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
明明前一天什麼矛盾都沒有，第二天早上他看到我的時候忽然起身就走。
氣勢洶洶的。
這小孩吃炸藥了？
他奪門而出，常去的地方無非就那幾個。
我先去了酒吧準備碰碰運氣，沒想到運氣挺好，真讓我碰對了。
隻是少爺在無比煩躁地喝酒，一邊喝一邊和狗友倒苦水。
「你說她那個眼睛是怎麼長的？」
「我怎麼看一眼就忘不掉然後就做春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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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友不理解，為什麼少爺忽然看上了我這麼個窮酸鬼，剛見面的時候不是很嫌棄嗎？
江澄堯踢了那人一腳。
「你懂個屁，她跟你們這群腦子空空的草包才不一樣。」
「她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從來不生氣，那麼有耐心，我覺得一般的家教做不到這種，我覺得她是不是蓄謀已久，啊，蓄謀已久……」
少爺喝多了，有點語無倫次。
狗友也迷迷瞪瞪：「大少爺，你倒是說點我能聽懂的人話……」
江澄堯臉有點紅，聞言一笑。
「她勾引我，忍不了。」
「光做夢，沒意思。」
「想摁在床上親。」
5
聽完，我總算是明白他最近為什麼每天早上都那麼不對勁了。
我深知，這個時候湊上去絕對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算了，什麼時候都能學。
今天是學不了了。
我剛要轉身離開，突然接到了江總的電話。
她在那頭十分恨鐵不成鋼。
「小何老師啊，那個臭小子是不是又跑酒吧喝酒去了？」
「屁大點的人，剛成年呢就想學人家酒吧買醉——」
「我現在走不開，麻煩小何老師去幫我把他逮回來吧。」
我剛要開口拒絕，忽然收到一條進賬短信。
【您尾號 xxxx 的銀行卡收入 100,000 元。】
好。
這還跑什麼？
「江總您放心，我一定把他好好帶回去。」
那邊江澄堯閉著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想著想著忽然就笑了起來，那個笑容，那叫一個耐人尋味。
「天為什麼還不黑，想睡覺了，想做夢了……」
這夢必然不是正經夢……
我嘆了口氣，為了那十萬塊，硬著頭皮也得往前衝。
「少爺，少爺，好啦，不要喝了，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他喊過來的那個狗友，現在還算清醒，就是看到我的表情相當精彩。
「诶？天不是還沒黑嗎，我怎麼就看到小老師啦？」
「不行，這是在酒吧，不行的不行的，得回家才行——」
聽他自己提到回家這個字眼，我趕緊乘勝追擊，又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那要不要跟我回家呀？」
「不喝酒了好不好？」
我也不知道他喝了多久，我隻知道他現在看上去智商基本上為負數，非常好哄。
我一說完他就開始點頭。
他超跑就兩個座位叫不了代駕，我又不會開車，隻能打車帶他回去。
按平常來說，出租車少爺肯定嫌棄的要S。
絕對不肯坐上來。
今天因為醉了，全程倒是乖的很，屈著身子倒在我的肩膀上，閉著眼睛也不說話。
不知道喝醉的少爺腦袋瓜裡到底是些什麼東西，能讓他時不時傻笑兩聲。
這一八八大高個，想要倒在我這一五八的肩膀上，屬實是個相當憋屈的姿勢。
偏偏他還笑得開心。
要是少爺清醒的時候也有這麼好哄就好了。
唉——
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地把少爺帶回了家，還拿了十萬塊，我的心情好的不得了。
如果剛推開門，他沒有忽然把我摁在門板上，掐著我的下巴就開始親，就更好了。
如果燈一亮，我沒有看見坐在沙發上目瞪口呆的江總，就更好了。
6
「小何老師啊，阿堯這段時間英語進步飛速，真是多虧了你。」
一般以這種客套話開頭，無一不是綿裡藏針。
重頭戲都在後面。
我大概能猜到她要講什麼。
不過這是金主媽媽，我是不會和她嗆聲的。
無論她說什麼，我都笑著點頭。
「小何老師，你應該知道，阿堯馬上就要出國了。」
聽到這裡，我以為應該是要開始勸退了。
所以我順著她的意，趕緊連連擺手。
「啊，江總，您不用擔心，我不喜歡他的，更不會糾纏他什麼。」
「這真的隻是個誤會……」
「您應該對我做過背調，我是個窮學生，揭不開鍋的那種，接了您的招聘，我唯一的目的隻有帶少爺學好英語，然後拿錢走人。」
「少爺出國之後也不會跟他有任何聯系影響他的，您可以放心。」
張總好像對我這個反應有點錯愕。
隨之而來的卻是樓上一聲震天的關門聲。
江澄堯站在樓梯上，紅著眼看我，指了我好幾下。
「何淼菱，你行。」
然後快步離開了這裡。
其實我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
我也沒有做錯什麼。
所以我並不是很懂，他生這麼大氣的理由。
江總卻忽然嘆了口氣。
