃民之事,還敢替他喊冤。”
謝珣不屑一顧的望著這些黑衣人。
為首之人卻全所未有的激動,揮刀指著謝珣:“狗賊,別以為我不知你的身份,你是郢王世子,是皇室中人,自然會向著狗皇帝說話。你可知當年狗皇帝是如何登上帝位的,若沒有衛公,隻怕狗皇帝早已經死了千八百回。”
“就連你那個爹,當年也是衛公手把手教出來的。”
謝珣眉眼冷漠的看向對方,語氣更加淡漠:“你若真覺得你的衛公如此光明磊落,你們魚肉揚州百姓的行徑,豈不是給他臉上抹黑。”
沈絳從未見過謝珣如此伶牙俐齒。
還真被驚在當場。
對方顯然也被氣到面目猙獰,暴怒道:“狗賊,衛公之名豈容你侮辱,今日我便拿你項上人頭,祭奠衛公在天之靈。”
他揮舞著利刃,向著謝珣而來。
沈絳卻立即擋在他身前,兩人長刀相撞,沈絳的力道自然比不上男子。
可她從來都不是以力道取勝,她身法極其靈活,如流水般橫滑而過,對方收刀時,她手中長刀卻陡轉側劈,直取對方的腰身。
這一刀要是被她劈下去,隻怕此人要被攔腰砍上一刀。
對方趕緊往後退,堪堪躲開她的刀鋒。
“你既會衛家刀法,又為何要幫皇室之人,你可姓謝的這一族,都是衛公的仇人。”黑衣男子痛心疾首。
沈絳面無表情望著他,不讓他的話,幹擾她的思緒。
直到她說:“我不認識你所說的衛公,今日隻要有我在,你殺不了他,你也帶不走張儉。”
沈絳也發現了,對方並不敢對她下死手,一直留有餘地。
這不僅沒有讓她感覺輕松,反而心頭越發沉重。
衛楚嵐,到底是誰?
沈絳掏出懷中信號彈,高舉在手中:“你們若是還不退去,我便立即發射信號彈,我們身後還有一條護衛船,他們便會在一刻鍾內趕到。你既能摸清楚我們船上的情況,就該明白這話我可不隻是嚇唬你。”
原本他們確實不止一條船。
另外一條船上裝著的是揚州這些官員貪汙受賄、開私礦,賣私鹽的證據。
這是那條船不如這條船大,因此行速略慢些。
此人憤怒的望著沈絳手上的信號彈,知她確實不是在詐自己。
沈絳見他還不走,冷聲說:“看來你是想把自己這條命,還有你這些手下的命,都丟在這裡。”
這句話似乎對領頭之人起了作用,隻見他一揮手,眾人居然真的跳船離開。
待他們盡數跳到河裡,沈絳才發現不遠處有幾條小船。
隻因為夜色暗沉,雖有月光,但是江面上依舊黑漆漆一片,藏幾條小船並不容易被發現。
況且這些人生怕小船被發現,他們是遊水而來的。
之前沈絳與謝珣,都沉溺與彼此的情緒中,居然沒發現船在不知不覺中停了下來。
沈絳望著對方的小船離開,徹底消失在江面,這才放下一顆心。
可她一轉身,身側的謝珣突然半跪了下去,他迅速盤坐在甲板上,在清冷的月輝下,他的面孔更加雪白,緊蹙著的眉宇,透露著他此刻的痛苦。
“三公子。”沈絳跪在他身側,雙手握住他的手臂。
謝珣的眉頭皺的更緊,渾身緊繃,額頭上泛起一層薄薄水光,漸漸凝聚成珠,落了下來。
沈絳立即伸手去摸他的腰間,直到終於拿出一個小瓶。
她手忙腳亂的打開瓶蓋,才想起來問道:“要……要吃幾顆?”
