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江景闌最乖的一任對象。
因為我是卡皮巴拉。情緒穩定,永遠一副豚淡如菊的樣子。
他說:「我今晚睡酒店。」
我:「可以。」
他:「我要找小三。」
我:「也行。」
後來,他為了試探我的感情,摟上了別人的腰,與我冷戰一周。
我依舊沒有鬧,隻是默默地收拾好行李,將鑰匙還給他。
江景闌找到我時,我正待在另一隻水豚身邊。
他眼眶微紅,滿眼糾結與痛苦。
「離開他,好不好?」
我溫吞道:
「不可以,我們卡皮巴拉是群居動物。」
「我應該和同類在一起。」
01
江景闌給我發語音時,我正泡在浴缸裡吃沙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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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浸在水裡。
嘴裡嚼著草。
有種返璞歸真的感覺。
他的聲音清冷,還有些疲倦:「我今晚不回來了。」
我嚼嚼嚼:「好。」
他頓了頓,又道:「我身邊有女生。」
我嚼嚼嚼:「行。」
他的語氣裡帶了一絲慍怒:「你一點不在乎嗎?」
我咽下了最後一點草,緩緩道:「在乎。」
我和江景闌在一起四年。
朝夕相處,很難說不在乎。
但是他要出去拈花惹草的話,我也攔不住。
和人互扯頭花太累了。
不想管。
不如吃草。
江景闌:「我要出去找小三。」
我愣了愣。
短暫的寂靜後,他先出聲了:「你別當真......」
我輕聲說:「你要想的話,也可以。」
孩子說想拉時一般已經拉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阻止,隨便他吧。
江景闌:「......」
他自嘲地笑了一聲,然後掐斷了語音。
02
我慢騰騰地站起來,穿好衣服,對著鏡子ṱŭ̀ₚ發呆。
我長了一雙下垂眼。
發呆的時候顯得半死不活。
江景闌從前說,他最喜歡我這種精神穩定的人。
永遠不會和他鬧,讓他難堪。
他這種在外人面前人淡如菊的人,很在乎體面。
在一起之後,我從來沒有管過他。
朋友聚會。
他的朋友要提前離場,帶著幾分炫耀道:「不好意思,女朋友管得嚴,我得先回去了。」
大家都打趣他,笑著把他送出門。
我就坐在江景闌身側,低頭叉水果吃。
他單手託著下巴,看著我吃,目光深邃。
「你好像都沒有管過我......」
我嚼嚼嚼:「上次他還羨慕你沒有人管呀。」
江景闌笑了一聲,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好吧。」
他在這段關系中似乎很輕松自在。
永遠不用擔心我為他爭風吃醋、患得患失。
03
我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兀自想事情。
深夜,江景闌的朋友給我發了張照片。
他靠著椅子,搖晃Ŧū́⁴著手中的酒杯。
身邊有一個女生,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柔順如綢緞的黑發垂落,遮去她的半張臉。
他低眉看著她,目光溫柔繾綣。
我看了一會兒,心裡堵得慌。
勉強壓住湧上來的難過,顫抖著手,慢騰騰地打字,發送:「怎麼了?」
對方輸入了兩分鍾,才回:「他在外面不幹人事,你應該罵他。」
說話跟人機一樣。
我說:「還是算了。」
他的語氣突然變了。
有些咄咄逼人。
「你不喜歡江景闌嗎?」
「喜歡一個人不是該有佔有欲的嗎?」
「其他人的女朋友都不許他們在外面這樣,為什麼你不在意?」
我逐條回復:「喜歡。」
「好像是這樣的。」
「在意的。」
我對江景闌的確有佔有欲。
但是天性使然,不想多說什麼。
他向來是個聰明又有分寸的人。
能過就過,不能過就分。
我以為他都懂。
對方:「他現在最討厭你這副對什麼都無所謂的人機樣子。」
我:「......」
「我一直都是這樣啊。」
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人類真難搞。
剛開始,他分明說喜歡我的性格。
現在又討厭我這樣。
想不明白。
頭有點痛了。
先睡再說。
04
我睡到將近中午。
江景闌還沒回來。
我吃了一頓草,繼續坐在沙發上,像往常一樣等。
呆呆地等了半天,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
他大概是不會回來了。
我進書房處理了一會兒工作。
魂不守舍的,幹不好活。
最終還是選擇坐著,盯著手機裡和江景闌的聊天框。
對話停留在昨天。
我們最後的交流是那兩分半的語音通話。
我想了想,又明知故問:「還回來嗎?」
聊天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而後又沒了動靜。
半小時後,他才回我:「不。」
這是通知的意思嗎?
