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你身上還有我喂的毒藥,不想要解藥了嗎?”沈絳邊跑邊喊。
可是前面奔跑的歐陽泉,不僅沒回頭,反而越發利落的往前跑。沒想到他被關了這麼久,居然還能如此靈活。
沈絳氣急,早知道就不該讓他吃飽飯。
眼看著他就要跑到山門口,前面突然出現兩個流民一樣的人。
沈絳望著他們手裡拿著的木棍,心頭閃過一絲奇怪。
歐陽泉卻絲毫不在意,隻當他們是來寺廟裡打劫的流民,還一味悶頭往前衝。
直到那兩人快到他跟前,其中一人將木棍頂端拔出,雪亮長刀,寒光凜凜,在歐陽泉眼前一晃。
他雖然感覺到危險,可再想跑,已來不及。
對方一把抓住他的領子,長刀捅入。
身後的沈絳就看見歐陽泉後腰處,露出的紅色刀刃,刀尖不停滴血。
她望著這一幕,被這突如其來的巨變,驚得竟愣在當場。
歐陽泉該死,可是他決不能在這個時候死。
這麼久以來,她都在為救出阿爹而努力,如今眼看,一切證據確鑿,最關鍵的證人死在了她的眼前。
她茫然無措的眨了眨眼睛。
卻不想對方殺了歐陽泉,直奔她而來。
這些殺手在來之前,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四皇子命人繪制了沈絳和謝珣的畫像,讓所有人都熟記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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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要他們出現在護國寺,所有人殺手會按照計劃行事。
這兩人本是守在門口的人,看到沈絳追著一個男人跑到山門口,居然想也不想,就把歐陽泉殺了。
他們來之前,就已被吩咐,但凡出現在謝珣和沈絳周圍的人,都有可疑。
寧可錯殺,不能放過。
歐陽泉哪怕到死都沒想到,這兩個死士並未認出他。
不過舉手之勞,將他殺死在當場。
殺手抽出長刀,直奔沈絳而來,殿下下達了必殺令,哪怕眼前這人是個容貌卓絕的少女,他們也義無反顧執行命令,沒有絲毫憐憫之心。
幾乎是在轉瞬間,對方已衝到沈絳面前。
手無寸鐵的沈絳這才反應過來,她躲開對方劈過來的刀,迅速拉起衣袖,臂上袖箭,激射而出,對方抬刀就擋。
叮一聲,短箭被刀刃擋住。
袖箭本就是暗器,沈絳一發出手,沒能殺敵,手中卻無兵刃能反抗。
對方再次舉刀上前,沈絳隻能拿出懷中匕首迎戰。
誰知對方卻看準她兵器過短的弱點,退後一步,讓她的匕首無法擋住長刀後,再次揮刀斬出,沈絳眼睜睜望著長刀斬向自己右手。
沈絳幾乎絕望的看著刀刃要擦著自己的,意料之中的劇痛,卻未襲來。
斜裡劈出一把長刀,破空而至,帶著凌厲勁風,將對方的刀刃,擋在離她手臂隻有寸許的距離處。隻要對面這人手中長刀再近一點,沈絳的右臂就會被斬斷。
沈絳望著身側的謝珣,突然長喘一口氣。
“可傷到哪兒了?”謝珣望向她一臉焦急,連聲音都不是平日的沉穩。
隻是說話間,他再次將對方的刀擋回去。
沈絳搖頭:“我沒事。”
她說完,謝珣已欺身而上,剛才那把長刀險些要斬斷她手臂的瞬間,他心頭迸發著的殺意,此刻還在四肢百骸,不斷沸騰翻湧。
他揮出的每一刀,都帶著全所未有的殺氣。
他要這兩人死。
死士武功雖高,可是面對這樣的謝珣,卻還是毫無辦法,不過幾個照面,謝珣就將他們斬殺在刀下。
寺廟裡見了血,原本混跡在流民中的殺手,再不猶豫,紛紛拔刀殺了過來。
百年佛寺,本該清靜,卻成了修羅地獄。
鮮血噴濺在長階上,一具又一具屍體,倒在臺階上。
直到清明剛過來,橫刀上前,謝珣這有了喘息的空間。沈絳立即上前,將他扶住,就見謝珣手掌冰冷,整個人氣息不定。
“三公子,”她急喚他的名字。
誰知謝珣蒼白著一張臉,再要抬刀,卻發現自己手掌綿軟無力,他伸手去掏懷中藥瓶。
沈絳一把按住他的手,“不可以。”
他又想要吃那要命的藥,強行激發自己的潛能,讓他能在短時間內恢復如初。
“你在這裡。”沈絳按住他的手掌。
此刻清明一人抵擋數人,隻能勉強堅持。眼看著這些殺手不顧一切,使出要命的招式,終於沈絳接過他手中的刀。
待沈絳揮刀上前,清明眼前閃過錯愕。
少女的刀鋒出鞘時,便破開敵人的喉嚨,長刀利刃,在如此絕色少女手中使出,成了催命的更鼓。
她的刀被隱沒在黑暗中太久,久到她自己都以為,再無人能見到她的出刀。
沈絳一擊斃敵,使得那群死士都震顫不已。
直到有一人突然開口道:“衛家刀法,衛楚嵐是你何人?”
