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太太們看見我回來了,樂呵呵地衝我打招呼:「思思回來了啊?」
「思思可真孝順,經常回來看你媽,不像我們家那個,到國外定居以後一年才回來一次。」
「思思有對象了沒?都成大姑娘了,也該結婚了啊。」
「我兒媳婦都懷孕三個月了,我馬上就要當奶奶嘍。」
三個女人一臺戲,一群女人簡直是炸了鍋了。
我媽和老太太唇槍舌劍,針鋒相對,又聊了一會兒才帶著我往家走。
「何女士,麻煩解釋一下,您不是住院了嗎?」我忍著脾氣問。
我媽白了我一眼,理直氣壯地說:
「我要是不這麼說你能回來嗎?
「一讓你相親你就說你忙,你一個寫小說的,不就敲敲鍵盤的事,在哪敲不是敲?
「讓你回來跟我們住,正好能省下房租,結果你還不樂意。
「多大的姑娘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你三姨家閨女都懷孕了,昨天跟我打電話炫耀她要當姥姥了。
「結果你倒好,連男人手都沒牽過。」
我反問我媽一句,我媽永遠有一堆話等著我。
我忍不住反駁:「誰說我沒牽過男人的手,我牽過我爸的!」
不久前還牽過小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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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裡暗暗補充。
我媽見我面含春色,有些懷疑地看著我:「你不對勁啊,是不是有情況了?」
我心髒被嚇得一停:「能有什麼情況,沒有沒有,你別亂想。」
「我巴不得你有情況,一天天地不讓我省心。」我媽嘀咕。
「對了,你什麼時候養狗了?」我媽低頭看我身旁幻化成狼的小黑。
「怎麼也不拿牽引繩拴住,萬一咬到別人怎麼辦?」
「不會的,小黑很通人性的。」
我媽無語:
「你這起名能力跟你爸一脈相承啊。
「人家小白狗你給人家起名叫小黑。
「也不怪你爸給你起名叫何思政。」
我惱羞成怒:「媽,說了多少次了別叫我全名,叫我思思!」
9
果不其然,第二天我就被我媽安排了相親。
我媽耳提面命要我好好捯饬自己,別人不人鬼不鬼地去見人家男方。
我生無可戀地趴在被窩裡,哀嘆道:「我真是受夠了,上天,賜我一個男人吧!」
話音剛落,富有磁性的少年音突然響起。
「要不我假裝是主人的男朋友吧?」
我被嚇得一激靈:「小黑,不是說了在我爸媽家必須保持狼的形態嗎!」
小黑眨了眨眼,頗有些委屈的意味:「為什麼,這樣你就不用去相親了。」
我們正在爭執,我媽推門進來了。
「思思,你到底起不起床?太陽都曬屁股了,哪家姑娘像你一樣……啊!」
「啊啊啊!」我和我媽同時叫出了聲。
我手忙腳亂地把赤身裸體的小黑遮住:「媽,跟你說多少次了,進我房間要敲門!」
我媽的聲調高到能把屋頂掀了:「何建軍,快來看,你閨女何思政偷藏男人啦!」
我爸聞訊趕來,我們四個人面面相覷。
最後,我爸貢獻了他的一套衣服給小黑。
我和小黑坐在客廳正中間的沙發上,我爸和我媽分別坐在兩側,接受他們的審訊。
他們的態度截然不同。
我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
我爸是越瞧越覺得小黑哪哪不順眼。
我爸皺眉:「叫什麼名字?做什麼工作的?家是哪的,家裡有幾口人?有車有房有存款嗎?」
我媽嗔怪地看了我爸一眼:「你瞧瞧你,跟查戶口似的,別把人家小伙子嚇到了。」
「小伙子叫什麼名字呀?」
「阿姨好,我叫艾……」
我重重咳了一聲,就他那名字,一說出口就露餡。
小黑不解地望了我一眼改口道:「我叫小……」
「咳咳咳咳咳!」我急忙打斷他,「他叫何艾斯!」
「呦,跟我們家思思同姓啊,真有緣。」我媽眉開眼笑。
「小伙子長得真周正,做什麼工作的?家是哪的,家裡有幾口人?有車有房有存款嗎?」
我:「……」
媽,你不會覺得你很委婉吧?
