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此刻,我看著他,他看著我。
眼前忽然一暗,卻是他半坐起身,撐在我上方,一雙淡色的瞳孔滿是曖昧:「考慮一下咱倆的未來吧,我說。」
「什麼以後?」
見我裝作聽不懂的樣子,他危險地眯眼:「你看,我把籤證改到一個月後了,咱倆現在見父母,辦個酒,再順便扯個證,出去正好度蜜月,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
我剛要回答,正見他眼神中劃過一絲緊張,頓時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沒有儀式感,差評。」
趁他愣住,我從他臂彎中溜出來,佯裝生氣:「再說萬一我答應你,婚禮上你再和宋鵲發生點有的沒的,怎麼辦?」
沈孝這才嚴肅起來:「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
「從我八歲那年她出生,我給她洗了整整一年的尿布開始,就再也不可能。」
「????」
「告訴你也沒事。「
沈孝嘆了口氣:「小鵲其實是我爸在婚外有的孩子,後來他不管,又和我媽離婚了,我們兩個小的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我媽一合計,就搬到她家對門住了,直到我們各自長大。」
「小鵲也和他媽一樣遇人不淑,我作為親哥,的確有一份責任..........」
我被這迎面而來的大瓜砸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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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你怎麼不早說?」
他不贊同地瞥我一眼:「我怎麼能把小鵲是私生女的消息到處說?」
「這是我身為哥哥的責任。「
(三十二)
見我不說話,他有些緊張地湊過來,在我頰旁留下薄荷味兒的吐息:「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她畢竟是我妹妹,我不能全不管她............」
他小心翼翼望著我的模樣,仿佛另一個我。
我忽然心下一酸:「沒事,她需要你的時候,你就去搭把手,這都是應該的。」
「你說真的?」
「真的。」
見我神態不似作偽,他輕輕在我頰上落下一吻:「我以為你生我氣了。」
「沒生氣。」
不光沒生氣,還看他更順眼了,甚至越看越好看。
那形狀優美的,高傲的眉,貌似冷淡,卻總是深藏著感情的眼,也隻有靠近他,了解他愈久,才能讀懂那清冷皮相下的脈脈溫情。
他的寬宏與深邃,填補著我的幽暗與空虛,讓我再一次渴望傾盡全力去愛,不問前景。
沈孝見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輕輕眨眼:「喜歡我嗎?」
說著唇角輕翹:「允許你自證,請舉證。」
喜歡的,隻是說出來太難為情。
於是我顧左右而言他:「我有權保持沉默。」
對方聞言,又好笑又好氣地睇著我。
此刻,似乎是難以抑制得意的表情,他碎發垂在鬢旁,頗具邪氣地在我耳邊呢喃:「知道為什麼每天都和你視頻嗎?」
「............為什麼?」
「我要先佔有你的眼睛,再佔有你的心。」
(三十三)
情況漸漸變得不妙起來。
不知何時他已緊緊擁住了我,一手安撫著我,一手還在摸索著解扣子..........
可沒等他有進一步的動作,門鈴響了,且一聲比一聲催命,沒過幾秒,深夜來訪的客人甚至開始砰砰砰的拍起門來。
沈孝驀然直起身子,臉色十分難看,我連忙在他頰上蹭了一蹭,便跳下沙發趿拉著拖鞋往門口走。
從貓眼往外看,外面是張隱含怒氣的面孔。
周澍?
他怎麼來了?
(三十四)
周澍一直有我的住址,但從未在深夜找過我。
我怕他看到房裡的沈孝,連忙把他拉到走廊上:「澍哥,你怎麼來了?」
周澍滿腮胡子,襯著放空的眼神,看起來潦草又頹廢:「小鵲電話打不通,你也不接我電話.........」
看來宋鵲已經放棄了兩人的孩子,而他還不知道。
我隻得順著話頭問他:「你們又吵架了?」
「算是吧,為了領證的事。」
聞言,我驚呆了。
「你們結婚都幾個月了,到現在都沒領證?」
周澍神色掠過一陣尷尬:「我媽說生了孩子再領不遲。」
我納悶極了:「那小鵲不是懷了麼?她要領就領了,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那個,可能是那天晚上,我媽開玩笑說生了男孩才能領..........」
.........絕了。
「那如果這個是女孩呢?」
「那就再生一個啊,說不定下一個是男孩呢.........」
他話還沒說完,身後的門開了,我眼睜睜看到一個拳頭瞬疾如風,準之又準地砸在了周澍面中,那張英俊的面孔上登時鼻血橫飛!
