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一桌子的雞鴨魚肉。
婆婆卻不讓我動筷。
她轉身端出一盤餃子：
「你得吃這個。」
我茫然又尷尬地接過盤子：
「媽，這是什麼餡的？怎麼就隻給我一個人？」
婆婆興衝衝地答道：
「這是我當年生子豪剩的胎盤，專門留給我兒媳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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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之後保準能像我一樣生個大胖小子，你快吃呀！」
1
我手一抖，盤子「咣啷」一聲掉到地上，發出碎裂的響聲。
老公瞥了一眼，沒說話。
「媽，這不能吃吧？」
先不說我和老公約定好了丁克，就算是要備孕，我也吃不下去這玩意。
丁克的事我們也早跟各自的父母溝通過，當時婆婆說：
「你們年輕人的事，我這把老骨頭也管不著咯。」
我隱隱覺得話裡有話。
老公卻說：「你看，我說了我媽挺通情達理的。」
直到今天過年，他通情達理的媽憋了個大的。
聽到我說不能吃，婆婆埋怨地瞪了我一眼，隨即蹲下身去撿起掉落的餃子：
「這有啥大驚小怪的，你看看，好好的東西都被你給浪費了。」
這時，地上的餃子都被婆婆撿到了一個大碗裡，有些表面還沾著灰塵。
婆婆嘴裡還嘟囔著：
「幸好破的不多，洗洗還能吃。」
想到那是人身上的腐肉，我的胃就一陣翻騰。
看著老公沒有開口的意思，我隻能再次拒絕：
「媽，這東西不衛生，也沒有什麼營養價值，不能吃。」
婆婆急了：「有啥不衛生的？
「別人想要我還不給呢。」
說著她直接夾了一個放到我碗裡。
我一下連餃子帶碗扔進了垃圾桶裡。
這下捅了馬蜂窩了，婆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開始哭嚎：
「大過年的，我辛辛苦苦給人做飯都被嫌棄，我這是什麼命啊。」
趙子豪連忙放下碗哄婆婆：
「媽，林林不是這個意思，你別生氣。」
又轉頭對我說：
「林林，媽也是好意，你不吃就算了，扔垃圾桶幹嘛呢。」
他這是明顯偏向他媽了。
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客氣了，轉頭對趙子豪說：
「這麼好的東西，給我吃不是浪費了？
「我聽說，這玩意能滋補壯陽，要是給你吃肯定能生男孩。
「媽你說是不是？」
我對著婆婆微笑。
婆婆思索了一下，認為我說得有道理：
「也是，子豪，你吃了也挺好。」
趙子豪的臉一下變綠，立刻反駁：
「我不吃。」
我假裝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原來你不想吃啊，我剛剛還以為你挺喜歡的呢。」
趙子豪不說話了，最後憋出一句：
「行了，大過年的，為一盤餃子爭什麼，吃飯。」
寶貝兒子發話了，婆婆這才消停。
但她還是把餃子收了起來，不知道放到哪裡去了。
2
吃完飯，我本以為今年的催生到這裡就結束了，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晚上，把婆婆安頓好，我和趙子豪就回了房間。
大概是今晚喝了點酒，他有些興奮。
手在我身上不安分地摸索。
但是我被那盤餃子惡心得毫無興趣。
我把他的手打開，翻身背對他，又低聲警告：
「別亂動。」
他卻還是不依不饒地纏上來。
我被摸煩了，幹脆下床準備去客廳坐會。
誰知道一打開門，一個人影差點撲到地上。
嚇得我往後退了一步，定睛一看，才發現竟然是我婆婆。
她的位置和門極近，剛剛應該是整個身子都貼在門上。
手上還拿著一個枕頭，一副偷聽的樣子。
自己的婆婆半夜在門口偷聽，我有些生氣。
但更多的是疑惑，偷聽就偷聽，她還帶個枕頭幹嘛？
難道是想跟寶貝兒子一起睡？
我把燈打開，問她：
「媽，你在這幹嘛？」
燈亮了，婆婆臉上沒有被抓包的尷尬。
反而把手裡的枕頭往我這邊遞了遞：
「我來給你們送枕頭。」
趙子豪聽到動靜下了床，也是一頭霧水：
「媽，你送枕頭幹嘛？我們這又不缺。」
婆婆答道：
「嗐，你們年輕人不懂。完事以後要拿個枕頭墊在小雲屁股底下，才好懷上呢。」
我無語了，這老太太，老母豬穿胸罩，一套又一套的。
看著她手裡的枕頭，我壓根不想接。
見我不接，她邁步往房間裡走：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犟？這是老祖宗留下的法子，肯定有用，媽還能騙你不成？」
