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畢業的第二天,我轉身投回了母校的懷抱。
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宿管阿姨。
男寢。
體院。
在男大生的一聲聲「姐姐」裡,迷失自我。
1
秦宇來找我說分手的前兩分鍾,我剛拿到畢業證。
他說:「聞溪,我們可能需要重新思考下我們的關系。」
他說:「聞溪,我會繼續留校讀研。」
我說我知道啊,但是能不能換個陰涼地說話,我的冰淇淋快化了。
他點頭,沒理我,繼續說:「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會繼續考博,留校任職。」
我嗦了一口冰淇淋,說那挺好的。
他說:「我們之間的差距會越來越大,到時候你會抱怨我們之間沒有共同話題,會抱怨我陪你的時間太少,會抱怨……」
「等等。」我打斷他,「如果我沒記錯,你是讀研,不是成仙吧,你們研究生戀愛是觸犯天條嗎?」
他愣住,然後無奈地搖搖頭:「瞧,我們現在已經不在同一個頻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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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吧,聞溪。」
我愣了好一會兒,忽然頓悟。
怪不得說,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
我好像是中劍了。
他問我還有什麼想說的。
有的。
我想說其實我給他準備了上岸禮物。
我想說畢業旅行的機票我已經買好了,用我一個月的實習工資買的,我還做好了旅遊攻略。
我還想說,既然要分手為什麼不早點說呢?
秦宇等了一會兒有點不耐煩:「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等一下。」我抬頭喊住他。
「你能賠我一個冰淇淋嗎,剛剛的化了。」
他扭頭去小賣部給我買了一包雪蓮,五毛錢。
2
買完雪蓮,秦宇就走了。
說是實驗室有事,總歸是我不懂的東西,況且分手了,就更沒義務給我解釋了。
那行唄。
我含著冰,舉起手裡的畢業證書遮擋太陽。
其實我也不懂,為什麼三年的感情說沒就沒了,
看著頭頂綠油油的學位證,好像是有點晦氣。
【快讓開!】
【砰!】
這一秒,我好像感覺到有陣風,嗖——的一下就過去了,帶著我轉了兩圈。
還轉走了我的學位證。
「學妹你沒事吧。」
那陣風回來了,提著他剎車失靈的自行車。
我看著漂在湖面上的學位證:「不太好。」
3
這一撞就好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回教務處補辦學位證的時候,我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教務處的老師以為我被撞傻了,逮著撞我的那小子好一陣訓。
那小子叫秦風,體院研一。
恰巧有個老師從外頭進來,看見秦風,冷笑一聲:「又是你小子。」
剛剛訓話的老師愣住:「怎麼,這小子有前科?」
「呵,前兩天凌晨歸宿,進不了宿舍門,最後去敲人宿管窗戶,給宿管嚇沒了半條命的那個,就是他。」
「……」
「現在好了,那個宿管現在死活要調去女寢,說是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
所以現在學校在招新的宿管。
我停住眼淚,得出了這個結論。
補辦完學位證,秦風硬是要送我回宿舍,路上一個勁的跟我道歉。
「真是對不住啊學妹,要不我請你吃個飯吧,你看你都畢業了,往後估摸著也沒機會給你賠禮了。」
「那也不一定。」我抱著學位證,擦幹淨臉整理整理頭發,轉過頭看著他,「你看我長得像不像你們新宿管?」
4
應聘宿管的人還挺多的。
放眼望去全是阿姨。
別人五十歲面試宿管阿姨,我二十歲就來,這不少走三十年彎路?
輪到我的時候,面試官看著我昨天才拿到的本校畢業證,百思不得其解:
「同學,你怎麼想的?」
我說我想為母校做點貢獻。
面試官欲言又止,最後說:「有沒有可能,母校更希望你出去為社會做貢獻。」
「我來面試,不就是為社會作貢獻嗎?」我說,「至少我沒有出去給社會拖後腿啊。」
面試官覺得好像有那麼一點道理,於是問我:「那行吧,你說說你有什麼優勢。」
這我可就有話說了,我說:「首先,這是我生活了四年的母校,我有強烈的歸屬感,我希望母校有我會更好;其次,我的行李還在宿舍,今晚就能到崗;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我頓了頓,對上面試官鼓勵的眼神,擲地有聲:「我年輕,身體好,能熬夜,膽子大,抓夜不歸宿一抓一個準。」
面試官站起身:「行,就你了。」
5
我連夜就把我的被褥行李從女寢搬到了男寢。
從四人間變成了單人間,獨廚獨衛,電視空調洗衣機電冰箱。
這就是宿管阿姨的快樂嗎,我要在這裡當一輩子的宿管!
