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越想越氣,胡子都被揪了一大把:“……他蕭承煥做過什麼實事?連工部的大門兒朝哪兒開都不曉得,連門都沒踏入過一步的廢物,委以治理江南水患如此重要之事,陛下他莫不是瘋了?!”
江南有那麼多人口,水患一事牽扯到多少條人命?
這樣的案子交給什麼經驗都沒有的蕭承煥,簡直是兒戲!
“有程明思跟過去,應當不會出大亂子。”嚴先生臉色也不好看,但也隻能這般寬慰。
工部侍郎程明思雖性情頗有些討嫌,也有著這樣那樣的毛病,但確實是頗有才幹的。
十年前,他還是工部郎中時,便帶領一批人治過嶺南的洪水。此人頗有些遠見,不僅及時遏制了洪水,做好了分流,還快準狠地壓制住了差點爆發的霍亂疫症,收效甚偉。七年前又領命,親自主持修建了南北漕運。如今聯通了南北水路的漕運,大大方便了水上運輸。
江南的水患有他在,確實不大可能出亂子。可若此次水患這次的治水之行是由蕭承煥全權負責,程明思協助治理。
明擺著是老皇帝讓程明思為新太子抬轎子,提高威望的。
新太子蕭承煥是皇帝一意孤行的欽定的太子,在冊立太子之位時,並未有亮眼的功績。
不僅沒有,甚至還因為女色上有失,德行上不講究受過讀書人指摘。不過這些罵名在老皇帝眼中算不得事兒,卻實實在在叫蕭承煥這個太子之位坐的有些尷尬。
兼之有前太子蕭衍行的珠玉在前,蕭衍行二十年來兢兢業業,聰穎非常,賢名遠播。若非四年前突發癔症瘋了,老皇帝根本廢不掉他。而蕭承煥這個從未有過功績和名聲的皇子突然上位,朝野上下自然免不了比較,引來一陣竊竊私語。
蕭承煥需要功績,需要讓天下人都記住的功績,才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這一點上,老皇帝對蕭承煥這個兒子不可謂不用心。
但若是隻有程明思去,蕭衍行的人自然不會擔心。程明思確實有真才實學,也是個願俯的下身做實事的實幹派。蕭承煥卻不是那等虛心接受進諫之人。
蕭承煥不僅剛愎自用,聽不得勸,還頗為衝動魯莽。
蕭衍行太清楚了。蕭承煥自幼便是這樣。因著老皇帝的偏寵,他私心裡頗瞧不上蕭衍行。覺得蕭衍行性情木訥冷淡,不如他機敏善於洞察人心。蕭衍行能做的事,他也能做。不僅能做,甚至能做的更好。蕭衍行隻不過佔了中宮嫡出的名分,搶了嫡長的天然優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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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承煥是那麼老實的人麼?”
穆老先生冷冷一笑,“就怕他畫蛇添足,不自量力。”
穆老先生曾經是教導皇子的幾位老師之一。算不上太子太傅,但也頗有分量。當初蕭承煥便被老皇帝塞過來,一並受過教導。穆老先生太清楚這個二皇子的性情。
廂房中安靜得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得見。
蕭承煥的脾性,太子府的人自然都知曉的。不僅知曉,他們有些人還切實受過他的折辱。可他們便是再憤怒也沒有辦法阻止,聖旨已下,這件事就是板上釘釘。
久久的一陣沉默之後,一人開了口:“殿下,咱們的人還要過去麼?”
江南水患,關系到江南泰州一州府百姓的性命。若是不管,那又是一個州府的人命。可他們若是暗中助程明思治水,成功了,又是為蕭承煥做了嫁衣。
太憋屈了。
“先派人過去盯著,按兵不動。”為君者,當為天下百姓負責。蕭衍行自然也不樂意為蕭承煥擦屁股,但有些事不可為,有些事則必須為。
“屆時見機行事,若事態嚴重,以百姓利益為先。”
蕭衍行修長的手指搭在桌沿上,噠噠地敲了兩下。輕微的聲響叫屋子又安靜下來。他便是要幫,也不能叫蕭承煥白白佔了便宜。思及此,蕭衍行倒是想起王姝前段時日,特意來尋他幫忙查王家江南的商鋪換了掌櫃一事。說來,他還真查到了點東西。
王家在江南商鋪的這幾個新掌櫃,竟然跟江南織造局搭上了關系。膽子真不小。而這江南織造局,又跟京城內務府牽扯不清。
說來,他已經有好幾日沒見到這姑娘了。
他不下山,她便不上山。上回後山匆匆一別,這姑娘的眼裡就仿佛沒他這個人了。吃食不給他送,口信兒也不遞給他。毫無反應。蕭衍行沒辦法,便讓袁嬤嬤去點她。
結果點了人,也不見這姑娘有什麼動靜……真愁人。
第五十五章
轉眼就過去了幾個月, 王姝也沒有空闲去臨水寺。
實在沒想起來,事情不是一般的多。
江南水患的情況比預料得嚴重,已經不止是一個州的問題。蕭衍行不僅要盯緊了江南, 還得分出心神去密切關注龜茲的動靜。