我道:「好。」
然後失落地放下手機,埋頭思考,我和他到底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
05
江景闌知道我是水豚。
上學時,我的專業是農學。
一場臺風過後,我蹲在一片狼藉果樹下,感覺這輩子都完了。
江景闌就是在那時候認識我的。
他說我看上去已經死了有一會兒了。
滿臉寫著「快抱抱我吧,我要碎了。」
蹲著蹲著,我開始撿地上的果子吃。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他看笑了。
後來,他追了我半年。
在一起後,我跟他坦白。
其實我是一隻在逃的卡皮巴拉。
他笑著揉了揉我的頭:「怪不得。」
我一直不太愛管他。
也對他偶爾犯的錯一笑而過。
隻是默默地幫他處理好很多事情。
他有時候會出去喝酒,我就為他備好醒酒湯。
他想要我陪著,我就抱著果盤,一直坐在他身邊。
直到那次聚會。
他的朋友又要提前離開,去陪女朋友。
身邊的人大聲開玩笑:「妻管嚴。」
朋友笑嘻嘻地穿上外套,推開門:「她是在乎我才管我。她要是不喜歡我,我死外邊都沒事。」
江景闌沒有接話。
他垂下眼,陷入了長久的緘默。
好像從那時開始,他開始鬧出各種小事情,似乎都在惹我生氣。
但我總是道:「沒事的。」
「下次再改就好啦。」
「這樣也行。」
06
江景闌不知道,我也會有很難過的時候。
他當著我的面把微信給別的女生時,我傷心了一整晚,連果盤都沒有吃。
我耷拉著眼皮,小聲說:「我不喜歡你這樣。」
他偏過頭看我,目光明亮:「你是在生氣嗎?」
「......」
我抿了抿唇,道:「沒有。」
他道:「我下次不會了。」
我:「好。」
他頓了頓,又道:「你沒意見嗎?那我下次還敢。」
我:「......」
「那也行。」
他曾經說過,他討厭作的人,希望有對象後也能一直自由。
我不太懂人類的這些詞匯。
我以為我在包容他。
他卻以為我不在乎他。
現在,他的試探越來越過分。
他的朋友經常給我發一些他的照片。
照片裡,他摟著別人的腰,動作很出格。
我不想看,幹脆屏蔽了,然後默默地收拾自己的東西。
我覺得我和江景闌不合適。
還是算了吧。
07
我和江景闌從畢業起就住在一起。
我的東西很多,三天才收拾完。
我將東西打包,寄到附近的酒店裡,然後從屏蔽的列表裡找出了他的朋友。
那個人發的上一條消息是半小時前。
江景闌在外面喝酒。
他說:「他這樣子我都看不下去了。」
我嘆了口氣:「把地址發給我吧。」
......