「臥槽!」一個人影從門口路過,又迅速折返回來,「妹妹,你還真成宿管啦!」
是秦風。
「是呀。」我看著剛剛布置好的新宿舍,欣慰的嘆了一口氣,「以後,記得喊姐姐。」
秦風走進來環顧一圈:「可以啊姐姐,宿管姐姐好!」
「你也好你也好。」我嘿嘿笑了兩聲,看他穿了一身迷彩服,「你這是……」
「嗐,大一軍訓嘛,學校沒錢請教官,喊我們體院的過去湊個數。」
是了,暑假軍訓,我們學校一貫的優良傳統。
我轉身從冰箱裡取出了半個冰鎮西瓜。
秦風一看,連連擺手:「嗐,我不吃,我得走了,妹妹你別忙活了。」
說啥呢。
我掏出一個勺子朝著西瓜正中心挖下去,旋轉一周,挖出最甜的一塊放嘴裡。
「我能去嗎?」我抱著西瓜問他,「軍訓,我能去看嗎?」
6
新生軍訓在學校大操場,陽光普照萬裡無雲。
我喊秦風趕緊去忙,務必讓學弟學妹們抓緊操練起來,才能不辜負這樣好的天氣。
至於我,我得找個陰涼地吃西瓜。
我抱著瓜,慢悠悠地從一個個方陣邊上走過。
看著他們臉上流淌的汗水,和緊緊貼在褲縫上的手,以及為了努力保持身體前傾而微微顫抖的雙腿。
或許這才是青春的樣子吧。
我不由得,笑出了聲。
然後我被逮住了。
走過來好兇一男的,單手提走了我的瓜,順便奪走了我的勺子,然後把我提溜到了一邊。
「哪個系的?」
一米八,丹鳳眼,高鼻梁,薄唇長臉,身材挺拔黃金比。
我默默地看著眼前這個穿著迷彩服的男人,在心裡打下十分。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腹肌。
男人又開口了,38 度的高溫,他一開口,直降 10 度:「哪個系的?」
「藝術系。」我脫口而出,然後反應過來,诶我畢業了,「我大四了!」
男人點點頭:「行。」
就在我以為他會放我走的時候,他又給我提溜回了方陣前方。
然後摘下自己頭上的帽子往我頭上一蓋:
「這是你們學姐,讓她來給你們做示範。」
7
半小時後,我腿麻了。
餘光瞟見那個男人好像走遠了,我才敢放松一下。
抖抖腿扭扭脖子。
然後我人麻了。
我看到了秦宇,邊上還跟個女的,兩人手挽著手。
我認得,是秦宇的研友,孫美清。
當時秦宇怎麼說來著:「孫美清的表叔是咱們學校經濟學院的教授,跟她一起復習能多了解一點孫教授的喜好,復試的時候有用。」
現在看,確實挺有用的,都成人教授的侄女婿了。
「聞溪?」
秦宇眼裡閃過一絲詫異,隨後是毫不掩飾的責怪:「你怎麼還沒離校?」
孫美清順著他的眼神看過來,臉色也不太好看,挽著秦宇的胳膊收攏了一些,看我的眼神有些警惕。
他們好像以為我留在這裡是為了秦宇。
孫美清晃了晃秦宇的胳膊:「對了,今天表叔說的那幾個研究方向你想好選哪個了嗎?」
她得意的看我一眼,「你喜歡哪個就選哪個,到時候我跟你選一樣的,我讓表叔今年別招其他研究生了,有咱倆就夠他忙活了哈哈。」
這該死的拼爹的時代啊。
不想繼續看他們的表演,我擦了把汗,說:「還有事,先走了。」
「同學。」孫美清笑著喊我,「再舍不得學校也不能賴著不走吧,學校有規定,校外人員不得在學校逗留的。」
我好像那個被打的落水狗。
正想轉頭咬死他們,就聽到有人先一步開口了。
「那你們呢。」
他回來了,那個男人回來了,那個男人邁著大長腿一身正氣地走到秦宇孫美清跟前,重復一遍,「校外人員不得在學校逗留,你們的學生證呢?」
8
就很帥,可惜人家真是本校的。
孫美清輕飄飄的看我一眼,對男人說:「我們是本校研究生,今年剛上岸。」
了不起了不起,研究生就是了不起。
沒想到男人不為所動:「學生證。」
孫美清臉上的笑有點僵硬了,她試圖跟男人講道理:「同學,我們是今年剛上岸,錄取通知書還沒發……」
「嗤。」男人不屑的笑笑,「那就等拿到錄取通知書了再來,現在,你打擾到我的人軍訓了,滾。」
孫美清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她揚起頭滿臉寫著高人一等:「不好意思啊同學,我表叔是金融系的孫教授,我作為家屬在學校裡沒問題吧。」
「沒問題。」男人看向秦宇,「那你呢,哪位教授的寶貝兒子?」
秦宇臉色有點不好,畢竟這會兒介紹自己是教授侄女婿總覺得有點贅婿的氣質。
他踟蹰了兩秒,在孫美清開口前說道:「我是她男朋友。」
舒服了。
但這個男人用行動告訴我,還可以更舒服。
「結婚證。」男人眉頭都沒挑一下,板著那張男模臉,伸手,「要是男朋友都算家屬,那孫教授的家屬也太多了。」
「……」
焯,這個男人有點東西。
9
秦宇和孫美清被趕走了。
我突然好奇地問那個男人:「你剛剛怎麼不趕我。」
是因為我比較好看嗎?
