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喝水還是喝粥?”
陳向北敲了敲虛掩的房門,問床上的岑理。
岑理看到是他,靠坐在床上沒有動彈,隻問:“她呢?”
陳向北理所應當地說:“在外面,女孩子少進男人房間,尤其是前任的房間,不合適。”
說完他就一屁股坐在了岑理的床上。
岑理沒說話,看了眼被他坐陷進去的那一塊兒床上區域,表情蒼白且一言難盡。
“有潔癖?”陳向北有意膈應他,“那不好意思了,等我走了以後你換套新床單吧。”
接著他把粥遞到了岑理面前。
“喝吧。”
語氣比較僵硬,顯然是不習慣伺候人。
但總比讓客廳裡的小冤家過來伺候的好。
“謝謝,我暫時沒胃口,等會兒再喝。”
岑理隻喝了水,接著從床邊的角落拿起他銀色的筆記本電腦。
一副要工作的架勢。
陳向北有點驚訝:“你什麼身體素質啊,生病還工作?”
岑理敷衍地嗯了一聲,目光全在筆記本電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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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向北無語了。
一開始還以為岑理的那輛AMG也是靠父母買的,但今天得知他媽是當醫生的,家裡又沒有他爸的痕跡,陳向北估摸著那輛車,應該是岑理自己買的。
他跑車多,但他的車都是用父母的錢買的。
陳向北打量著岑理英俊蒼白的臉,看著他強撐著病體在工作的樣子,心想他前女友的這個白月光,真是哪哪兒都跟他不是一個類型的。
岑理沒空顧他,陳向北便好奇地往他屏幕上瞥了眼。
雖然沒有臺式的多屏幕方便,但岑理的筆記本配置極高,即使後臺開著幾十個頁面也照樣很流暢。
這一瞥,陳向北愣了。
這不是破曉麼?
但他又很快想起來,池柚就是在風樹裡工作,那麼岑理肯定也在。
陳向北從大學起就在玩這款遊戲,算得上是真愛級別的的老玩家。
破曉前不久才更新的新賽季,玩家反饋跟雪花片似的,難怪岑理生著病還要工作。
陳向北猶豫了幾秒,還是問:“破曉這遊戲,你負責哪塊兒?”
岑理言簡意赅:“技術,”然後又反問陳向北,“你玩?”
“玩,它剛出來我就在玩了。”陳向北說。
岑理看他幾秒,平靜問道:“對於新賽季的更新,你覺得體驗怎麼樣?有什麼玩家建議嗎?”
陳向北忽地扯唇笑了。
“怎麼?你工作調研還調到情敵頭上了?”
岑理淡淡說:“隻是正常採集玩家意見,你要是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
“我回答,你們每次發玩家的問卷反饋我都有填,當面跟你說我還能省下打字的工夫,”陳向北狐疑道,“不過我跟你一個工程師說有用嗎?你有決策權?”
岑理不動聲色地嗯了聲:“有,你盡管說。”
陳向北也沒料到自己居然會跟岑理聊起除池柚外的話題來,尤其是等他提完意見後,岑理還點了點頭,並說:“多謝,老玩家的建議對遊戲來說很重要,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把遊戲賬號告訴我,我送你點券。”
“不用,我不缺那點錢,”陳向北隨口說,“你要真想感謝我,就送我你們遊戲角色CV的籤名吧,我在國外,不好弄。”
“我抽屜裡有幾張籤名明信片,”岑理用目光指了下房間裡的書桌,“你不嫌棄就收下吧。”
陳向北沒想到還真有:“真的?”
“嗯。”
陳向北可不想跟情敵客氣,直接就走到書桌那邊。
岑理突然想起沒告訴他在哪個抽屜裡,正要說,陳向北已經打開了第一個。
岑理的表情微變,而陳向北的表情也滯住了,看著抽屜裡的高中照片。
對於在意的人,總是能一眼在人群中找到,哪怕是照片。
陳向北一眼就看到了這張高中合照裡的池柚。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穿著高中校服的小冤家,沒有大學裡那麼精致會打扮,比大學時稍微胖點兒,一張素淨白皙的臉上帶點嬰兒肥,但燦爛的笑容沒有變,嘴角外咧,眉眼彎彎。
這張照片上沒有岑理,因為照片的背景是高中畫室,照片上方的文字上寫的也是多少屆美術班合照。
池柚是學美術的,但岑理肯定不是學美術的。
陳向北拿起這張照片,而蓋在這張照片下面的,才是岑理自己的高中畢業照。
就如同池柚說的那樣,真的是少女漫畫裡的男主。
除了照片,抽屜裡還有畫,陳向北認得,那是池柚曾經發在她畫手號上的一張畫,畫的是黃昏。
另外還有一個方形的鐵盒子,至於裡面裝的是什麼,陳向北沒有看。
本來無意中看到這些已經是冒犯,他斂下目光。
“她高中暗戀你的事,你知道是不是?”陳向北背對著岑理,問他。
岑理:“知道。”
“那這些東西這是什麼意思?”陳向北回過身看他,“從大學開始,你就一直在關注她對嗎?我和她畢業分手後,她去了深城上班,而且恰好就跟你在一個公司,應該不是巧合吧。”
陳向北很不想問,但又不得不問:“是你安排的嗎?”