10
小黑坐得十分端正,他正色道:「我是自由職業者……」
我爸臉立刻垮下來:「直接說是無業遊民不就得了。」
我媽瞪他:「你個老古板,自由職業者就是無業遊民?」
「你閨女就是自由職業者,她也是無業遊民?」
「……就是在幾家公司裡面有些股份,每年吃點紅利而已,確實沒多少錢,但是可以讓思思過上小有富餘的生活。」
小黑接著說:「我家裡就剩我一個人,所以思思不用擔心婆媳關系,而且過年我們也可以回爸媽家過。」
我爸輕咳一聲:「八字沒一撇呢,喊早了啊。」
「房子車子存款我都有,房和車不止一套,結婚以後可以都轉到思思名下。」
我媽笑得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好好好。」
「我昨天就覺得思思有情況,結果這死妮子還不承認。
「你在這坐著啊,阿姨給你做飯去。」
我媽松口了,我爸這關可不好過。
「你今天早上為什麼會光著身子出現在思思房間裡?」他懷疑地看著我。
我聞言頓時緊張起來,畢竟這一點確實不好解釋。
小黑低頭,羞澀一笑:「其實我因為做飯太難吃惹思思生氣了。」
「她讓我光著身子過來找她,否則她就不原諒我,所以……」
我:「?!」
狗賊,毀我形象!
「叔叔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學習做飯,爭取做到讓思思十指不沾陽春水!」
我爸臉色稍霽,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本來以為小黑攻克我爸還需要一段時間,結果沒十分鍾,爺倆就坐一起研究象棋去了。
我爸春風滿面:「還是有個兒子好啊,思思從來不肯跟我下象棋。」
「還嫌棄我起的名字難聽,一點眼光都沒有,哪難聽了,思政,思政,多好聽的名字!」
我:「爸,你還好意思提名字!!!」
飯吃到一半,我媽突然察覺到狗不見了,問:「你狗呢?」
我在心裡吐槽:「成你女婿了。」
11
有了小黑假裝我男朋友,我總算不用再去相親了。
但我媽現在又開始催我們出去約會,培養感情。
40 度的大熱天,我和小黑被迫在街上遊蕩。
我們找了家咖啡店避暑。
我翻著手機,嘆了口氣,這日子過得,真沒意思。
我媽平時在家都不做飯,小黑來這幾天她非得要給未來女婿做飯。
還把我拉到一邊,告訴我想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一個男人的胃。
我是不知道這句話準不準確,但是我爸跟我媽結婚絕對不是因為她的廚藝。
畢竟我媽做的飯,實在是一言難盡。
就在這時,一隻手突然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喲,這不何思政小胖妞嗎,好久不見,想哥哥了沒?」
我渾身一顫,低著頭不敢反抗。
哪怕不抬頭,我都知道這個人是誰。
搭著我肩膀,一副流裡流氣模樣的青年,正是我整個青春的噩夢——齊宇。
他當時是我們學校臭名昭著的不良少年,因為和別人打賭纏上了我。
不是小說裡所謂的校霸和普通少女的美好愛情故事,而是實實在在的校園欺凌。
那天他和兄弟打賭要和出了教室遇見的第一個女生表白。
那個女生,就是我。
我當然不可能答應。
他覺得自己被下了面子,開始帶人去我們班級門口堵我。
我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馬上就告訴了老師,可次數多了,老師也不願意管了。
「何思政同學,你為什麼不反思一下自己的問題?為什麼齊宇就纏著你,不糾纏別人?」
老師一句無心的話,狠狠刺痛了我。
自那以後,我由開朗活潑變得沉默寡言。
那時候我發育得比較早,胸部大,再加上校服寬松,就會顯得很臃腫。
齊宇帶頭叫我「小胖妞」,到後來直接發展成「死肥豬」「奶牛」。
我想過告訴父母。
但是齊宇卻得意地說我爸爸在他舅舅公司工作,我要是敢告狀他就把我爸爸開了。
那時候媽媽剛被裁員,家裡入不敷出,經濟正是困難的時候,我忍了下來。
這件事還是後來媽媽到學校給我開家長會時察覺的。
她大鬧了學校一場,動用所有人脈搜集證據,把學校和齊宇給告了。
爸爸抽了一晚上煙,猩紅著眼自責道:「你為什麼不早點說,爸爸就是失業,也不能讓我的寶貝女兒受這種委屈!」
「是爸爸沒用,爸爸對不起你!」
