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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與君同舟渡 3941 2024-11-08 17:3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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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阿隨低頭,說:「我應該避嫌的。」


    避嫌,避什麼嫌?


    我捏緊了酒杯,皺眉想繼續發問。


    但不遠處有人喊著阿隨的名字。


    一身粉色的少女像是松了口氣,輕輕向我行個禮就返回原處。


    我一口喝光了酒,然後再倒,然後再喝。


    我酒量比較差,但是酒品還可以。


    所以顧渡領我回去的時候,我隻是抱著他胳膊睡覺。


    「怎麼喝了這麼多酒?」


    馬車搖搖晃晃,我暈暈乎乎。


    他一隻手由著我抱著,另一隻手輕輕擦過我臉頰,將一綹發絲挑到耳後。


    我心裏有點難過。


    「我今天看見阿隨了。」我說。


    顧渡「哦」了一聲,說:「你不喜歡她,所以不開心嗎?」


    我搖搖頭,又搖搖頭。


    不是因為不喜歡她所以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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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因為我發現我竟然有些喜歡你了,所以我才這樣沮喪。


    我沒說話,顧渡也不再追問。


    馬車裏很安靜,我就這樣在他的懷抱裏睡著了。


    後來我就繼續投身裝修大業了。


    為了方便監工,我把屋子先裝好,搬進去住了起來。


    新家和顧府離得很遠。


    院子整修要費一番工夫,慢慢來,反正顧渡不急,我也不急。


    不過,顧將軍和顧夫人還挺急的。


    主要是,顧渡說要搬過來跟我一起住。


    顧夫人心疼兒子,說哎呀你新家都不成樣子,你怎麼能住呢。


    顧渡說小舟都能住,我難道比她還嬌貴嗎?


    顧將軍「哼」了一聲,表示薑武的女兒都住得,我顧文的兒子自然也住得。


    於是顧渡就意氣風發地搬了過來。


    穿過泥塵飛揚的廳堂,穿過木材堆滿的小院,推開蒙塵的月亮門,對著驚呆了的我,他微微一笑。


    「娘子,有沒有想我?」


    書房外泥瓦匠在施工,書房裏顧渡看書看得認真,絲毫不受打擾。


    我進去給他送湯,他放下書,擱下筆,拿起勺子之前還記得先問我一句:「你餓不餓啊?」


    你看,他這個人挺神奇的。


    從不抱怨,在哪裡都能泰然自若。


    也從來不說喜歡我,可是處處都在維護我。


    他有那麼多美好品質,對我無可挑剔,我簡直要愛上他了。


    可是……


    我盯著忙前忙後的小柳兒發呆,把她看得發毛,等她顫巍巍問我怎麼了,我才嘆口氣。


    「你說,顧渡是個怎麼樣的人啊?」


    小柳兒冥思苦想,半晌才說:「姑爺是個好人,也是個聰明人,還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


    你看,這就是癥結所在。


    顧渡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最會權衡利弊。


    顧渡很有責任心,這意味著他一定會對他的妻子好。


    無論他的妻子是誰。


    是我薑小舟,還是李小舟趙小舟。


    又或者是那個阿隨。


    應該都一樣吧,都能得到他深情款款的眼神、溫柔細致的呵護。


    而且,阿隨顯然曾經在顧渡的生活中留下了很重的一筆,以至於央央認定她是未來的嫂子,以至於他不願意在我面前對她多做解釋。


    可是,這樣的阿隨,在他認定她非妻子之後,就如投湖石子般悄無聲息地沉沒。


    顧渡的喜好是可以精確計量的嗎?