半小時後,我走進卡座。
燈光昏暗。
他的四周聲音嘈雜。
有嬌俏的女聲:「能不能別把我當你和你對象 play 的一環了?」
「她來找你了,你現在終於滿意了吧。」
還有我熟悉的男聲,帶著笑:「好了好了,現在可以回去了吧,我都不想陪你喝了。」
江景闌坐姿懶散,但脊背有一絲僵硬。
緩緩轉過頭時,眼裡還有一絲驚喜與偽裝出來的驕矜。
我一步一步,緩緩地朝他走過去。
他的嘴角顫了顫,目光始終落在我身上。
我將家裡的鑰匙放在他面前的臺幾上,語氣平淡,不悲不喜。
「鑰匙還給你,我走了。」
一霎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和他之間。
他驀地站了起來,扣住我的手腕:
「顧淼,Ṭûₓ什麼意思?」
08
這裡不算安靜。
但周圍人都噤了聲。
他的尾音顫抖,無比清晰地落入耳中。
我道:「是分手,然後我搬走的意思。」
他紅了眼睛,幾乎是咬著牙說:「不行。」
我:「哦。」
管你說行不行,反正我要走了。
我是體型最大的啮齒類動物。
江景闌攔不住我。
我無視他的挽留,直愣愣地往外走。
他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手背青筋突起。
他拉不動我,反倒被我帶得重心不穩,險些栽倒。
臺幾上的酒杯被碰倒在地。
碎玻璃和酒液濺落一地。
他身邊的女孩彎下腰,捂著小腿輕呼出聲。
有人去攙扶她,有人去收走江景闌身邊的易碎物品。
場面太亂了。
他終於松了手。
目光陰鬱,聲音沙啞:「顧淼,你不要後悔。」
我揉了揉發紅的手腕,徑直朝外走去。
09
天已經黑了。
我打車去了酒店,一路上手機卻響個不停。
江景闌和我的共同好友在給我發消息。
「他也隻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你沒必要做得這麼絕吧?」
「畢竟平時你看起來就不太在意他。」
我有些想笑。
我不在意他嗎?
我一個不喝酒的人,陪他在酒吧坐過幾十晚。
不是在意他,難道還能是生性愛吸二手煙嗎?
消息很多。Ṫùₜ
大部分是站在江景闌那邊的。
他雖然帶我認識了他的很多朋友,但也僅僅是認識而已。
我大致掃了一眼,回復道:「1。」
已讀,但沒什麼想說的。
有人破如防:「怪不得他要找別人,你這種冷漠的樣子連朋友都受不了。」
我:「1。」
回完這條消息,我將手機鎖屏,走進酒店大廳,辦理入住。
10
我需要發很久的呆來消化這些負面情緒。
我縮在浴缸裡,溫熱的水浸沒過鎖骨。
霧氣氤氲。
浴室裡溫度偏高。
泡了一個小時,我頭暈目眩,扶著浴缸的邊緣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然後癱倒在床上。
我仰頭看著天花板,幾滴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去。
我已經連續一周一個人待著了。
也有很久沒被人好好對待過了。
水豚是群居動物。
一個人待著的話,會抑鬱的。
我有些受不了了。
我雙手顫抖,摸索著拿到手機,想隨便找個人聊會兒。
打開微信時,第一眼看見的是季時與的消息。
他是我讀研時的師兄,也是我的同類。
但他比我多點人性,脾氣溫和,不會對旁人太過無所謂。
季時與:【你和江景闌分手了?】
我:【嗯。】
季時與:【方便接個語音嗎?】
我:【好。】
接通後,我們誰也沒說話。
他似乎在田裡,背景音裡有蛙聲一片。
他的呼吸聲很輕,偶爾還會低聲回答別人的問題。
水豚通過聲音與肢體語言交流。
我感受到了他安慰的意思。
好受了一點後,我輕聲開口:「學長,你認識其他水豚嗎?」
他道:「怎麼會突然問這個?」
我說:「我想和同類群居。」
我覺得我還是更適合與同類在一起。
說同居怪怪的,還是說群居好一些。
他溫聲道:「來我這邊吧,心碎水豚收容所。這裡有很多同類,專門收留心碎卡皮巴拉。」
道謝後,我掛斷了語音,記下他發來的地址。