最後學校和齊宇家長給了我們賠償,我也轉學了。
爸爸還是被裁員了。
那段時間我們家窮得甚至都快沒錢交房租了。
我一直覺得是我害得我們家過得那麼艱難的。
還好後來熬了過來。
但青春期的傷痛無法磨滅,我由此特別恐懼和人接觸。
在別人和朋友嬉笑玩鬧,親密談心的時候,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和任何人說話。
後來畢業找工作,為了減少和人的接觸,我選擇了以寫小說為生。
這也是我為什麼想要養動物的原因,我太孤獨了,想要什麼東西陪著我。
12
我本來以為那段噩夢已經過去了,沒想到會在這裡再次遇見齊宇。
齊宇的哀號聲驚醒了沉浸在回憶中的我。
是小黑攥住了他的手腕,以不容抗拒的力量強迫他挪開鹹豬手。
齊宇被捏得手腕劇烈疼痛,似乎馬上就要斷了一樣,臉色鐵青,嗷嗷叫個不停。
小黑不復在我面前呆萌好欺的樣子,顯示出了他原本的「狼性」。
他面色陰沉,眼底閃著綠色的暗光:「你的手不想要了我可以替你剁了。」
齊宇不耐煩地叫囂:「你誰啊,憑什麼管我和何思政的事?」
小黑低頭俯視他,輕蔑得像是在看什麼髒東西一樣:「我是她男朋友,你說我有沒有資格管?」
齊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黑,半晌冷笑道:
「喲,幾年不見出息了啊。
「不愧是大奶牛,就是會勾引男人!
「當初死活不答應老子的追求,還不是賤嗖嗖地跟別的男人不清不楚。」
我還沒來得及駁斥,小黑突然抬腳,一腳踹翻了齊宇。
齊宇直接被從我們的這張桌子踹到了咖啡店門口。
他重重咳出了一口血,此刻終於意識到小黑是個狠角色了。
但就這麼離開太丟人了。
齊宇捂著腹部,惡狠狠地叫囂:「何思政這死娘們早被老子睡過了,我還有她的裸照,她就是個破鞋,你要是喜歡送你好了!」
我紅著眼睛抬頭,氣得渾身發抖。
幾年前他校園霸凌我還不夠,現在居然還要當眾汙蔑我!
周圍人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我仿佛又回到了被人指指點點的那年,各種骯髒的詞匯砸在我身上。
他們根本不會聽我解釋,因為他們的日子太無聊了,他們迫切需要一個發泄自己壓力的口子。
反正張口閉嘴的事,他們根本不會有任何負罪感。
他們永遠不知道那些語言對於無辜的人會造成多大的傷害。
如果我反駁,就是心虛;如果我沉默,就是默認。
這時,我右邊桌的女孩突然站了起來:「閉嘴吧,惡臭男,我剛才聽得明明白白,是你欺負人家小姐姐,調戲不成還惱羞成怒,丟不丟人!」
另一個女孩又站了起來:「就是,拍照片這事本來就是你不對,有什麼可驕傲的,拿惡臭當勳章,你簡直就是渣滓!」
「就是,憑什麼罵人家女孩子!」
「這年頭受害者有罪論早就行不通了!」
討論聲音慢慢大了起來。
有男人也忍不住站出來指責:「你簡直是給我們男人丟人,快滾吧!」
我停止了顫抖,不可思議地抬起頭。
沒人罵我。
他們居然不說是我賤所以才會被人騷擾,是我騷才會被人糾纏。
最終齊宇灰溜溜地被撵走了。
我有些恍然,噩夢,這次才是真正結束了。
第一個為我說話的女孩為了安慰我還特地買了杯咖啡給我。
她讓我不要介意剛才的事,別因為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我笑著說謝謝。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女孩臨走之前,我忍不住開口問道。
女孩回頭,笑得十分燦爛:「當然,玉珠,我叫杜玉珠。」
13
直到走出咖啡店,我才想起來和小黑道謝。
小黑悶悶不樂:「那個人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半晌才艱澀開口:
「他手上沒我照片,但他帶人扒過我衣服,不過被門衛發現了,沒真的看到什麼。」
「你介意嗎?」我小心翼翼問道。
小黑上前一步,突然把我緊緊摟在懷裡。
他的聲音悶悶地從我頭頂傳過來。
「不是,我是在想,我要是早點找到你就好了。」
早點找到你,我就可以保護你了。
一時間我們誰都沒再說話。
怦怦的心跳聲一直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