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沈絳明白這個道理,於是趕緊與那個牙行經紀說話。
卓定回了馬車,將車裡放著謝珣衣裳拿了出來。
沈絳的衣裳乃是女子的身量,溫辭安肯定是穿不了,所以剛才沈絳就叮囑,讓他將三公子的衣裳拿給溫大人。
*
此時揚州府衙。
府尹張儉正坐在書房裡,對面坐著的趙忠朝,則是一臉的不耐煩。
“你讓我把私鹽買賣先停了,你可知這一天是多少的利潤,若是停了,我手底下的那些兄弟,那可是不願意的。”趙忠朝一臉不耐煩。
張儉無奈解釋說:“趙兄,並非是我要為難你。而是你也知道,京城派來的巡按御史,剛到揚州。這些天他們肯定會明察暗訪,若是真讓他們抓住把柄,這些人可是有直諫聖上的權力。”
趙忠朝朝他睨了一眼:“張大人,您這膽子未免也太小了些。現在揚州城上上下下,都是咱們的人。你說這些外來的巡按御史,能查出什麼?誰敢向他們告密?”
“話雖這麼說,可是派去追殺那幾個書生的人,有幾人一直沒回來。”
府尹張儉跟趙忠朝這個靠著妹妹上位的混混可不一樣,他如今年過四十,當年是科舉出身的士子。
奈何世道不公,連趙忠朝這種混碼頭的,隻因自己的妹妹給總督大人生了個兒子。
如今都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起來。
趙忠朝聽到這個,總算坐直了身子,他薄怒道:“所以我說你就是太過心慈手軟,那些個書生不是想要進京告御狀,那就直接殺了他們的家人。殺雞儆猴,讓那些生了二心的人知道,這就是背叛咱們的下場。”
“若真是這樣,豈不是弄的民怒人怨,到時候反而會激起更大的不滿。”
張儉不贊同的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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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都道揚州知府張儉,乃是出了名的軟弱。
要不然也不會任由一個所謂的趙爺,成了揚州的土皇帝。
“有總督大人在,你還怕一個小小的巡按御史。況且幾個書生能掀起什麼風浪,就算真的讓他們到了京城,這些土包子能知道告御狀在何處。”
張儉苦笑:“趙兄,此話不可如此說,京城之中有登聞鼓,隻要敲擊此鼓,便能上達天聽。前陣子長平侯的女兒為救其父,敲登聞鼓,受杖刑,最後連魏王這等身份的貴人,都被拉下馬。”
“乖乖,一個小娘子竟如此厲害。”
趙忠朝對朝堂的消息,自然比不上張儉這樣的官員。
他還是頭一回聽說此事。
張儉繼續道:“而當日在金鑾殿上彈劾魏王的,就是如今揚州的這位溫大人。所以趙兄,不管如何,你切莫要輕視此人。”
趙忠朝這才收斂起臉上的輕視。
“張大人,你怎麼現在才跟我說這些。”他不由有些惱火。
他雖然有薛世榮當靠山,可是這個御史連王爺都敢彈劾,他如何不知道輕重。
張儉賠罪說:“趙兄,事到如今,你就別再跟我計較這些了。最重要的是,我們得先應付這位溫姓巡按御史。”
“此事交給我就好了。”趙忠朝不在意一笑。
男人嘛,權勢、錢財、美色。
總有一樣,他是愛好的。
張儉這幾天陪著溫辭安,也正好想讓趙忠朝出手,將此人搞定。雖然他心底看不上趙忠朝,不過貓有貓道,狗有狗道,這種下三濫的便有下三濫的招數。
說不定對付溫辭安反而會更有效果。
第92章
卓定將衣服送完回來, 沈絳也正好跟牙行經紀聊完,她使了個眼色,讓卓定把人打發了。
趁著卓定打發他的功夫, 沈絳上了馬車。
溫辭安已換了一身幹淨衣服,靠在車廂壁,整個人依舊很虛弱的模樣。
“溫大人, 我們馬車裡沒有草藥, 所以您暫且忍耐些, 我現在就帶你回城。”沈絳見他強忍著痛楚的模樣,小聲安慰。
溫辭安睜開雙眸, 比起往日沉默冷肅的臉, 此刻透著病弱的脆弱。
他低聲道:“無妨, 我熬得住。”
馬車很快行駛,走向回城的方向。
沈絳小聲問:“溫大人,你這次前來, 是不是為了揚州流民之事?”
溫辭安突然睜開眼睛, 眼睛落在她身上的時候,眸底浮現起一絲驚訝,他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此事?”
這次他來揚州,乃是聖上特別交代的任務。
去歲江南水患之後,很多流民來到富足的揚州, 當時揚州官員迅速安頓流民, 使得朝堂上下,交口稱贊。
前段時間, 聖上卻突然宣他入宮。
監察御史雖官職低微, 但在朝堂上卻不是誰都能忽視的存在。
皇上得到密信, 揚州官員貪腐嚴重, 更是在安頓流民一事,欺瞞聖上,所以皇上命他即刻前往揚州,調查這封密信所言內容的真假。
溫辭安到揚州,知府張儉帶著他參觀流民所住之地。
他這才發現,或許聖上所收到的消息不假。
溫辭安:“你怎麼會知道流民之事?”