「你他媽——」
周澍捂著鼻子退後兩步,一雙眼忌憚中帶著陰沉,而沈孝站在原地,冷冷地抱著臂:「當初我和她說過,你這種爛人不能嫁,這不就栽了?」
周澍似乎不敢和他直接起衝突,而是朝我這邊走了兩步:「小漫,你明知道他和小鵲不清不楚,你還和他在一起?」
我還沒說話,沈孝已經笑了起來:「我和誰不清不楚?腦袋空不要緊,關鍵是不要進水。」
「除了男女關系,你那貧瘠的小腦瓜裡就不能有點別的構思?」
我:「............」
總懷疑他在影射誰。
見周澍眼巴巴地找認同,我低聲道:「澍哥。沈孝和宋鵲是同一個爸爸,以後這種話不要亂說了。」
「什麼?!」
情敵成了大舅子,本以為佔據的道德高地徹底淪陷,周澍頓時七情上臉,神色變來變去煞是好看。
我語氣平平:「還有,小鵲不會再回來了,你放了她吧。」
「............」
「有的人,愛上了會變得不幸,她是,我也是。」
大抵從未見過我這樣冷血無情,周澍滿臉不可置信,甚至伸出一隻手來拉我:「小漫!她也就算了,怎麼連你也不理解我?」
躲開那隻手的我,忽然就爆發了:「別碰我!」
「我曾經為你付出一切,但是你值得嗎?小鵲那麼好的姑娘,你是怎麼對她的?!她不是自己要走的,明明是被你全家逼走的!」
在我毫不留情的痛罵之下,周澍臉皮一陣抽搐,良久才反應過來。
「所以,你知道小鵲的去向,對嗎?」
我剛要說話,沈孝忽然把我拉到他身後,高大身軀牢牢把我擋住:「周澍,麻煩你像個男人一樣,幹脆點解決問題,而不是隻會逼迫小漫。」
「這事說到底,是你周家人不地道,既然沒領證,那這樁婚事就直接作廢!」
他口吻篤定,顯然沒有回旋的餘地。
周澍神色頹唐,顯然不能接受:「不就是生孩子嗎,如果她不能接受,我可以回去勸我媽的...........」
沈孝聞言笑了: 「周澍,我拿你當人的時候,你盡量裝得像一點。」
「不要嘴裡說著人話,還是一股畜生味兒。」
周澍:「...........」
(三十四)
沈孝的毒舌功力真不是蓋的。
周澍當場被罵到懷疑人生,離開的時候,連腳步都是踉跄的。
不過隔了幾天,他又上門找沈孝賠禮,說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要去把宋鵲追回來,被我們直接甩了個閉門羹。
這之後,我帶沈孝回家見了父母,算是確定了關系。他沒有再提立即結婚的事,而是時不時往那個攻略文件夾裡加點東西,我前兩天看了一眼,已經 1.1 個 G 了。
好絕一男人。
終於,冬季來臨前,我們再次確定了一個海潛地點。
此刻,沈孝躺在我的小沙發上,身上穿著同款小新褲衩,正給我轉發一張張酒店套房照:「看看,你喜歡哪一家?」
「隨便啊,你挑就行。」
「行,定兩個房?」
「一個就夠了。」
空氣陷入一陣安靜,沈孝忽然從沙發上坐起身,一對淡色的瞳孔含情脈脈看我:「你真的願意?」
對上他火辣辣的眼神,我摸摸鼻子:「你又不是沒睡過沙發..........」
「主要為了省錢嘛。」
沈孝:「...........」
(三十五)
十一月,我們來到海南的分界洲島,這時候算是淡季,因此遊人並不多,沈孝先下了回海,之後湿漉漉地遊回岸邊,我們婉拒了陪伴服務,由他親自帶著我下海。
今日的海,無流,微浪。
金灘一氣十裡,浩浩蕩蕩地往天涯海角奔去。天藍透了,陽光毫無遮攔地鋪陳在海面上,海浪推攘著,前赴後繼,像無數金鱗的大魚在翻滾。
這景色已超越了想象的極致。
沈孝駕船,而我搖搖擺擺地站在快艇中央,長發飄飄,裙尾飛揚,盡情釋放自己的美麗是讓人愉悅的,我自覺心情從未如此舒暢,甚至為此感到幸福。