新戍邊將領人選已經確定。並非那個黃家人,而是素來跟韓家不對付的另一個黃家,黃秋玉。
說到這個黃秋玉, 這裡頭還有一樁舊事兒。
據說二十三年以前,黃秋玉曾為長子黃道英求娶過當朝已故孝賢皇後韓靈素。也就是蕭衍行的生母。不過彼時韓靈素不喜五大三粗的莽漢,偏好面白俊秀的書生, 拒了黃家的求娶。黃道英為情所困,負氣奔赴沙場。結果不久死在戰場。安家跟韓家的梁子就這麼結下了。
不過兩家雖不對付, 但黃家的家風還算是磊落。由黃家人來駐守西北, 總體來說不算是一件壞事。
黃秋玉將在不日便抵達涼州。鏢局的人正在緊鑼密鼓地安排韓家軍編入王家鏢隊。林師傅廖希文等人已經著手在將韓家軍分批次運送出城,清河鎮這邊也沒有耽擱。
王姝在吩咐王家人確定糧倉位置的同時,讓他們在極快的時日內分給將士們的屋舍給造出來。
村落裡本身就有屋舍, 但那些屋舍是不夠住的。如果隻是建造最簡易的土坯房, 半個月便能造出不少來。王姝為了趕時間,特意吩咐下人以三十文每天的價格, 讓各個村子的壯漢幫著一起建房子。
果不然, 效率非常高。十天的功夫便將足夠多的屋舍建出來。
如今這批人已經陸陸續續住進了各個村子。以王家佃戶的身份跟村民們打成一片。為此,王姝還特意打點過裡長和鄉長。讓這些外族面孔的漢子能合理的留下來。
入了九月末, 秋雨忽然就變多了。接連好幾日下, 一下就是一整天。
王姝望著漫天的雨幕, 開始憂心十月份的糧食收成。如今這些稻谷已經長成,就等著一個好天氣收割。可眼見盼了好些天兒, 都不見晴。她心裡就有不好的預感。
難得今年的試驗田有這樣好的結果,可不能讓這些稻谷爛在地裡。
她琢磨著再等兩三日, 若是天還不見晴。便隻能頂著雨天兒,辛苦些,將這些稻谷搶收上來。
等了兩三日,終於等來了一個陰天。
王姝決定不等了,瞅準時機便帶人去了試驗田。親自盯著佃戶按照品種和區域分別收割。連著下了好些天雨,地裡泥土爛的很。收割起來頗有些費力。佃戶一上午忙下來,累得直不起腰。但即便是天兒不好,這些稻谷也得收。不然再連著幾天下雨,糧食是真的會在地裡霉掉。
怕夜長夢多,拖一兩天又是下雨天,王姝特意多安排了些人手一起幹活。
終於忙到天黑,將這一大片的稻谷全收上來。
雖然很累,但王姝素來不吝嗇,給的辛苦錢就沒有少過。佃戶們清楚她的脾性,幹的也十分賣力。一樣一樣打上來的稻谷分門別類的裝好,再按照芍藥寫好的標籤貼上。不過這些不是收上來就完了,從地裡才打上來的糧食曬幹也至少要兩個太陽的。
湿潤的稻谷不能久放,最多七八日,這些糧食的會從裡到外生霉。都不必王姝特意吩咐,跟她做慣了活兒的佃戶每日裡盯著,天兒隻要一晴就將湿稻谷搬出來曬。
幹熟練了就是好,不需要每件事都耳提面命。
不過即便如此,王姝也忙得很。清河鎮和臨安縣兩邊兒跑。為了忙活這些個事兒,她早不知把蕭衍行給忘到哪兒去。以至於十月份某一天傍晚突然在北郊的王家撞見他,她都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爺?你怎麼在這?”王姝是真意外,這人不是最近不在臨安縣麼?
蕭衍行聽見這話,眉頭就蹙了起來。
他此時正側身站在長廊前,一身青色的圓領袍,頭簪青玉簪。颀長的身形仿若修竹,天光大亮照著他半張臉,面白如玉。他微微側過臉看向王姝,一雙眼睛的眼底仿佛漾著若有似無的光,波光粼粼。
“在忙什麼?”
“?”王姝一愣,問她?
要說忙,你更忙吧。當然這話王姝沒說,隻是小碎步上前行了一禮:“家裡新進了些佃戶。”
“哦,可是安置好了?”蕭衍行的目光便追著她的腳步移動,直至王姝站在他的跟前,他才微微低下頭注視著她。這人不知在忙什麼,這一個月,他人其實不在臨安縣內。臨水寺一直有人把守,等闲不叫人進去。不知為何,王姝總覺得蕭衍行落到她身上的目光有一種濃稠的錯覺。。
經不住微微抬眼看向他,點點頭:“已經安置妥當了。爺怎麼會來這邊?”
……自然是想到王姝,便過來了。當然,這種話蕭衍行自不會說。
他到如今還弄不明白呢,自己對王姝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在蕭衍行二十年的人生中,從未遇到過如此窘境。也不曾生過這種微妙的心境。仿佛理智深厚的冰層之下,陡然伸出了一叢暗火。隨著許久不見王姝而慢慢灼著他的神經,迫使他過來瞧她一眼。
此時見著她,這段時日偶爾的夢境中,某些不堪入目的碎片也越發清晰。蕭衍行從不知自己竟也有這樣卑劣的想法,在夢境中對王姝的所作所為一次比一次露骨,一次比一次浪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