男人看我一眼,像是能看透我的想法,忽然冷笑:「你抱著西瓜來,情節更惡劣。」
所以得先教訓一通再趕出去。
我懂了。
「同學,弟弟,不是,哥哥,你聽我解釋,其實我……」
「妹妹!」
是秦風的聲音,我回頭看他。
眼看著秦風從我前面小跑過來,然後在看到男人的一瞬間,來了個急轉彎,跑了。
「站住。」
男人幽幽的喊了一聲,秦風就被定住了,扭過頭嘿嘿笑:「老大,你也在啊。」
「妹妹?」男人好整以暇地走到秦風跟前,手捏上了秦風瘦削的肩胛骨,「人是你帶進來的?」
「……」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老大,我給你介紹一下。」秦風舔著笑艱難的扯下男人的手,「這是咱們小學妹,鹿聞溪,也是咱們新來的宿管。」
我挺起了胸膛。
我,宿管,道歉!
男人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但也僅限於驚訝。
秦風緊接著給我介紹他:
「這位,季頃秋,季學長,你應該聽說過哈。」
聽說過,季頃秋,經濟學院季院長的寶貝兒子 。
遊泳運動員,去年在奧運會打暑假工,幹回來三塊金牌。
我收回了挺起的胸膛,抬手捋了捋額頭上的碎劉海。
「對不住啊,你穿上衣服我沒認出來。」
「……」
「咳咳,小學妹真會說笑。」秦風把我拉到一邊,放低了聲音,「他是這次軍訓的負責人。」
哦。
我默默地推開秦風,走到季頃秋跟前,當場表演了一個九十度鞠躬。
「教官對不起!我錯了!」
10
季教官大人有大量,說這次就算了。
兩百個俯臥撐。
秦風一百五十個,我五十個。
做完十個後,我像一隻死狗癱在地上,踹都踹不動的那種。
「季教官,我不行了。」
季頃秋不為所動:「休息兩分鍾再繼續。」
我扒拉住他的腿:「季教官,你也不想你的新宿管猝死在這裡吧。」
季頃秋低頭看我,蹲下身撥開我的手,眼睑微斂:「鹿宿管,你也不想剛上任就因為影響學生軍訓被開除吧。」
不想。
但是真的太難了。
五十個俯臥撐,我從下午三點愣是幹到了五點。
新生都解散了。
季頃秋也是有耐心,愣是在旁邊等了兩個小時,一邊等一邊給我計數。
數到五十的時候,一邊站著地秦風大大地松了口氣:
「好了好了,咱們去吃飯吧。」
我顫抖著站起來:「我不吃了,我想回家。」
秦風表示理解:「那你回去休息,一會兒我們吃完了給你帶點啥。」
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隨意的點點頭然後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宿舍。
一路上全靠腦補如何報復季頃秋支撐才不至於倒下。
11
回宿舍後,我打開平板,搜到了季頃秋的比賽視頻。
確認了一件事。
他是有腹肌的。
八塊。
悲傷的淚水一下子就從嘴角流下來了。
不行,我摁息了平板,有腹肌就能讓我做俯臥撐嗎?!
但是他的身材真的好好哦。
我站起身去門口,盯著外頭的綠植準備好好洗洗腦子。
然後我看到了更晦氣的東西。
「聞溪。」秦宇出現在我跟前,臉上滿滿的不認同,「你真的在這裡做宿管。」
這不廢話麼。
秦宇沉著臉,低聲說:「聞溪你知道嗎,我家裡是農村的,我爸媽為了供我上學很不容易,但除此之外,他們給不了我任何的支持,考上研又怎麼樣,畢業後庸庸碌碌半輩子都不一定買得起房。」
我沒明白這和我有什麼關系:「所以呢?」
「聞溪,我知道分手這件事你會恨我,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也是外地人,你知道在這個城市立足有多不容易,貧賤夫妻百事哀,我們遲早都會因為生活瑣事分手,現在分開,對誰都好。」
說的好有道理的樣子。
我問他:「你以為我是為了報復你才留下的是嗎?」
「不是麼?」秦宇嘲諷的笑了笑,「今天那個男人是季頃秋吧,你接近他不就是為了報復我嗎?」
真晦氣。
我握上門把手,隻想趕緊把人趕出去:「別自作多情了,我可沒工夫跟人搶垃圾。」
秦宇察覺到我的動作,拽上我的手:「不是就最好,聞溪,我是為你好,我和美清是正經考上的,就算是季院長,也不能隨便動手腳,我希望你不要變成你最討厭的樣子。」
笑死,我討厭的什麼樣子?
我本來是真沒這麼想的,但你要是這麼說的話。
我就真懷疑你們的考試有水分了昂。
秦宇以為我被說動了,繼續努力道:「美清說隻要你離職,她可以給你找到更好的工作,你舞跳的這麼好,也不能一輩子做宿管是不是?更何況還是體院的男寢,這幫人……」
「說啥呢?」秦風的聲音亂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