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話雖這麼說,我還是美滋滋地躺回了沙發上,看著沈孝在不遠處的小幾上忙忙碌碌,很快就乘了滿滿一盤子菜,接著拿了雙筷子坐到我身邊,作勢要喂我。
「嘗嘗?」
「啊,我還是自己來吧?」
話音未落,沈孝臉一撂,筷子也「啪」的一聲落在桌上。
「路漫兮,和我談戀愛這麼勉強嗎?」
(二十五)
這男人向來不動聲色,但相處久了就會發現,他激動的時候,眉毛會情不自禁發紅。
「所以,我到底是你的喜歡,還是你的將就?」
......好一句誅心之言。
我腰痛得要命,他這句話簡直字字往我心口上戳,頓時垂死病中驚坐起:「那我呢,我到底是你的喜歡,還是你的將就?」
此刻,我看著他,他看著我,兩人都好像第一次認識對方似的不敢置信。
沈孝指著我,指尖顫抖:「你,你當時還在周澍婚禮上哭呢!」
「你不也哭了?!」
「屁!我 TM 那是吃的芥末!」
「你.......」
我啞口無言,頭一次為吵架吵不過人而肝火上升:「那你呢,回門當天把宋鵲接走,你以為這是什麼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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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舔狗!十足的舔狗知道嗎!」
沈孝驚呆了:「這兩個事能一樣?」
見他弱下一頭,我連忙扶著腰起身:「怎麼不一樣?你還讓她每個月都給你打電話,尋思我沒脾氣是不是!?」
「我,我特麼真是.......」
沈孝念了半天沒下文,聲音漸漸就小了。
我冷眼看著對方往火鍋那邊走,一副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哎呀,鍋又開了。」
他說著,還裝模作樣地往裡面下菜:「你腰還疼嗎?不疼就來過來吃,蝦滑都浮起來了......」
「不吃。」
我背朝他躺在沙發上,不一會,便感覺兩隻溫熱的大手扶在我腰上。
「不吃也行,我給你按按。」
「.......」
「別氣了,我和她又不是那種關系,你幹吃什麼醋啊。」
他難得這麼低聲下氣,我微側過身,隻見他一雙眼睛低垂著,睫毛潮湿,在眼睑投下一片淡淡陰影。
有點可憐,還有點可愛。
「那你們是什麼關系?」
「也沒啥關系,主要我吃過他們家幾年的飯......」說著,他默默凌了我一眼,鼻頭微紅:「後來我媽得病走了,走之前一直說給人家添了麻煩,這也算我欠她的吧。」
眼前男人面色蒼白,眼角眉梢卻紅透了,看似強硬實際卻脆弱的神色裡,漸漸滲入了委屈的情緒......
忽然就不想和他吵了。
「抱抱。」
面對我伸出的雙手,沈孝抿了抿嘴,
難以相信這麼強硬的人,嘴唇卻如此柔軟,嘗起來還有股子薄荷味兒,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甩不脫的欲色。
我抵著他額頭道歉:「對不起,我的確做過周澍的舔狗......」
許是被順毛摸過了,他這回沒有炸,而是反問我:「你知不知道,別人和我說話都是按小時收費的?」
「我都倒貼你多少小時了,難不成也是舔狗?」
「明明隻是勇敢追求感情,這怎麼能叫舔狗?」
不知如何面對這份評價,我隻能不住眨眼,將湧上的淚意眨回去,而他溫柔的攻陷,好像一隻寬厚的掌撫在我心上,漸漸將我的傷痕撫平。
此刻,面前的男人睫毛顫抖著,語氣甚至有點低聲下氣。
「所以,能不能請你.......為我再勇敢一次?」
(二十六)
我一直以為愛的反義詞是不愛,後來才知道,愛的反義詞是遺忘。
和沈孝在一起幾個月,我再也沒有想起周澍,和曲若羌的設計工作室也在辛苦的運營下慢慢擴張,由市中心的小工作室,發展為十個人的小團隊,工作地點也由市中心挪到了市郊。
我漸漸沒有空去尋沈孝,更多的反而是他來找我。
不僅如此,他甚至也學會了一手現場烹調的手藝,雖然一開始火候不對,但總歸是越來越好。
很多次,他難得有一天空假,卻不去放松潛水,卻開車送我去工地監工,最多的一天,陪我跑十多個地方也是有的。
現場到處是塵灰,我總會沾得渾身都是,這天他又來接我,盡管我已經十足小心,仍然把汙漬沾到了他車上,頓時滿心歉疚。
「對不起啊。」
「麻煩說點我愛聽的。」
「..........我想你了。」
「乖。」
眼前一暗,卻是他忽然湊過來,低頭仔細地給我系上了安全帶,清爽碎發,冷白皮膚.........