我趕緊給趙子豪一胳膊肘，他才反應過來，把枕頭接過來：
「謝謝媽。你快回去睡吧。」
枕頭拿就拿了，她還能管我們用不用？
婆婆卻還真有這個想法，她說：
「我不困，我就在外面等著，等你們完事了，我再進來教小雲怎麼用。」
我內心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但面上還是客客氣氣的：
「媽，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但是我和子豪說好了不要孩子的，你就別為難我們了。」
婆婆衝我一瞪眼，嚷嚷道：
「你說不要就不要啊，你是想讓我們趙家絕後是不是？」
大半夜的，這一嗓子吼得鄰居家的狗都開始叫了。
我試圖跟她講道理：
「媽，現在養小孩花費大，我們工作也不容易，不養小孩攢下的錢還能孝敬你，舒舒服服地養老是不是？」
婆婆卻梗著脖子，軟硬不吃：
「當年我們什麼也沒有，還不是把子豪養大了？
「什麼壓力大，我看別是你自己生不出來在這找借口。」
她話說得越來越難聽，我真想告訴她，我到底是為什麼選擇丁克。
但是大晚上的，我不想再吵一架，敷衍道：
「我們知道了媽，這會兒晚上了，再吵鄰居要來敲門了，明天再說吧。」
關上門，我跟趙子豪說：
「明天你必須和你媽好好溝通我們丁克這事，我不想再被催生了。」
趙子豪滿口答應：
「好，我明天一定做好她的思想工作。」
3
但是第二天，我給趙子豪使了無數個眼色，他也沒有開口。
晚飯時我終於忍不住，自己跟婆婆開口：
「媽，我跟子豪確定了不要孩子的，您就別催了。
「而且我現在工作挺好的，如果懷孕肯定會影響我工作。」
講到這裡，我開了個玩笑：
「更何況我們有泡芙，它就是我們的女兒呀。」
泡芙是我畢業時領養的貓，已經跟在我身邊 7 年了。
比我和趙子豪認識的時間還長。
婆婆聽我說完，臉色竟然沒什麼變化。
我以為是說通了，正要松一口氣，卻聽見她說：
「工作壓力大你就回來考個公務員嘛，讓子豪一個人在上海賺錢。
「你當家庭主婦，在家享福多好。」
她認真的嗎？
我是程序員，一個月工資是趙子豪的兩倍。
房貸也是我出大頭。
我去做公務員，房貸誰來還？
而且她像是聽不懂人話，都說了幾次丁克還勸我們備孕。
我開口想反駁，婆婆又說道：
「而且貓多髒啊，身上都是細菌，我本來就不同意你們養貓，家裡到處都是貓毛。
「還是早點把貓送走，這樣你們就能安心備孕了。」
泡芙這時正好經過她身邊。
像是為了撒氣，婆婆一腳把泡芙踹開。
泡芙「喵」的一聲躲到我椅子下面。
說我就算了，還欺負我的貓，這我怎麼忍得了？
我彎下腰，把泡芙抱起來，看著沒什麼事，隨即開始輸出：
「我們泡芙可幹淨了，天天知道給自己舔毛洗澡。
「倒是你兒子，要不是我天天催著，指不定多久洗一次澡呢。
「而且媽你該刷刷牙了，口臭燻得我想吐。」
沒想到我突然爆發，婆婆一下愣住。
然後把筷子一摔，飯也不吃了，開始在那抹眼淚。
見自己親媽哭了，趙子豪坐不住了。
一邊輕聲哄他媽，一邊對我說：
「行了，老婆，至於嗎？」
「怎麼不至於，難道你想把泡芙送走嗎？」
趙子豪嘴硬道：
「媽不過是為了我們著想，隨口說了一句，你別那麼較真。」
婆婆也委屈地開口：
「我就是說錯了話，你告訴我不就行了，還要罵我。
「既然你這麼不待見我，那我明天就回老家去，省得在這受人嫌棄。」
這話正中我下懷。
「沒問題，我明天就給你買票。」
婆婆一下停住哭聲，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趙子豪也皺起眉頭。
「小雲……」
「要不就是你和你媽一起走，你選一個。」
我在趙子豪說話之前打斷他。
趙子豪噤聲了。
4
我當場給婆婆訂好了明天回家的機票。
看她抹著淚收拾好行李，我也去洗漱完睡下。
可我早上起來，卻發現泡芙不見了。
我找遍了家裡的各個角落，用泡芙最喜歡的零食引誘，它都沒有出現。
想到昨天我婆婆說的話，大概率是她故意把泡芙丟了。
我衝進婆婆的房間，看到她拉起衣袖，左手臂上有一道細長的傷口。
看見我進來，她匆忙把袖子拉下來，眼神慌亂，問我：
「你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了？」
我懶得跟她廢話，直接問道：
「是不是你把泡芙丟到外面了？你丟哪了？」
她動作一頓，正好這時趙子豪也進來了，她立刻開始哭喊：
