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寧願我灼燒了他,寧願被我毒殺,寧願放下一切來陪我。
到最後,還要憐惜我死得太慘。
我忽然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跳梁小醜一樣,什麼都逃不開他的眼睛,我眼淚流了出來:「下次見到我的時候,我肯定不食言了。」
他嘴角滲出鮮血,許是真的同命相連:「好啊,小騙子。」
禮官和大臣們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詭異的封後大典,禮官匆匆喊了句禮成,但鑑於他們的聖上是個殺人如麻的瘋子,他們全都沉默著跪在地上,等待著皇上抱著皇後站起來。
我突然哪都不疼了,隻是很累,累到睜不開眼睛,趙臨淵吵得很,一直讓我睜開眼睛,我若無其事地張口,聲音亦是微弱:「臨淵別吵,我就是睡一覺。」
再醒過來時,我會不會還是那個備受寵愛,眾星捧月的小公主?
我太累了,我以前最怕疼,現在也怕,好在以後不會再疼了,這樣也不錯。
我十八歲的生辰還沒過呢,看來也過不成了。
父皇母後,樂寧好想你們啊。
再醒來時,你們是不是就在我身邊了?
天地茫茫,壓得人喘不過氣。
過了好久,大臣們才聽到皇上瘋了似的大笑,他笑得無比悽涼,像是在哭。
「小騙子,真是狠心啊。」他明知這具屍身盡是劇毒,卻還是吻上她的額頭,猶如虔誠的信徒不敢玷汙了菩薩,小心翼翼地落下一吻。
他抱起自己的愛人,搖搖晃晃地走出殿外,大臣們正不知所以然,隻見前殿走上一紅衣女官,手拿聖旨:「諸位接旨!」
「敢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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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詔。」輕音聲音都在抖,她的主子一向算無遺策,這次也不例外。
早早地留下了遺詔,叛軍將軍被賜死,留下皇位與虎符讓先皇沒有後顧之憂。
真是什麼都如了樂寧公主的願。
他抱著自己的愛人來到他以前的宮殿,他藏了不少好東西想給她。
他將樂寧慢慢放在床上,彎腰從床下拿出一個箱子,如獻珍寶一般掏出一個個小物件,對著安安靜靜的小公主說道:「這是你十三那年的生辰禮,我自己做的玉簪,還有這個風箏,這是十四歲的。」
他那時囊中羞澀,羞於給她這些不值錢的小玩意,每一年都是精心備下生辰禮,卻送不出手,後來他什麼都有了,想把天下所有珍貴之物都補給他,她卻什麼都不要了。
他慢慢躺下,突如其來的卑微。
樂寧是不是恨他恨得要死,不想和他一起死?
他死死牽著樂寧的手,偏執到了極點,他就是死也要和樂寧糾纏在一起。
他閉上眼,黑暗中忽然遠遠有一道微光,他看過去,是一個極為熟悉的人,她站在光澤中,向他招手,朝他展眉一笑。
應你一諾,死又如何?
他看著自己一生所愛正笑著等他,沒有眼淚,沒有悲傷。
朦朧之間,他聽到有人叫他:「臨淵。」
一如無數個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一樣,她一喚他,他就會去找她。
他也一笑,笑著走向他的光明。
番外
11
番外 1
趙臨淵從小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是汙染了血脈的賤種,本就在宮中苟延殘喘的家伙,能艱難活下去已經是皇恩浩蕩了,因此他向來識趣地不往那些人身邊湊,盡量離那群令人作嘔的家伙。
可惜,他們從來不打算放過他。
「賤種!還不快吃!」那個是他四哥的家伙踩著他的背,逼著他俯下身子,力氣大到讓他根本直不起腰。
他面前是一盆發餿了的米飯,甚至裡面還生了蛆。
他的四哥生來好武,人都稱贊他英勇無畏,力大無窮,可他同樣好戰殘忍,酷愛凌虐。
趙臨誠生得五大三粗,加上趙臨淵常年營養不良,反抗也隻是以卵擊石,他隻能兩手撐著地,堅持著不靠近那盆飯。
趙臨誠沒想到他那麼能挺,覺得自己權威被挑戰,更加不爽,他腳上加大力氣,全力一踩,恨不得將他脊骨踩斷:「媽的,賤東西!給老子吃!」
那力道太猛,趙臨淵終於支撐不住,隻覺得後背好似被踩碎了,雙肘抵不住,無力倒地,一張俊美異常的臉砸進發餿的飯盆裡。
最狼狽之際,又聽到那個人略帶嚴厲的聲音:「四弟,又在鬧什麼?」
趙臨誠平日最怕他那太子哥哥,連忙收了腳,聲音也帶著一點慌亂:「沒什麼,這個小賤種摔了一下,我正要扶他。」
趙臨淵將臉抬起來,所幸沒真的被他踩斷,還能艱難地爬起來,他抹去臉上的汙穢之物,抬眼便對上趙臨宗的眼神,趙臨宗正冷漠地盯著自己,仿佛自己是一個耽誤他四弟的玩物,甚至不是個人。
「走吧,阿誠,父皇正叫人過去呢。」趙臨宗放緩了語氣,眼神卻停在他身上,停頓片刻,終於緩緩扯出一個假笑:「九弟,還不快整理一下,父皇要咱們兄弟面聖。」
每次都是如此,假得很。
可他不屑揭穿,甚至要配合趙臨宗演下去:「好,太子哥哥和四皇兄先去,小弟隨後就到。」
趙臨宗點點頭:「也好。」說罷轉身,趙臨誠連忙跟上去,他生得特別高大,比太子高一頭,趙臨淵看著他們的背影,隻覺得好笑,明明你們才是兄弟,和他來裝什麼兄友弟恭?