    一想到這個,我心裏就止不住地泛酸。


    我清楚地意識到,我喜歡上顧渡了。他這麼好看,又這麼聰明,還這麼溫柔。


    但我也清楚地意識到,我想要得到的,是他對薑小舟的愛,而並非他對妻子的關照。


    喂,薑小舟,你想要的太多了。


    我一邊批評自己,一邊控制不住心裏那些野草般瘋狂發芽生長的念頭。


    我要讓顧渡愛上我,我要讓他的眼睛裏隻有我。


    4


    宅子落成了,顧渡請我爹給正堂題匾。


    我爹很高興,覺得顧渡真是有眼光。


    我娘也很高興,主要是覺得顧渡這人很上道,能哄老丈人,那肯定也對我很好。


    邏輯無懈可擊。


    我被我娘這一通分析感動得不行。


    可我隨即又有些憂愁,最愛喝的乳酪都喝不下去了。


    我娘看出來了,問我是怎麼了。


    我扭扭捏捏好半天,說:「顧渡他好像有個心上人。」


    我娘柳眉倒豎:「他心上人不是你嗎?」


    我捏著勺子想哭:「我倒是想啊。」


    娘親聽我說完原委,盯著我看了好一陣子,直把我看得渾身不自在。


    我心裏發毛,問:「你看著我做什麼?」


    娘親幽幽道:「看你道行淺,先付了真心。」


    我當她是批評我,悶悶道:「我先喜歡的他,是我輸了。」


    娘親屈指在我額頭上彈了一彈,把燕窩推到我面前讓我喝,慢悠悠道:「你以為你動心了就是輸了?我告訴你啊,你別被你爹的胡說八道影響了。這日子是你們倆自己過的,你的幸福可比你爹的意氣之爭重要多了。」


    我咕嚕嚕喝下燕窩,迫不及待地問:「那麼,我先動心反而是贏了不成?」


    娘親瞧瞧我,笑道:「是啊。」


    這世上的事情都是真心換真心,如果遇上了對的人,你付出的真心就是你的籌碼。」


    我半知半解:「但是那個阿隨……?」


    娘親搖搖頭,說:「不成氣候的。憑你夫君的智商,他要是真想要得到一個姑娘,什麼計謀不能用?他既然表示那是小孩兒胡說的話,你就要相信那是小孩兒胡說的話。哪怕阿隨找上門來,你也得給我拿出正室的氣派來,給她罵回去。」


    我看著娘親躍躍欲試的樣子,冷不丁問一句:「你像是很有經驗的樣子。」


    娘親收回了按在桌上的手掌,若無其事地溫柔道:「哪能呢,你爹從來沒給過我這種機會,所以我隻好把希望寄託在你身上了。」



    就離譜。


    我面無表情地把她那盅燕窩也搶了過來,一口氣喝了大半,在她「小兔崽子你幹嘛」的聲音中斯文地擦擦嘴角,說:「我也不會給顧渡這種機會的。」


    前面,我爹還在跟顧渡喝酒。


    邊喝邊聊,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老頭兒眉飛色舞,覺得跟顧渡相見恨晚,就要把他引為知己。


    嗯,要不是我攔著,他快拉著顧渡結拜了。


    喂!


    酒品還敢不敢再差一點啊!


    我一邊費力地把顧渡的袖子拽出來,另一邊沖著裏面喊:「娘親!你管管我爹嘛!」


    大概酒真的喝得有點多,顧渡也有點站不穩,腳步稍稍踉蹌了點,整個人不偏不倚地靠在了我肩上。


    「喂喂喂,我站不穩了啊——」


    我腳底一滑,向後仰。


    我今天穿的是鵝黃裙子啊,弄臟了就會很明顯啊!


    顧渡!


    你講點武德!


    我手臂徒勞地在空中抓了幾遭,然後我就看見剛才還醉得不省人事的人睜開了眼睛,笑著看我。


    眼神聚焦在我臉上,是跟濃重酒香不符的清明。


    他扶住了我的腰。


    穩穩地抱住了我。


    那廂,我爹猶在醉眼惺忪地對空氣說話:「賢婿啊——」


    你的賢婿已經離開酒桌了,你清醒一點。


    顧渡眨眨眼,問我:「有沒有事?」


    「沒事沒事沒事,你先鬆手。」


    他箍在我腰上的手更緊了幾分,垂下頭枕在我頸窩。


    「我喝醉了,」他在我耳邊笑,「所以松不了手。」


    很難不懷疑顧渡喝酒之後就被第二人格主宰了。


    成親那天是這樣,今天也是這樣。


    我深呼吸,然後,趁我娘親趕到照顧爹爹之前,掐著顧渡的腰,用力推開了他。


    你們知道的吧,關於我繼承了外公家的武學的事情。


    咳,不誇張地說,姐姐我當年也是個路見不平一聲吼的角色。


    所以第二天早晨,顧渡更衣的時候,看著腰上的兩塊淤青,沉默了一小會兒。


    「我昨天有做什麼很過分的事嗎?」


    我望了會兒天,道:「也不算很過分吧。」


    他平靜地系上衣帶,轉身看我,大概是琢磨了會兒措辭:「我不太能記得自己醉酒後做的事情,如果有什麼地方不對,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我抱著被子坐起來,笑瞇瞇。