「哎喲！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婦，不分青紅皂白就冤枉人啊。
「趕我走還不夠，還要讓我背黑鍋。
「我這是什麼命啊。」
泡芙丟了，趙子豪本來也有些著急，但是他媽一作，他就倒戈了。
「你怎麼上來就冤枉媽呢？她不會這麼做的。
「我等會兒陪你出門找找，也許是泡芙自己跑出去了。」
趙子豪的話把我氣笑了，我問他：
「今天早上門是關好的，難道泡芙會自己開門再關門嗎？」
趙子豪一愣，又轉頭對他媽說道：
「媽，是不是你昨天晚上開過門，泡芙趁機跑出去了？」
婆婆連忙接著趙子豪的話說：
「對，我昨天晚上開門幫你們扔垃圾去了，可能就是那時候跑出去的。」
婆婆說完，昂起頭看著我，眼裡是藏不住的得意。
看她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拿出手機：
「家裡的自動喂食器就放在門口，喂食器上有攝像頭，看一下攝像頭就知道是不是你了。」
婆婆的臉一下子垮了，求助地看向兒子。
趙子豪沒管她，走過來跟我一起看手機上的監控回放。
時間拉到昨天晚上，監控裡的畫面清清楚楚。
就是婆婆半夜用零食把泡芙引出來，再裝到籠子裡帶出去。
婆婆手上的傷就是泡芙反抗的時候撓出來的。
趙子豪這下終於相信了，畢竟養了幾年，他對泡芙還是有點感情。
他不滿地看著婆婆：
「媽你怎麼這樣？」
婆婆又哭起來：
「我還不是為了你好？養貓容易生病，她還因為貓不肯生小孩……」
我沒耐心聽她顛倒黑白，直接打斷她：
「你把泡芙丟哪去了？你告訴我，我去找。」
婆婆嘴唇嗫嚅了幾下，卻不說話。
趙子豪也著急了，問道：
「媽，你快說呀，泡芙在哪？」
面對兒子的質問，婆婆隻得破罐子破摔，來了一句：
「我哪知道，昨天晚上天太黑，隨便找了個地方就扔了。」
沒想到是這個結果，我狠狠瞪她一眼，轉頭就往外走。
走到門口，回頭對她說：
「要是找不到泡芙，我跟你沒完。」
5
我和趙子豪在小區裡找了一個上午，都沒有泡芙的蹤影。
臨近中午，趙子豪提議回去休息下。
我說：「你想回去就自己回去。」
趙子豪有些猶豫，外面的確很冷。
最後，他還是說道：
「老婆，我上去給你拿瓶熱水就下來。」
這一去就是十幾分鍾。
我在花壇邊坐下，想用泡芙以前的照片做一個尋貓啟事。
手機剛解鎖，業主群的消息彈了出來：
【今天早上在本小區撿到一隻長毛狸花貓，發現的時候貓咪被狗咬傷了，現在在 XX 寵物醫院，請主人盡快與我聯系。】
我一下攥緊手機，點開下面的圖片，就是泡芙。
圖片上的泡芙躺在籠子裡，腿上有兩個被狗咬傷的血洞。
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來。
我立刻打車去了寵物醫院。
撿到泡芙的女生還在那裡等著。
我謝過女生，把她墊付的醫藥費都轉過去後，又單獨給她發了一個紅包。
醫院檢查之後，泡芙的傷勢沒有危及生命，但還是要在醫院住幾天。
6
我從醫院回去後，他們母子倆正坐在沙發上舒舒服服地看著電視。
見我回來，趙子豪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老婆，你回來啦，我剛剛下去你不在。
「你也別太傷心，泡芙找不到了，我再給你買一隻更漂亮的。」
聽著他說的話，我才明白，他隻不過是把泡芙當成玩具。
買一隻更漂亮的？
他先看看自己長什麼樣子。
我對眼前這個男人感到陌生。
我印象中的他是初見時溫柔得體的貼心暖男，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和稀泥的好手？
之前婆婆沒有這麼多事，這點也就不明顯。
但是現在婆婆催生催得越來越緊，一個春節就鬧出這麼多事。
甚至為了催生把泡芙都扔了。
這個男人還可以像沒事人一樣，仿佛丁克的決定不是我們一起做的。
當初結婚時我們沒有決定丁克，是備孕了幾年沒有懷上，我和趙子豪去醫院做了檢查。
我去拿的體檢報告，上面寫著我的身體沒有問題。
但是趙子豪天生患有無精症，不能讓女人懷孕。
我當即把報告扔了，回家跟趙子豪說丁克也挺好的。
趙子豪當時對生小孩也沒什麼執念，也就答應了。
不知道如果趙子豪和婆婆知道是他不能生，會有什麼反應。
但現在告訴他們還早了點。
心裡做好了決定，我對趙子豪和婆婆說：
「泡芙找到了。」
婆婆撇了撇嘴，小聲嘟囔：
「找到了還哭喪個臉，給誰看呢。」
趙子豪說了句：
「是嗎，那挺好的。泡芙呢？」
「被狗咬了，在醫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