趙臨宗明明有能力阻止趙臨誠的惡行,卻每次隻是在老四要鬧大的時候輕飄飄訓斥一句,再假裝關懷他。
假仁假義,偏能騙過所有人。
他換身衣服,本不打算去找那個勞什子父皇,誰知那太子平日好事想不到他,這種佔卜誰是反骨的壞事卻一直派人請他。
趙臨淵冷著一張臉,剛邁入大殿便發覺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自己,他的兄弟姊妹很多,他的父皇四處留情,趙氏倒是要謝謝他那麼愛開枝散葉。
其中,有一道目光最為奇怪,是趙臨宗的眼神,他目光殷切,甚至帶著欣喜。
他下意識覺得不對。
大殿之內,眾人眼前,那國師信誓旦旦地指著他說:「天生反骨,必生禍亂。」
他卻笑了出來,皇上怒不可遏,大步一腳踹倒他,喊來侍衛,這是他為數不多能見到父皇的時候,皇上的兩鬢斑白,胡子也漸白,此時氣得滿臉漲紅:「來人!將這個孽子脫出去,殺了。」
說不定,他都想不起來自己是他哪個兒子。
他任由侍衛將他們拉走,卻仍不肯轉身,眼神冷漠地看著眾人,一張張冷漠的臉亦用無關緊要的眼神看著他。
「皇爺爺……」
就在他馬上離開大殿時,安靜到窒息的大殿忽而想起一個稚嫩的女孩聲,他順聲看去,太子妃懷中抱著個小女孩,正揮著小手叫皇上。
那是太子的女兒,樂寧。
可笑的是,剛剛怒氣衝天的皇上忽然間好像變了個人一般,他充滿愛意地走過去,那神情是趙臨淵不曾見過的。
太子妃亦眉開眼笑,她是個溫柔的人,此時更是散發著淡淡柔光:「這小娃剛會喊娘,隔天就能喊皇爺爺了。」
皇帝被她這句話哄得開心,從她懷中抱過小孩,慈祥地注視著那小女孩:「我們小樂寧真厲害啊,已經會喊爺爺了。」
太子神色不自然,誰都沒想到他會開口:「父皇,饒九弟一命吧,他尚且年幼,還隻……隻是個孩子。」
趙臨淵從沒想過太子會幫他說話,他忽然極度恐懼,或許是剛剛子孝孫賢的一幕感染了他,趙臨淵想起了母妃,她還在等他回去。
侍衛以為他放棄了掙扎,拖著他的手亦很敷衍,他發了狠,瘋了般掙脫,一時間竟讓兩個壯漢沒抓住他。
他衝到父皇面前,終於意識到死亡的可怕:「兒臣什麼都沒做!求父皇開恩!父皇,兒臣什麼都不知道!饒兒臣一命吧!」
身後侍衛連忙追來,如擒賊一般把他摁倒在地,同為皇子,他倒地那一瞬間卻看到太子那雙金靴。
太子頗為不忍的開口:「父皇,先饒九弟一命吧,諒他年幼,成不了什麼事的。」
「愚蠢,他早晚會長大。」皇帝冷冷呵斥他。
他不知道太子出於什麼心理,可能是真的可憐他:「父皇,我們同為手足,更何況他沒比樂寧大幾歲。」
不知不覺中淚已經湧了出來,他顫抖著求饒:「父皇,求您給兒子一條生路。」
小女孩又喊道:「皇爺爺……」
侍衛再要押走他的時候,皇上突然抬了手,侍衛見狀,松開了押著他的手。
「罷了。」
他如釋重負,卻不忘了磕頭謝恩:「謝父皇開恩!謝太子哥哥!」
「九弟快起來吧,父皇剛剛是太過傷心了。」太子換上那副假笑,伸手將他扶起。
皇帝冷哼一聲,趙臨淵在想,若不是懷中還抱著那個粉團子,可能還會踹他一腳。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撇了幾眼那個小孩。
粉粉嫩嫩,臉上還帶著嬰兒肥。
他自覺得這小孩沒什麼好看的,眼睛卻忍不住看過去。
太子許是察覺他的眼神,開口說道:「父皇,依兒臣來看,九弟和樂寧很投緣,不如讓九弟來幫我和阿顏一起照顧樂寧。」
父皇也隻有提到樂寧的時候才會展露笑顏他此番眼皮微動了動,似乎同意了:「那也得老九同意才行。」
他又跪了下去:「兒臣願意。」
太子倒是真害怕他一直照顧樂寧,連忙笑道:「九弟何須這麼嚴肅,不過是照看幾個月孩子,權當是幫哥哥忙了。」
趙臨淵抿抿嘴,又忍不住看了眼那個小女孩。
她正被父皇逗得咯咯直樂,小孩子的笑臉無憂無慮的。
他收回了眼,真是其樂融融。
趙臨淵當真是去照看了這小孩幾個月,她開始便瞅著他傻樂,借她的光,他和他娘親的待遇好了不少。
「蘇蘇……」那小孩說話說不清,蘇蘇就是喊叔叔。
小臉一皺,作勢要哭。
他放下手中的書,抱起床上的小孩:「怎麼了?喊我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