“不全是,我隻是給了她一個面試的機會,入職是她自己的選擇。”岑理的嗓音嘶啞卻平靜。
陳向北隻覺得內心受到了某種衝擊,冷冷哈了一聲。
“姓岑的,你他媽的可真能等。”
他面色陰沉,甚至連抽屜都忘了幫人關上,拿上未動的粥,打開房門匆匆出去。
而岑理勉強從床上站起來,走到書桌邊,關上了被打開的抽屜。
再關上前,他看了眼那張畫室合照,目光頓在合照中的池柚身上,目光一痛。
他確實知道的太晚了,不然也不會蹉跎到至今。
如果不是她的那篇回答,他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高中的那三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究竟錯過了多少。
岑理剛轉學來的時候,其實隻熟悉自己班上的同學。
他第一次跟別班的女生說話,是一個女生那次來他們班上找物理試卷。
但當時的岑理並未多注意這個女生,他隻知道這個女生是隔壁班的,跟他同一個物理老師。
某次他路過128班的走廊,當時128班在開班會,裡頭很熱鬧,女生站在講臺上發表講話,說是演講,其實更像是單口相聲。
把講臺下的其他同學都逗得咯咯笑,女生眉眼彎起,也嘿嘿笑了。
岑理隻停留了很短暫的幾分鍾,然而就這麼幾分鍾,他被128班的這種氣氛給感染,被女生逗笑,站在他們的走廊上微微笑了。
之後偶遇到過女生幾次,然而每次她都是目不斜視,低著頭就從他身邊走過去了,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她在講臺上時的那種活潑。
真正看清楚這個女生的模樣,是在器材室裡。
那段時間母親忙於醫院的工作,而岑理頻繁接到父親那邊打來的電話,話裡話外都在叫他回燕城。
他當時還以為父親是舍不得他,一開始還為此欣喜過。
可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父親新娶的太太沒能懷孕,沒能給父親生一個新的孩子出來。
父親是官員,第一段婚姻已經鬧得很不愉快,如果第二段婚姻也匆匆結束,會影響他的政治形象,於是他想起了那個遠在童州的兒子。
明明當初在兒子選擇跟母親的時候,他破口大罵,說他要是敢跟媽媽走,以後就再也沒這個兒子。
說沒了他這個老子,他這個兒子什麼都不是。
沒有理會父親的威脅,岑理堅定地選擇了母親。
然而來到童州後,他才發現生活真的沒有那麼簡單。
單親家庭的壓力,全扛在了母親的頭上,岑理不願再給母親增添負擔,隻能沉默地在學習上拼力,母子間就這樣疏於了交流。
他開始覺得老師們和母親期盼的眼神讓他厭煩。
可他無法逃避,也沒有可傾訴的人。
他需要紓解。
去超市買煙的時候,岑理其實也注意到了同校那幾個在偷偷看他的男生。
但他佯裝不知。
他知道抽煙不好,所以他希望被誰抓住,希望有個人來告訴他,抽煙不好。
在器材室孤單地抽了好幾天的煙,終於被人發現了。
那個放學的傍晚,他和那個女生在黃昏之下,在器材室裡單獨相處過一段很短的時間。
女生好像很怕他,始終不敢離得太近。
不過她還是提醒了他抽煙不好,還告訴了他很多其他的解壓方式。
雖然沒用,但岑理不在意,他需要的隻是有個人來發現他,然後跟他說說話,告訴他抽煙不好,這就夠了。
然而那個女生隻出現過一次,就再也沒來過器材室了。
直到他在學校的公告欄上看到了那副畫。
那樣的黃昏,那樣的教室,他一眼就認出來。
是那個女生畫的。
因為那天他們看過同樣的黃昏。
這幅畫的名字叫秘密,岑理第一次對一個人感到好奇,轉而去看畫上女生的署名。
之前在走廊上偶遇的時候有聽過她的同學叫她的名字,他第一反應是騎熊貓的蚩尤。
原來她的名字是這個池,這個柚。
她很厲害,把他眼裡再普通不過的黃昏畫得很漂亮。
他的記憶裡就此淺淺地留下了她的模樣,她的名字,還有她的畫。
高中畢業後,岑理去上大學,離開了童州,而對於童州一中,除了老師們自己班上的那些同學,還有一份淡淡的印象,是那個叫池柚的女生,一同塵封在了他的高中記憶裡。
進入大學後的岑理開始學著戒煙,沒了煙,他需要另一種排解壓力的方式。
岑理很快就找到了,那就是遊戲。
遊戲打多了,便也就萌生出了自己的想法,大三那年,他在比賽上獲獎的遊戲創意被同校畢業的兩位學長看中,並對他邀請,願不願意在畢業後加入他們。
他當然樂意將喜歡的事物變成工作,然而卻被父親知道了。
岑理不想走上父親的老路,每日穿著刻板的西裝,嘴上說著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在完美的政治形象背後,是強勢的父權和夫權對這個家,對他和母親那令人窒息的壓迫。
他抗爭了一段時間,換來的是父親氣急敗壞地跑來學校,當著室友的面狠狠地訓斥了他一頓。
丟臉、難堪,又無奈,而他隻能安靜地承受著,被訓到臉色發白。
那段時間他連寢室都不願意出,或許是為了讓他重拾信心,王凱寧突然在某天給他發了個鏈接。
是什麼讓你放棄了一個暗戀許久的人?
回答很多,但王凱寧想給他看的是徐如月的回答。
徐如月的賬號向來是公開,回答也不匿名,所以很快被認了出來。
岑理厭煩至極,直接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