心跳,忽然就砰砰起來。
沈孝扶著方向盤,氣度闲適:「其實,很久之前在大學裡,我見過你。」
「有嗎?」
「當時我還納悶,你這樣的小美女,怎麼想不開去學土木工程呢?」
「哈哈。」
我幹笑兩聲。
當然是為了和周澍同專業啊!
「其實,我父母從小讓我學舞蹈,原來是希望我能做一個舞蹈家,主持人之類的,隻是後來我自己有了主見.........」
當年我一扭頭就去學了土木工程,和父母幾乎鬧到反目,畢業之後在自己工作室做監工,日常就是跑工地,跟項目,查水電,經常累得蓬頭垢面,從一個軟妹子,徹底變成了個女漢子...........
隻是路是自己選的,再後悔也沒意義了。
沈孝若有所思:「做裝修對一個女孩子來說,的確好像辛苦了一點。」
「你自己怎麼想的呢?」
「還好啊,別人都能做的工作,為啥我不能做?」
「這就對了,」對方的聲音前所未有地溫柔:「不用在意別人的目光,也不用擔心辛苦的時候被人看見。」
「因為,你努力的樣子很美。」
此刻,我看著他,他也正深深地凝視著我,眸中流轉著深邃微妙,又難以傳述的感情。
我十分感動,感動到背後出了層白毛汗。
「沈師傅,麻煩您開車看路..........」
(二十七)
因為工作室招到了足夠的人手,我的工作中心從項目監工轉移到了團隊管理上,終於擠出了一段時間,得已和沈孝出去約會。
吃飯的時候,他不和我說話,反而一直盯著自己的手機,我忍不住問他在看什麼,對方卻飛速轉了幾個鏈接過來。
「正好,這兩天我也很空。」
「要不要找個海潛泳?」
「這是幾個地方都不錯,你來選一個?」
見我一臉茫然地抬頭,對方忽然把打開的菜單拿在臉上看,語氣十分直男:「...........要是不想去就算了。」
去去去。
去你的海。
於是接下來,我們手拉手,頭碰頭,坐在同一邊座位上討論,終於敲定了接下來的目的地,沈孝十分欣慰,當場拍板說要帶我去周邊逛逛,順便吃點海鮮,為此還特地做了攻略發到我手機上。
接下來,他每天都會在那個文檔裡增加點新的內容,我眼睜睜地看著那文檔在短短幾天裡從 700kb 到 2.5M 再到 85M,頓時失去了點擊它的欲望.........
到了約定好的那天,我提前來了機場。
等了許久,沈孝還沒來,打對方的電話卻總是佔線,眼看就要誤點了,我幾乎刷屏,對面才回了一條消息。
「你先退票吧,我暫時去不了了。」
「怎麼了?」
唯恐對方出了什麼事故,我連忙又撥了個視頻過去,這次對面接了,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宋鵲?」
(二十八)
問題來了,宋鵲為什麼在沈孝家裡?
看那個背景,應該不是他公司,更像是居家的環境,宋鵲表情慌張,說話也語無倫次,甚至搪塞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我拿著手機站在原地,任憑時間一點一滴滑過,渾身如墜冰窟——
為什麼?
一個周澍我已經栽了十年,換一個沈孝依然如此?
可我已經受夠了,不想再成為任何人的將就了!
沈孝給過我住址,隻是我從未翻過而已,我出了機場便直接打的過去,幾乎是一路飛奔到他家,把防盜門搥得砰砰響。
很快,沈孝來應門了。
出乎意料,他看起來衣衫完整,隻是神情有幾分焦慮,見我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外,還朝我揮手:「你來的正好,和我們一起走。」
不是,你一人舔她還不夠,還要帶上我?