再看船上,男人一身潛水衣坐在船頭,低頭望著海下的某個方向,表情堪稱嚴肅。
「我們待會先浮潛,你感覺準備好了,我們再深潛,ok 嗎?」
我朝他比了個肯定的手勢。
接下來我鑽進船艙換了潛水服,接著嘴裡咬著氧氣管,先伏在他背上適應了一陣子,
「怕嗎?」
「不怕。」
「好,我開始咯。」
這片海很清澈,下到五米就能看到一片片熱帶魚群,金色紗翼般從眼前快速拂過,再往下十米,耳膜開始刺痛,實際上,這裡的開放水域建議深度是 18 米,隻是初級深潛水平,
我仍然緊張不已,忍不住抓緊沈孝的手臂,他朝我投過安撫的一瞥,指給我看前面一個方向。
穿過幾叢高大的軟珊瑚群,前方忽然出現了許多石雕像,有站立的、坐臥的、深眠的.........
我仿佛誤入了一個存在於海底的佛國,與這些千姿百態的佛像一同在海底暢遊,耳膜刺耳的鳴聲也好了很多。
我忽然就明白了,為何沈孝偏愛獨自潛入深海。
當我窺探著面前這個全新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在忽然改變了,就像是突破了之前的界限,刷新了我新的生命地圖,甚至想明白了一些困惑許久的問題。
我人生第一次叛逆,是選擇周澍。
第二次叛逆,是選擇沈孝。
事實上,每一次我都像奔赴這片深邃的海一樣,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自己想要的人生。
青春而已,何必後悔。
忽地,有人在我身後輕推了一下,我隨即被一股水流戴著,遊弋到了林立的佛像中間。
那其中最高大最完整的 C 位佛像,雙手卻捧著一枚巨大的珍珠貝,我眼尖地看到上有個晶瑩剔透的小東西,正在水草的纏繞間熠熠發亮。
咦?
一枚..........鑽戒?
(三十六)
上岸後,我把戒指拿給沈孝看,對方一頭湿發坐在沙灘上,正忙忙碌碌地給芒果汁加冰,連濃長的睫毛上都掛著水滴。
我朝他展示手心:「看,撿到一個戒指。」
孰料他看都不看,隻淡淡一掀眼皮:「你想好了?戴上就不能摘了。」
「為什麼要摘?這我撿的。」
「..........」
沈ţū́ₘ孝盯了我一眼,穿回了潛水服,一個猛子就扎回了海裡。
嘖嘖。
這回他很快就上了岸,將那個髒兮兮的珍珠貝拿給我看,並給我展示他手機上的購買鏈接,神情淡定:「怎麼樣,儀式感夠了嗎?」
「............還行。」
見我輕扯唇角,他才明白自己中計了,眉眼處頓時漫開紅霞。
「哼,不想給我名分就直說。」
而我難以抑制自己翻湧的心潮,隻能望著他微紅的眼皮誠實地剖白心跡:「知道嗎,你的樣子,比沙灘上粉紅色的天空更迷人。」
「你...........」
欲語還休,他忽然轉開了臉,薄如宣紙的眼皮緊閉著,似乎在無措地顫動,而我已經靜靜地靠了過去,靠在他寬厚的肩上休憩。
就這樣,我們看了一會漫天舒卷的晚霞。
正在氛圍佳好的時候,頭頂的沈孝忽然哼了一聲,口吻幽涼:「其實,我一直有個願望..........」
「什麼願望?」
「和你換上情頭。」
「............」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介意。」
「哼。」
這之後,沈孝沒有再說話,我們靠在一起,很快在溫熱的海風中昏昏欲睡。
這時我在他肩頭,莫名來了靈感:「要是以後遇上麻煩了,是不是就可以等我的律師來處理?」
身邊人一笑,莫名地高傲又可愛。
「對你,我永久授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