沈絳輕笑:“大人糊塗了,方才在溫泉莊子,你與我說,你之前是想潛入流民莊子,意外被人發現之後,才受了傷的。”
溫辭安眼睛盯著她,凝視時帶來著幾分壓迫。
他並不相信沈絳這樣的說法。
沈絳沒有屈服,反而笑著看向他。
“沈姑娘呢,為何在揚州?”溫辭安率先轉開了視線。
她即便身著男裝,梳著男子發髻,可是白生生的一張臉,哪怕粉黛未施,依舊唇紅齒白的過分,在這狹窄的車廂內,這般近的距離下,透著一股壓不住的驚豔。
若非知曉她本就是女兒身,溫辭安隻怕覺得自己是瘋了。
對著一個男子打扮的人,這般心跳躍動。
沈絳輕聲道:“我來揚州是為了做生意,隻是我阿爹的名聲太過響亮,我不想來了揚州,還要引起別人不必要的注意。所以我是以鋪子裡另一位掌櫃妹妹的身份,前來揚州的。”
之前她答應過三公子,不會去見溫辭安,泄露他們的行蹤。
如今她與溫辭安意外之下見面,她必須要掩蓋謝珣的存在。
三公子說的對,溫辭安是明訪揚州,揚州這些官員,除非真的要造反,否則不可能對他動手。
相反三公子是暗訪揚州,他如今的身份隻是個富家子弟。
一個不慎,很可能會招來殺機。
但沈絳也不想讓溫辭安,對揚州局勢全然沒有防備。
畢竟這件事終究是因她而起,是她救了陳平,並將陳平的狀紙呈交給了皇上。
所以她幹脆道:“我雖來揚州時日也不長,但是揚州有個叫趙忠朝的富商,此人外號趙爺,聽聞他的親妹妹乃是兩江總督薛世榮的寵妾。因此揚州官員都對此人格外恭敬,就連知府張儉都不例外。”
沈絳深吸一口氣。
還有就是流民莊外,那個小少年透露給她的消息。
她思來想去,決定還是要告訴溫辭安。
雖然她與溫辭安此番並非一路而來,可是他們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查明揚州城隱藏著的真相,找到那些失蹤的青壯年流民。
“還有就是,我曾見過流民莊子裡的人,他告訴我,莊子裡很多青壯年失蹤。其中有人在老家時,乃是在鐵礦上幹過活的礦工。”
她哪怕壓低聲音,卻依舊氣吐如蘭。
但溫辭安聽著她清越的聲音,思緒雖有些亂,卻依舊清楚。
在他聽到鐵礦、礦工,這幾個字時,雙眸露出不敢置信的驚愕。
他望向沈絳的臉頰,那雙水潤的黑眸,透著幹淨澄澈的光輝,溫辭安幾乎在心底肯定,她絕對沒有欺騙自己,更沒有誇大其實。
溫辭安沒有追問她細節由來,他也瞧出來了,這姑娘來揚州,絕非隻是做生意這麼簡單。
如今她不願說,他就不問好了。
他從來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
溫辭安一貫清冷的聲音,帶著難得的和軟,他柔聲道:“此事事關重大,三姑娘能告訴我,溫子瞻先行謝過。”
沈絳眨了眨眼睛:“原來大人的表字,叫子瞻。”
溫辭安看著她晶亮的雙眸,一個帶著蠱惑的聲音,在心底不斷說:他並非私心才想要告訴她,自己的表字。他隻是想要謝謝她,代那些至今還生死不知的流民,謝謝她。
*
兩人一路回到城內,都還算順利。
溫辭安與下屬都住在城中驛管,這是專門招待巡查御史的地方,隻是先前來的官員,很多都接受揚州官員另外安排的住處。
隻有溫辭安,他不管去往何地,從來都是公事公辦。
就連地方官員的宴請,他都是能推就推。
此番溫辭安來到揚州巡按,身邊帶著錦衣衛的人,因此一到驛站,就將看守的人,全都換成了錦衣衛。
張儉本就膽小,哪會有什麼異議。
他們今日本該是休息,但這也是溫辭安的託詞。
他帶著兩名錦衣衛一路前往流民莊子,沒想到中途還是出了意外,他勉強逃出來,也不知道那兩人如何。
所以他一回驛站,就立即招了自己的貼身小廝青桐過來。
青桐一進來,就瞧出他臉色不對勁,焦急問道:“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今日與我一同出門的兩名錦衣衛大人,可曾回來?”溫辭安問道。
青桐搖頭:“除了你之外,還沒沒人回來呢。”
溫辭安皺起眉頭。
“溫大人,您還是先處理一下傷勢吧,你的傷口本就深至見骨,又沾了水,”沈絳雖也擔心那兩位未回來的錦衣衛,卻還是先勸道。
青桐將傷藥拿過來,將溫辭安的傷口包扎好。
就在他準備將繃帶和傷藥,都拿出去時,外面傳來一陣喧哗。
“溫大人可在,下官揚州知府張儉,有要事來稟告御史大人。”
沈絳大吃一驚,站起來看了一眼。
“不好,趙忠朝居然也來了。”沈絳皺眉。
她轉頭看著房中的紗布還有傷藥,這些東西太過明顯,藏在屋子裡隻能勉強。
可是她卻也在這裡。
驛站的陳設本就簡單,隻有一個顯眼的櫃子能藏人。
可對方若是強行闖入房中,定會找理由搜查整個房間。
到時候被趙忠朝發現她也在此地,肯定會引起他的懷疑。
沈絳打算翻牆離去。
突然,一個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推門而入,稟告道:“溫大人,前後都被人包圍,揚州知府是有備而來的。”
“隻怕是我們在流民山莊,泄露了痕跡,讓對方起了懷疑。”
溫辭安冷靜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