沈絳冷漠望向他,“從未聽過。”
她已再次揮刀上前,她並未說謊,她確實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在沈絳和清明與殺手纏鬥之際,護國寺的武僧們也終於趕到,這些僧人雖不欲殺人,可如今殺手在寺廟中大開殺戒,卻也由不得他們了。
待眾人合力解決了大部分殺手,沈絳大喊道:“留下活口。”
歐陽泉被這些人殺掉,隻要抓住活口,就能問出幕後主謀。
最後兩個殺手對視一眼,居然想著不想,立即咬碎口中毒囊,氣絕而亡。
沈絳雖氣,卻也無法。
這種死士本就活口難留,對方既然敢來殺他們,就是沒打算活著回去。
“三公子,你現在怎麼樣了?”沈絳連忙回到謝珣身邊,問他情況,隻見此刻謝珣勉強能保持神智。
但他臉色蒼白,整個人是一種力竭之後的虛弱。
謝珣搖頭,卻立即召喚清明,說道:“立即離開護國寺,寺中發生暴亂,北大營的人離這裡最近,很快就會趕過來。咱們不能在這裡久留。”
清明趕緊過來,扶著他起身。
三人立馬前往馬車所停放處,誰知半途,就被釋然追了上來。
釋然依舊那一身雪白袈裟,隻是這袈裟上卻沾了血汙,他額頭上被人砸傷的傷口,剛被包扎好。隻是光頭上纏著棉布,頗有些滑稽。
此刻沈絳也顧不得笑話大師的古怪言行。
因為釋然一看見謝珣如此,便立即道:“他可是強行運功了?”
清明點頭。
“趕緊送他回京,主持大師方才已派遣寺中武僧,快馬加鞭前往北大營報信,要求他們帶人過來平定暴亂。你們都不可再留在此處。”
待到了馬車跟前,沈絳扶著謝珣上車,卻沒想到釋然也跟著坐了進來。
清明在外駕車,馬車一路疾馳而下。
原本在山道上聽到風聲,還在趕過來的流民,原本還想攔著馬車,可是清明不要命的駕車,不管不顧,反倒是把流民嚇退,沒人敢攔在馬前。
清明一路駕車,往京城內趕。
車內的謝珣原本還能勉強靠著車壁坐著,但是沒一會,他緊閉的雙眼,眼睫顫抖,身體發出不自覺的顫慄,臉色蒼白,嘴角緊抿,仿佛痛苦至極。
沒一會兒,他的額頭泛起湿漉漉的汗水。
釋然見狀,輕移到謝珣對面,直接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為他把脈。
“釋然大師,你可知三公子所患何病?”沈絳忍不住問道。
釋然沉默。
師弟隱藏身份,潛伏在這位沈施主的身邊,目的不純,可如今他卻幾次三番,拼死相互,已然對沈施主動了紅塵欲念。
他雖當初就不同意謝珣所為,卻也不願在此刻,成為那個挑破真相的人。
隻見他雙手合十,輕聲道:“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因緣生滅法,佛說皆是空。三公子若是未與沈施主提及,便是緣分未到。施主倒也不必強求知道,畢竟一切皆是定數,亦是他的命數。”
說話間,原本雙唇緊抿的謝珣,突然劇烈一顫,緊接著哇的一聲,嘔出一口鮮血。
沈絳神色大變。
可她沒想到,這僅僅是個開始,謝珣一口接著一口,接連吐了好幾口血。
沈絳抱著他的身體,望向對面的釋然,哀喊道:“大師,求求您快想想辦法,救他吧。”
釋然立即伸手探他的鼻息,卻發現謝珣還有微弱鼻息。
按理說他每次強行運功動武之後,都會陷入一種假死的狀況,雖說這種狀態危險異常,可對謝珣何嘗不是一種自愈。
通過這種近乎死亡的狀態,讓他的經脈、血液,都重新回到平緩。
直到體內蠱毒與功法,再次回到彼此平衡,相互壓制的狀況。
可現在,他的這種世間罕見的自愈,卻並未奏效。
“清明,你家公子這段時日,可還曾動武?”釋然急急移到車門口,掀開簾子,問正在趕車的清明。
清明急道:“之前在歐陽泉別莊,公子一人抵擋殺手,讓我們帶著歐陽泉安全撤了回來。”
哪怕是一向雲淡風輕如釋然,當即道:“荒唐。”
“他這些年來身體本已歸於平衡,隻要不動武,便不會輕易被反噬。為何要頻繁運功動武,他可知,這是在要他自己的命?”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沈絳抱著懷中的人,鮮血已經將他前襟染成一片,撲鼻的血腥味,哪怕沈絳用帕子替他擦拭,卻怎麼都擦不幹淨。
釋然大師一句又一句的話,明明並非是說給沈絳聽。
卻猶如擂鼓驚魂,一字字砸進她的心底,她的五髒六腑。
是她貪戀他的溫柔和保護。
是她,將他拖入了這些無妄之災。
他是為了保護她,才會一次次拎起長刀,面對那些殺手。
沈絳心亂如麻,萬念不止,愧疚、自責、絕望、痛苦,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心境的萬分之一。若是可以,她願代他承受這一切痛苦和反噬。
待馬車入城,清明一路將車趕回故衣胡同的小院。
等謝珣在床上躺下,沈絳立即說:“清明,你快去請大夫,去將城中最好的大夫請過來。”
可是她吩咐完,在床邊坐下,卻發現清明站在原地,並未離去。
“你怎麼還不去?”她幾近絕望的望著他,聲音中帶著怨懟。
這可是他的主子,是他的三公子啊,他怎麼能如此不盡心,還不趕緊去找大夫,隻要去找大夫,三公子就有救了啊。
清明轉頭望著一旁站著的釋然,終於低頭道:“三姑娘,沒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