    「你昨天喊了兩聲阿隨,你知道嗎?」


    顧渡手指一頓,沒說話。


    「我娘昨天剛跟我說,以我男人的聰明腦袋,但凡他想要得到一個姑娘,不管使出什麼手段也能得到她。但你沒有這樣做,說明你並不喜歡阿隨。」


    我仰頭看他,晨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沒能照亮他的臉。


    「我差點就要相信我娘親說的話了,但你昨天喊那姑娘的名字的時候,情真意切,傷感又遺憾。」


    我越說越來火。


    索性一腳踹開被子,叉著腰站了起來。


    我盯著顧渡,居高臨下。


    「你昨天到底醉沒醉?」


    雕塑一樣定格了的顧渡終於有了動作。


    他嘆了口氣,揉揉太陽穴,又搓了把臉頰。


    白玉似的一張臉多了幾分血色,還挺順眼的。


    然後他坐在床邊,握住了我的手腕,用力一帶。


    我毫無防備地跌坐在柔軟被子裏。


    「是醉了,不然不會被你掐成淤青。」他笑了一聲,順手拿過外衣,披在我肩頭,「但是我和阿隨……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依然攥著我的手腕,生怕我跑了似的。


    我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生氣。


    於是我隻好悶悶道:「那你說來聽聽啊。」


    你看,我們都是凡人,所經歷的也實實在在是俗氣透頂的生活。


    顧渡看長相像是個神仙人物,但他的故事,說起來仍然和二流話本沒什麼區別。


    阿隨和央央是同樣的年紀。


    顧夫人生小女兒的那一年,顧將軍在外徵戰,生死不明。


    京城裏起了流言,說顧將軍倒戈,全軍覆沒。


    顧夫人慌了神,仍在月子裏,卻日日垂淚。


    那時顧老夫人還在世,手段雷霆,找到了做縣令的顧夫人表妹夫,將央央和阿隨掉了包。


    老夫人說了,要是逆子真的不忠不義,起碼要給武義顧氏留一點血脈。


    顧央央成了宋隨,宋隨成了顧央央。


    天子遲遲未降罪,但顧家的門庭肉眼可見地冷落了下去。


    顧將軍再回來的時候,已是三年以後的事情了。


    原來他和天子演了出雙簧,他假意投誠,最後一舉擊潰三萬大軍。


    顧將軍加官進爵,但阿隨隻能一直是阿隨了。


    明明是為天子謀,但顧老夫人的一片苦心卻成了欺瞞君主的舉動。


    一旦拆穿,是為不忠。


    因此顧家不能接回阿隨,隻好暗地裏對她好。


    宋縣令資質平平,之所以能新任京城禦史,也有顧夫人思女心切的緣故在。


    故事講完了,顧渡比往常沉默許多。


    我撓撓頭,又撓撓頭,半晌,憋出一句。


    「顧將軍被人汙蔑的那段時間,你怎麼過來的啊?」


    他忽然笑了,很溫柔地摸摸我亂七八糟的長發。


    清淡的晨光裏,他的側臉也一樣的溫柔。


    「你啊……」他低聲說。


    我拉下他的手摁在被子上,問:「我怎麼了?」


    他反握住我的手,指腹在我手背摩挲一陣,半晌才笑:「你很會抓重點。」


    5


    顧渡推門去了,我抱著被子發了會兒呆。


    發呆的對象當然是阿隨唄。


    一想到她,我又想嘆氣了。


    顧渡說,家人沒有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世。


    因為沒辦法接她回家,所以乾脆不要給她希望和期待。


    驕傲會生事端,多思無益成長。


    他們對阿隨的呵護,是讓她一無所知地以宋家姑娘的身份安安穩穩活下去。


    這邏輯沒什麼問題。


    我確實聽過那些被執念困擾一生不得解脫的悲慘故事。


    但!


    我好想搖著顧渡的肩膀說,你們根本不懂少女心事!


    少女是一種什麼樣的生物?


    有人偏愛我,我一定會偏愛回去。


    顧家對阿隨這樣關照,阿隨難道不會心生漣漪嗎?


    會,一定會。


    因為我就是這樣喜歡上顧渡的。


    不自覺地,我好像又看見了阿隨站在我面前,涼絲絲地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隨不敢妄言。」


    我蒙著眼睛哀嚎一聲,重重倒在了床榻之中。


    以前我還能像娘親教的那樣,擼起袖子把人罵出去。


    無所謂,反正我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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