「我和他爸離婚很早，公司工作又忙，從小到大對他的照顧都很少，也一直感覺虧欠了他很多。」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見這臭小子這麼依賴一個人。」
「你不知道他的狗脾氣氣跑過多少家教。」
「小何老師大概是誤會我的意思了。」
「他昨天突然打電話，支支吾吾問我，可不可以不出國。」
「我當時還沒明白他的意思，今天見了就懂了。」
「我對你做過背調，也知道你想替家裡還清債務，最大的夢想是能出國進修自己最喜歡的專業。」
「我的原意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出國。」
「現在看來，估計是這小子自作多情了。」
這一通下來，差點給我 cpu 幹燒了。
少爺，是真的被我一套哄孩子的連招直擊心靈了啊……
就這麼水靈靈地把自己給攻略了嗎？
剪秋，本宮的頭好痛……
後面我答應江總會按照合同的約定，一直給少爺帶課到他出國。
但從這天開始，少爺跟我的關系跌破了冰點。
是他開始了單方面的，額，怎麼說呢，應該是冷ƭűₒ戰吧。
別說學習了，連句話都不願意回我。
他那群狐朋狗友和他統一戰線，現在看他這麼厭惡我，又開始了他們的捉弄。
十次去找他，有九次是狼狽著離開的。
他冷眼旁觀，恨不得將我盯出一個窟窿。
「沒事，反正她有錢拿。」
「有錢拿她就開心。」
在我又一次在盤山公路尋他時，看見他的副駕駛帶了個女孩子。
女孩子毫不吝嗇對他車技的誇獎，從下車到他走到我面前，誇了一路，一路上眼睛都在冒星星。
我依舊一如既往地笑著問他今天要不要學習。
他將手搭在那個女孩子的肩膀上。
「你英語怎麼樣？能教我嗎？」
女孩子挺起胸脯十分驕傲地說自己是專業的。
江澄堯對我抬了抬下巴，笑得一臉無所謂。
「看見沒？有人教了。」
「你可以走了。」
我看了看日期，今天好像差不多是約定的最後幾天了。
提前這麼幾天，應該也無傷大雅。
終於要解放了。
我長舒一口濁氣，直接轉身，撥通了江總的電話。
「江總您好我是何淼Ṫù¹菱。」
「合約可以到此為止了。」
7
江總那邊答應得很爽快。
「錢已經打到你卡上了，小何老師，前程似錦呀。」
「謝謝江總的祝福，會的。」
掛斷電話，看了一眼進賬信息，心中的大石終於落地，我的腳步也更加輕快起來。
我想著從今往後的打算。
想著媽媽彎了一輩子的脊梁終於能直起來。
想著 A 國我最向往的神聖學府。
好像真的馬上就會有光輝燦爛的未來。
這樣的喜悅之下，什麼都不重要。
他們的數落羞辱不重要。
少爺的諷刺與故意試探更不重要。
今天過後，我會和這裡劃清界限。
我會開始全新的人生。
所以我走的時候，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自然沒有看清江澄堯臉上顯而易見的慌亂。
他想不明白。
他隻是想刺激我一下。
明明他覺得我為他做了那麼多，我有的耐心和包容，根本就已經超出了țŭ̀₎一個普通家教應該做的。
還有看著他好好學習時，那樣欣喜的眼神。
不是說人的眼神再怎麼藏也是藏不住的，眼神根本就不會騙人嗎？
他認為，我應該也是對他有感覺的。
他覺得不公平。
為什麼他那麼喜歡我，甚至為了我想放棄出國，為什麼我能那樣焦急地擺手說自己對他沒有感覺。
為什麼？憑什麼？
所以少爺有脾氣了。
有脾氣就要發出來。
可是這一次，我再也沒有哄他了。
我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這裡，步伐越來越快，好像想趕緊劃清界限。
江澄堯有一種錯覺。
如果他再這樣僵著，往後餘生或許都不會在和我有交集了。
他想著，鼻頭忽然開始泛酸。
他緩緩蹲了下來，把所有的自尊都甩在了一旁。
他把臉埋在了膝蓋處。
悄悄地抹眼淚。
「騙子。」
「為什麼要玩弄我的感情。」
「大騙子。」
「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我。」
8
少爺哭了這樣的場面，在他一眾好友的人生名場面集錦裡是不太可能敢想的。
但就是這麼詭異地發生了。
以至於後來我也會懊惱，那天要是走慢點就好了。
畢竟少爺哭，確實稀罕。
那天後不久，我的交換生申請也審批通過了。
沒什麼課，我先回了一趟老家。
我是窮山溝溝裡出來的唯一一個女大學生。
但這樣的名頭並沒有讓我們家遭受的非議少一點。
爸爸去世後，媽媽一個寡婦拉扯著五歲的我，拒絕了無數當時對她S了丈夫還帶著個小拖油瓶的境遇嗤之以鼻又饞她風韻猶存的男人。
她堅決不再嫁，因為我一句想讀書想走出去，用單薄的脊梁撐起了整個家。
她讓我好好讀書，從不跟我說在這樣的山溝裡，寡婦帶著個沒有把的賠錢貨，要供她上大學，會被多少人戳著脊梁骨罵。
我從小到大遭受的那些惡意，是在京城，這些少爺小姐們苦思冥想怎麼捉弄我才能讓我破防時想象不到的。
所以我什麼都能忍，怎麼樣都不會生氣。
我窮怕了，苦怕了，我就是喜歡錢。
我不僅喜歡錢，我還要光明正大地帶著錢回去，讓他們知道，我媽生我養我，要我讀書，從來不是個錯誤的決定。
女人又怎麼樣。
我一樣ţũ̂⁴是最有出息的。
男人又怎麼樣。
一輩子在窮山坳裡混吃等S。
井底之蛙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