等她將藥倒在手掌心,褐色藥丸在雪白掌心,滾來滾去,險些要滾到甲板上。
直到一隻手,輕輕捏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掌送到他自己的唇瓣,他的唇柔軟豐潤,蹭著她掌心的肌膚,沈絳的手掌微抖,一股顫慄從手心,一直傳遞到四肢百骸。
終於他將藥丸吞下,直直望向她:“阿絳,別怕,我不會有事的。”
第105章
謝珣平淡的語氣, 卻讓沈絳越發難過。
沈絳心頭酸澀,猶如浪潮,翻湧而至, 他身上的蠱毒, 一直讓他痛苦至極,猶如身在煉獄,受盡煎熬。
沈絳低聲問:“我一直未曾問過三公子,你身上為何有這樣的奇毒。”
“我父王子息艱難,連喪兩子,生下我之後, 皇祖母對我格外看重。於是我自幼便被養在宮中,與眾皇子作伴。至於中毒,當年的說法是, 妃嫔爭風吃醋,想要毒殺皇嗣, 誰知我就成了那個倒霉鬼, 替別人中了這毒。”
謝珣語氣格外輕松,仿佛在講一個市面上流傳的三流話本子。
沈絳從未想過,他身上的蠱毒, 竟是這樣來的。
她心頭說不出的悲憤與酸澀, 哪怕壓著嗓音,依舊還染上了一絲哭腔:“她們怎麼能如此惡毒?連一個小孩子都不放過。”
“皇宮內院, 魑魅魍魎, 鬼怪橫行。說不定連下毒之人,也不過是替罪羊而已。”
沈絳一眨不眨的望著他, 排山倒海的委屈和心疼, 都是為了他。
她無法想象, 一個孩子如何承受這樣的蠱毒之痛。
沈絳拿出絲帕,抬手,替他拭去鬢角汗珠,手指尖觸到他臉頰,才發覺他肌膚滾燙。
謝珣此刻再次緊閉著雙眼,似乎還在竭力壓制,蠱毒發作的痛苦。
沈絳不再追問,隻是陪在他身側,小心翼翼,替他擦拭落在眼睑上的汗水。
時間一點點過去,謝珣渾身緊繃的狀態,開始變得平緩。
直到他再次睜開眼睛,原本密布在雙眸中的血絲,開始褪去,黑眸中那股幾欲瘋狂的神色,也消失不見。
他雙眸一怔不怔的望著她,眼神迷惘,忽然他笑了下。
“阿絳,你沒走。”
沈絳沒想到這時候他還能笑出來,忍不住低聲道:“你這樣情況,我如何能走得開。”
謝珣搖頭:“我已經沒事了,先去看看船艙裡的人吧。”
沈絳率先站了起來,彎腰,伸手去扶他的手臂。
謝珣其實也沒那麼虛弱,可是他並未推開沈絳,反而是借著她的力,站了起來。
兩人走到船艙口,謝珣抬手攔住沈絳:“你在這裡等著,我進去看看。”
“不行,還是我跟你一起去吧。”沈絳低聲道。
整條船的人都跟死了一樣沒動靜,所以他們都懷疑,這一條船的人是不是都被下藥了。
“你看起來好像不太擔心的樣子?”謝珣突然扭頭望著她。
沈絳神色確實挺淡然,並非她不擔心阿鳶他們的死活,她說道:“能給整條船上的人悄無聲息的下藥,我們船上肯定有內鬼。而且內鬼本人這會兒估計也正昏迷著,所以他不會下毒藥,頂多就是下些藥勁強的迷藥。”
謝珣認可她這個分析,隻是他突然挑眉輕笑:“不懷疑是我下的?”
沈絳扭頭望他,輕哼一聲:“人家跟你們姓謝的,不共戴天呢。”
對方一口一個狗皇帝,提到皇族之人,也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樣,所以謝珣怎麼可能會是他們的內應。
至於真正的內應,沈絳這會兒還真沒頭緒。
不過兩人之間冷若冰霜的關系,被這麼兩句戲言,衝散了不少。
最後沈絳還是堅持跟謝珣一塊進船艙檢查。
謝珣抬手:“帕子。”
沈絳一怔,這才回過神,他要自己的絲帕,於是她伸手將剛才的帕子遞了過去。
謝珣將帕子折疊了下,這才抬手,蒙在沈絳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