我氣得說不出話來,他身後宋鵲一身睡衣,邋裡邋遢地出來了,面容臃腫,神情慘淡。
沈孝站在原地,一臉冷淡:「你想清楚了?」
「嗯。」
宋鵲的回答也很篤定。
我眼睜睜看著兩人打啞謎似的來回了幾句,沈孝隨即下去開車,而我莫名其妙地在後面攙著宋鵲往車庫走,她細細的胳膊在我臂彎裡,還在不住發著抖。
接下來,我們坐車來到了醫院。
宋鵲進手術室之前,忽然死死拉住我的手,兩行清淚直落:「對不起啊路姐姐,我知道自己不該找孝哥,可這事我實在不能告訴別人。」
我終於明白她為何要來找沈孝。
當下心情復雜,也隻能安慰她:「沒事,你先把身體養好再說。」
在等待的當口,沈孝在窗外的小花園抽了幾根煙,幾縷碎發垂在冷白的頰旁,看起來頗有幾分凌厲,見我默然站在不遠處,他朝我揚揚眉:「她做完手術沒地方去,會在我那裡住一陣子,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那就好。」
充完大方的我,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二十九)
半個小時後。
宋鵲從手術臺上下來,面色白得像死人,沈孝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蓋在她身上,一路把她送回自己家裡。
這之後,他去陽臺上打了很久電話。
我感覺自己在他這裡,屬實沒有什麼存在感,便拉了箱子打算離開。
離開這個房子,也離開這個一心二用的人。
孰料我剛下樓梯,沈孝便追了上來,一隻手拿著車鑰匙,一隻手上同樣提著行李箱,跑得比我還快。
「趕緊走,正好一起吃晚飯。」
「去哪?」
「去你家啊!」
已經決定分手的我口吻很不客氣:「去我家幹嘛?」
沈孝好像被雷劈到似的,表情驚呆了:「她睡我那,我肯定睡你那啊,你之前不是說不介意嗎?」
「難不成讓我和她孤男寡女呆一屋?這是人幹的事?ṭū́ₐ」
我:????
(三十)
就這樣,沈孝和我莫名其妙地同居了。
按他的話說,女人坐小月子這個事他也不懂,隻管請了護理師去照顧宋鵲一陣子,這事就這麼了了。
可兩個星期過ƭŭₘ去了,宋鵲出月子來找我的這天,他還躺在我家的沙發上睡懶覺,我將門帶上,和女孩在走廊裡說話。
宋鵲手上推著行李箱,眼神淡淡:「路姐姐,我要離開了。」
「你想好了?」
「嗯,我不想讓周澍找到我,」她自嘲地笑笑:「我現在才明白他為啥追我,他家那個環境,他媽那個性格............可能是看我年紀小,沒爸爸,覺得好拿捏吧。」
我無言以對。
事實上,宋鵲脾氣相貌都很好,甜美又溫柔,或許這寶貴的情緒價值也是周澍選擇她的一個原因。
「那你媽媽那邊...........」
「我媽還不知道,我就說出差了。」她點點頭:「我已經和孝哥說過了,他會幫我打好招呼的。」
「也好。」
宋鵲笑笑,離開之前,又拋出一個驚天大瓜:「 其實孝哥還在上大學的時候,就和我說他有喜歡的女生了,還打算去追呢。」
「現在你們終於在一起了,也算圓滿了。」
我:????
來不及消化對方拋出的巨大信息量,她已經款款道別,拖著箱子走入了對門的電梯。
我滿腹疑雲回到家裡,沙發上卻消失了沈孝的身影,在往裡,廚房,書房、衛生間,也同樣沒找到人。
最後回到我自己的房間,卻見男人側躺在我的粉色小床上,身上還蓋著我最愛的小新被被,睡意朦朧地撩起眼皮:「沙發太小了,借我睡一會..........」
「我不要。」
我抓住被單往外扯,卻被他輕輕一拽,整個人都拽到自己胳膊裡圈住,對方毛茸茸的頭顱在我肩窩裡輕蹭著:「一起睡嘛~~」
他漆黑卻柔軟的發絲在我鼻尖掃著,有著陽光的味道。
於是我沒有推開他,而是莫名閉上眼睛,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夢裡我又回到了學生時代,剛從學校匯演舞臺上下來,正在溫柔的晚風裡快步奔向周澍的方向,路邊忽然走出一個陌生男生,黑色碎發,身量颀長,形貌卻很模糊。
「你好,我是...........」
不待他介紹自己,我便擺手拒絕:「不好意思,不入社團,也不辦卡。」
說著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回想那男生的輪廓,我猛地從夢裡驚醒,再回過神,已是滿頭滿臉的冷汗。
沈孝也醒了,正微微眯著眼看著我,我被他看得一哆嗦,勉強勾起一抹笑:「那個,宋鵲說你大學時想追我來著,真的假的啊.............」
「真的,隻是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
我正在尷尬的當口,隻見他一手支颌,雙目放空,似乎陷入了某種迷幻的回憶中。
「我到現在都記得你剛跳完一曲古典舞,從後臺出來的樣子,那模樣,那眼神,高冷,厭世,迷人.........」
見對方的形容詞越來越離譜,我忍不住插嘴:「對不住了,但我還是要打斷一下。」
「...........我那不是厭世,是近視。」
(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