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謝珣坐在她身側,幾乎要扭頭,避開她的目光。
那樣清亮灼熱的眼神,他該如何面對。
事到如今,他還不曾與她說出真實身份。
她也不知道他們之間,會面臨著怎樣的阻礙。
若他真的是程嬰,一個京兆府七品推官,那麼他娶她,隻要尋得她父親的同意便可。
偏偏他是謝珣,是親王世子,他要想娶一個手握兵權將軍的女兒,便是比登山還要難,因為他們要面對的是煌煌天威,是無上皇權。
突然,謝珣伸手將她抱在懷中。
“怎麼了,”沈絳詫異,隨後她輕聲道:“三公子是被我感動了。”
果然,大氣的女子招人愛。
謝珣的臉頰輕貼著她的側臉,柔軟白皙的肌膚,滑膩的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他輕蹭了下,聲音堅定:“等我來提親。”
若娶她這件事,是逆天而行,那他就把這天下逆了。
*
大船行了一日有餘,才到京城。
在到京城時,他們已將身上的紅衣換下,嫁衣以及這些紅布都被塞進了箱子裡。
有謝珣的推官令在,他們入城時,箱子都沒被搜查。
這一路上帶著殺手回到城裡,沈絳正糾結,要將他看守在哪裡時,謝珣卻說,之前她租住的農家小院,如今還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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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沈絳將人交給他帶走了。
她與沈殊音一同回家,剛到門口,春柳和阿鳶兩個丫鬟,同時撲了出來。
春柳許是被嚇著了,一瞧見沈殊音就哭個不停。
倒是阿鳶那丫鬟,似乎已經習慣了沈絳隔三差五,就要消失幾天的事情,反而顯得很冷靜。
“小姐,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把大小姐救出來。”阿鳶吹捧道。
沈絳略搖頭,說道:“先弄些吃食吧。”
沈殊音不同於沈絳,從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直到回到家中,才有些真實感。
待廚娘將飯菜做好,沈殊音似乎沒什麼胃口。
沈絳勸她:“大姐姐,你多少吃點吧。”
“我真是沒用,一路上要你救,回來了還要你安慰我。”沈殊音慚愧道。
反而是沈絳將碗筷放下,認真道:“大姐姐,你不用這般自責。造成今日局面的又不是你。況且被綁架本就不是尋常女子能遇到的,你害怕才屬尋常啊。”
“灼灼,就不怕嗎?”沈殊音輕聲問。
對於這個問題,沈絳倒確實沒考慮過,這一路上她擔心、焦慮、著急,卻唯獨沒有害怕。
對她來說,這樣的事情,似乎早已經習以為常。
她入京之後,遇到的事情,比這兇險異常。
取燈胡同,周叔小院裡的圍殺。
京城郊外,歐陽別莊的血夜。
護國寺內,流民鬧事,殺手混雜其中的驚險。
還有金鑾殿上,她不顧安危,奮力為漠北將士們請命的決絕。
一次次,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這次的綁架事件,對她來說,要不是涉及大姐姐,其實隻是尋常。
沈絳輕輕搖頭:“大姐姐,我不怕的,你別擔心我了。”
沈殊音似乎也想到了什麼,不再說話。
她們回來時,天色本就晚了,這會兒用完膳,沈絳便讓沈殊音先回去休息。
可卓定卻來回稟:“小姐,外面有人敲門。”
“是誰?”沈絳略有些好奇,她們家除了謝珣會登門之外,便再無親朋。
卓定壓低聲音:“是一位自稱姓韓的婦人,她說有話要問兩位小姐。”
姓韓?
沈絳眨了眨眼睛,一旁的沈殊音卻道:“是韓姨娘。”
“去請她進來吧。”沈殊音微微頷首。
沈絳冷笑:“她居然還敢來,正好我還要找沈芙綾算賬呢。”
沈殊音皺眉,說道:“韓姨娘說到底算半個長輩,此事還是由我來說吧。”
“大姐姐,其實有件事我之前一直不曾與你說過。沈芙綾便是百香居背後的主子,先前朱顏閣的口脂作坊曾經失火,當時我派人追查,查到這件事是歐陽泉派人做的。”
沈殊音瞪大雙眸。
歐陽泉這個名字,她自然熟悉。
仰天關之戰大敗的幕後真兇,一個北戎探子。
“我一開始以為她與歐陽泉有關,是因為方定修。可是後來我發現,方定修連大姐姐你都欺瞞,為何偏偏相信沈芙綾呢。難道她有什麼過人之處?”
“直到這次,我去救大姐姐。我們的船在河面上遇襲,是火藥。”
“那些殺手也是我們熟悉的,一直以來那些人都在追殺我們,所以我通過這次才真正明明,跟沈芙綾有關系的不是方定修,而是四皇子。”
“她是四皇子的人,我不知她對芙蓉醉知曉多少,但是這次綁架,必與她有關。”
沈殊音沒想到這裡還有如此多復雜內情。
“她乃是沈家女,為何要幫著外人,害我們自家人。”沈殊音實在想不明白。
沈絳低聲說:“大姐姐,父親入獄之後,人心昭昭,有多少人看我們笑話,又有多少人等著落井下石。她為求自保,對我們下手,早已經不再是沈家人了。”
沈殊音微嘆一口氣:“我雖與她在侯府長大,可是對我來說,她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你。”
兩人說話間,韓姨娘已到了花廳。
於是她們前往花廳,與韓姨娘見面。
姐妹兩人剛出現在門口,坐在的韓姨娘抬頭看過去,便立即站了起來,上前幾步,悽楚道:“大小姐。”
不得不說,韓姨娘雖早已經年過三旬,卻依舊身姿綽約。
她與沈芙綾長相極為相似,皆是杏眼菱口。
韓姨娘看向另一邊的少女,雖從未見過,她卻脫口道:“這位便是三小姐了。”
“韓姨娘,不知道你深夜造訪,所為何事?”沈殊音冷淡問道。
韓氏焦急問道:“大姑娘既平安歸來,芙綾呢?