11
夜有些深了。
睡前,我照例去巡視朋友圈,默默地給每一個人都點贊。
江景闌今晚霸屏了。
他發出很多與那個女孩的合照。
他帶她去了高級餐廳,為她買了最新款的奢侈品項鏈。
粉鑽在她雪白的脖頸上閃閃發光。
共同好友像水軍一樣,在前排給他評論:【羨慕。】
【99。】
【無論誰跟你在一起都會幸福的吧。】
我永遠不會這麼張揚,可能和我的家教有關吧。
我點進他的頭像,先拉黑,後刪除了好友。
又順手把他的朋友也刪了。
再登上其他的平臺,挨個刪。
期間,一個陌生的號碼給我打了電話。
為了不錯過重要的電話,我還是接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
江景闌好像醉得不輕,語氣委屈又激動,與方才在酒店的樣子判若兩人:
「顧淼,為什麼要刪了我......」
「你在賭氣?」
「你不願意看到我和別人在一起,是嗎?」
他自欺欺人似的,說了一連串的醉話,卻絕口不提分手。
我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道:「你應該高興,你試探出來了,我對這件事情反應確實很大。」
「你總覺得我對你出格的行為沒有反應。現在,分手,是我給你的回應。」
他的聲音顫抖,有些哽咽:「淼淼……」
在他繼續說話之前,我掛斷電話,順手把這個號碼也拉黑了。
處理完一切。
我再返回朋友圈,給列表裡剩下的好人都點了贊。
事情解決完了,睡覺。
12
次日清早,我打車前往季時與給的地址。
那個地方在城郊,靠山又靠水,有些像世外桃源。
季時與就在這裡種田。
他的別墅很大,更像是莊園,住了許多人和水豚。
季時與站在門口接我。
他穿著簡單的寬松白襯衫,身形颀長,像竹。
他身邊還站著一個年紀挺小的女孩。
我曾經見過,是他的妹妹季時寧。
她懶洋洋地伸出手,遞給我一個蘋果:「吃。」
我:「噢。」
然後接過來,咔擦咔擦地啃。
吃完蘋果,她又領著我在院子裡的草坪上坐下,摸出一把梳子。
然後開始給我梳頭。
水豚有互相梳理毛發的傳統。
我眯著眼睛,任由她緩緩梳理著我的長發。
半晌過後,她將梳子塞進我手中,言簡意赅:「到我了。」
我:「好。」
季時與倚著門框,看著我們笑:「你們玩吧,我去處理工作。」
然後。
我和她躺在草坪上,什麼也不做,無所事事地曬太陽。
晴天是臺熨燙機,可以撫平皺巴巴的靈魂。
我什麼也沒有想,曬著暖融融的太陽,用水豚才懂的語言和季時寧隨意地交流。
女孩還是容易好奇的年齡:「你為什麼跟江景闌分開?」
我道:「物種都不一樣,不合適。」
她嘟囔了一句:「他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你是這樣子的嘛......」
我:「害。」
她隨意地從地上揪了一把草,開始嚼。
順手也給我揪了一把。
我嚼嚼嚼。
13
卡皮巴拉可以隨便活活。
但我是水豚人,要隨便又認真地活一下。
季時與給我安排了房間。
我認真道:「我會付你房租。」
他笑著搖頭:「不用了。」
我道:「或者,我可以給你工作。」
季時與:「或者。」
我:「好吧。」
隨便住住吧,不多想了。
這個房間很大,有落地窗,陽光可以照進來,讓人感覺很愜意。
站在窗邊,可以看見不遠處的實驗田。
季時與站在田裡,挽起褲腿,在彎腰做事。
察覺到我的目光。
他抬頭與我對視。
我讀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
他在問我,習慣這一切嗎。
我一笑。
回答他,我覺得很好。
上學的時候,很多人覺得季時與討厭我。
季時與總是很有耐心,會詳細地回答學弟學妹的問題。
有些學長有厭蠢症,但他沒有。
無論是多愚蠢的問題都會笑著解答。
唯一特別的是,他很少與我說話。
連必要的交流也沒有。
有人說,季時與看我不順眼,總是冷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