沈殊音抿嘴:“怎麼,沈芙綾還未回來呢?”
“大姑娘這是何意,聞鶯回來說,二姑娘與大姑娘一道被綁架,我心急如焚,帶了銀子過來。誰知卻來遲一步,三姑娘已經離開了。如今大姑娘與三姑娘一道回來,為何隻不見二姑娘?”
韓姨娘左右看了一眼,不見沈芙綾,心下焦急。
沈殊音:“我與沈芙綾見面之後,就被人迷昏,隨後被帶走。至於劫持到船上之後,我醒來就一直沒有見過她,我勸韓姨娘要找人,還是先回去等著。說不定過些時辰,她自個便能回來了。”
“大姑娘,你們沒把芙綾救回來?”韓姨娘唇瓣顫抖。
她一雙眼眸裡迅速蓄滿眼淚,隨意要落下:“你們為何要這般,即便芙綾跟大姑娘不是同母所生,可她到底也是沈家的姑娘,你們怎麼能這般見死不救。”
“見死不救?”沈殊音似乎有些莫名。
她道:“若不是因為沈芙綾,我何至於被人綁架,我上船之後,便再未見過她。所以她去了何處,我一概不知。”
韓姨娘不敢置信的望著她們。
可是她知沈殊音的性子,並非是胡言亂語之人,她說沒見過,隻怕是真的見著。
“芙綾去哪兒了?”韓姨娘低泣道。
沈絳在這時候開口說:“那就報官府好了,那艘船是城內絲綢鋪子王家的貨船,目的地是揚州。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被綁架了,還是與綁匪蛇鼠一窩。”
韓姨娘立即搖頭:“不行,不行。二姑娘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要是被人知道,她被劫走了,名聲就徹底毀了。”
“所以我大姐姐的名聲就可以毀?”沈絳怒道。
韓姨娘望向沈絳,嘴唇微啟,輕聲說:“三姑娘,你為何要血口噴人。你口口聲聲說,是二姑娘與人謀劃,將大姑娘綁走的。你就說說,她為何要這麼做,她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她綁走大姐姐,是因為想要將我引出城,她要殺的是我。”
韓姨娘像是被這句話嚇到,半晌,才回過神,搖頭:“你胡說,她與你是姐妹,我知道你們兩人看不上她是個庶出的身份。可是她也是姓沈,她為何要害你。”
“因為四皇子。”
沈絳這句話落下,整個花廳陷入死寂。
韓姨娘臉上竭力擺出鎮定的表情,可是眼神中開始閃躲,她說:“三姑娘,你不能這般侮辱她的名節,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麼會與四皇子有關呢。”
“你說這樣的話,還不夠心虛嗎?”沈絳面無表情望著她。
她低聲說:“我所坐的船隻,中途被火藥炸毀。火藥這樣的東西,朝廷管控最是嚴格,誰要是私底下制造火藥,等同謀反。你若是不信,這件事與沈芙綾有關。明日我就去京兆府報官,我倒要看看這火藥究竟是何而來。”
韓姨娘渾身都在顫抖。
沈芙綾與四皇子之事,她這個當娘的,其實是知曉的。
原本長平侯府未被抄家時,沈芙綾偶爾出門,也是韓姨娘替她打的掩護。
無非就是她也想要自個的女兒,嫁入高門。
這天底下還有什麼,比天家這個門戶更高的,能成為皇子正妃,是多少世家女子爭破頭搶破頭的。
況且四皇子還早早的被封為魏王,如果真的能嫁進去,一進門就是王妃。
比沈殊音這個未來國公夫人,還要高上一頭。
母女兩人恨不得牢牢抓住魏王,隻是她們誰也沒想到,魏王居然跟仰天關之敗有關。
出事之後,韓氏也勸說過沈芙綾,好在誰都不知她與魏王的私情,不如就此了斷。
魏王下半輩子隻怕不是圈禁,就是流放,這時候再嫁進去,無疑是跳進火坑。
她以為沈芙綾聽進了自己的勸說。
“三小姐,此事真的與芙綾無關,她不過是個小姑娘,能有多大本事。這又是綁架,又是火藥炸船,怎麼會是她所為。如今你們都回來,她卻毫無蹤影,隻怕已遭了歹人的毒手。”韓氏勉強說完,捂著臉頰,低聲哭了起來。
沈絳不為所動:“那就請您回去等著吧,她早晚會回來的。”
韓氏卻似乎打定主意:“大小姐,您是沈家的大姑娘,如今侯爺在獄中,這家中你是主心骨。二姑娘跟你一起被綁架了,現在她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你不能這麼撒手不管。”
呵,這還賴上她們了。
沈絳差點被對方逗笑了。
她自小長在衢州,從未與韓氏還有沈芙綾這對母女接觸過。
之前與沈芙綾雖然因為朱顏閣的生意,隔空鬥法,兩人卻也不曾面對面撕破臉。
如今韓氏反倒是上門,讓她們還人。
沈絳高呵一聲:“卓定。”
“三小姐。”守在門外的卓定,應了一聲。
沈絳看著韓姨娘,冷冷道:“韓姨娘不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帶她去京兆府報官吧,順便去外面張貼一下尋人榜,這樣找起人來,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