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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勿問歸期 3705 2025-08-27 15:3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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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霓裳,以後我每年為你制一支玉簪。


     


    「绾著發,便不會受傷了。」


     


    他遍尋各地上好玉石,真的每年都會送來一隻。


     


    每一隻玉簪,樣式都是時下新奇又別致的。


     


    我喜歡得緊,日日都戴。


     


    他說,要讓我年年換著新花樣,省得戴膩了。


     


    我望向銅鏡,隻見頭上正簪著一隻羊脂玉簪。


     


    那是雙燁然今年年初便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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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毫不猶豫地拔下這支玉簪,齊腰的長發便披泄下來。


     


    我拿在手上細細端詳。


     


    整個玉簪雕琢成一朵盛開的玉蘭。


     


    通體晶瑩,似有波光流動。


     


    可下一秒,我毫不猶豫地將它化為灰燼。


     


    我在院子裡的紫藤樹下挖出幾個小坑。


     


    又找出紅布攤開,將這一根根碎掉的玉簪分別包好。


     


    我伏坐著,一頭青絲散落地上。


     


    我撫著碎掉的玉簪,像是撫著這五年時間的墳墓。


     


    雙燁然進別院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大驚失色地衝過來。


     


    他推開伏坐在地上的我,慍怒不已:


     


    「你又在發什麼瘋!


     


    「我千辛萬苦為你做的玉簪,為何要碎了它!」


     


    7


     


    我被他推倒在地,湿冷黏膩的泥土把我的衣裙弄得髒亂不堪,狼狽極了。


     


    可我笑出了聲。


     


    我笑著,聲音卻極冷:


     


    「不知為何,我回到這裡,玉簪便碎了。


     


    「想是時間到了。」


     


    雙燁然低頭看我,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他蹲下身扶起我,溫聲道:


     


    「碎了便碎了,師兄為你再做便是。


     


    「莫說五根,五十根也做得。」


     


    這樣的溫言軟語,我很久沒聽到過了。


     


    可我不想聽了。


     


    他已經不是五年前那個,日日跟著我,要護著我的那個人了。


     


    「不必了。


     


    「你現在是宗門裡最具天資的弟子,何必浪費時間在這些事情上。」


     


    我不動聲色地掙開他,轉身就要回去。


     


    雙燁然竟以為我是在鬧脾氣,一伸手就將我拽進他的懷裡。


     


    「霓裳,我知你說的是氣話。


     


    「這段時間師父交代我許多事,我一時間忽略了你。


     


    「你我還是最心意相通的,不是嗎?」


     


    他從背後環著我,鼻息吹得我耳朵滾燙。


     


    「還沒恭賀我們小霓裳突破化血境界呢。


     


    「讓我好好為你慶祝一番,可否?」


     


    若是從前,我可能已經雀躍起來。


     


    現在,我隻覺得心如止水。


     


    我一根一根掰開他的手指,從他懷中掙開:


     


    「那師兄便為我做一次香酥鴨吧。


     


    「很久沒吃到了。」


     


    我笑起來,雙燁然卻愣了。


     


    哪次吵嘴,我不是要鬧個人仰馬翻就是大呼小叫。


     


    什麼時候這麼好打發過。


     


    他眼眸閃爍著,不安的情緒在隱隱作祟。


     


    他很快就按下了這些情緒,笑著應了我。


     


    我想,他一定是在想。


     


    這麼依賴他的我,被他手拿把掐的我,怎麼可能離開。


     


    可他不知道,所有那些被拿捏的人,都是心甘情願的。


     


    而我現在,已不願了。


     


    8


     


    雙燁然為我做香酥鴨的那天。


     


    正是我要離開的時候。


     


    我撫著院裡那棵盛開的紫藤。


     


    甘溪站在我背後,沉默半晌道:


     


    「小姐,都準備好了。」


     


    我沒回頭看他:


     


    「你在這裡多留幾日罷。


     


    「我走得急,但這裡,要有人替我跟師父道別。」


     


    我在院裡等雙燁然半晌,卻等來了另一個人。


     


    慕凝。


     


    她眼裡雀躍又明亮:


     


    「師姐,師兄說他今日要做香酥鴨,我來幫他備菜。


     


    「上次吃了實在是難以忘懷!師姐,你不會笑我貪吃吧?」


     


    香酥鴨工序繁雜,每做一次便要兩三個時辰。


     


    以往除了我,隻有師父老人家嘗過雙燁然這道拿手菜。


     


    他竟不知何時也願意為她「麻煩」。


     


    甘溪見狀退了下去。


     


    我笑了笑,卻沒作聲。


     


    四下無人,慕凝悄悄上前幾步。


     


    不同於往日的明媚天真,她眼裡滿是快意和挑釁:


     


    「師姐,你已經好幾個月沒吃過師兄做的香酥鴨了吧?


     


    「怎麼辦,這個月,師兄為我做了六次。


     


    「隻因我覺得好吃。」


     


    我沉默半晌,垂下眸沉聲道:


     


    「慕凝師妹,你入門時,師父跟你說的話還記得嗎?」


     


    慕凝眼神裡不明所以:「跟這有什麼關系?」


     


    我繼續說著:「師父希望你勵精圖治,砥節礪行。


     


    「可你有著這樣的天資——


     


    「為何要把時間與精力放在這虛無縹緲的爭搶上?」


     


    慕凝像是被刺痛一般,身形幾不可聞地晃了晃。


     


    她惱怒不已,正要反駁什麼,卻突然向後趔趄,跌落在地。


     


    她的頭正磕碰在石凳上,登時血流如注。


     


    慕凝委屈的梨花帶雨,叫人不住地心生憐憫。


     


    我還沒反應過來這一切,臉上就被狠狠地摑了一耳光。


     


    「葉霓裳,我以往怎麼沒發覺你竟如此惡毒!


     


    「慕凝做了什麼,要你這樣把她往S裡推?」


     


    9


     


    一時間,別院裡變得聒噪起來。


     


    小師妹靠在雙燁然懷中哽咽著求他別怪我。


     


    雙燁然對我怒目而視,控訴我實在是心如蛇蠍。


     


    甘溪已經拔出了長劍,緊緊護在我的身前。


     


    我沒有做任何解釋。


     


    任何解釋,在這一切面前,好像都很無力。


     


    雙燁然抱著小師妹衝了出去,眼裡滿是嫌惡。


     


    別院狼藉一片,我備好的酒盅被拂落,碎了一地。


     


    隻餘一隻完好的。


     


    我撿起那隻完好的酒盅,坐在石凳上,細細地擦拭。


     


    我苦苦守了五年的別院,最後還是一片狼藉的收場。


     


    甘溪擔憂地看著我:「小姐……」


     


    我坐在夜色下,頭也沒抬:


     


    「你先下去吧。」


     


    夜色清冷如水。


     


    我就這樣靜靜地在這裡,坐了一整夜。


     


    待天邊泛起魚肚白,我終於開了那壺瓊花露。


     


    那是我入門時便埋在樹下的酒。


     


    今年正是第五年。


     


    入口清甜,隱約還能嗅到瓊花香氣。


     


    我將那盅瓊花露與天地舉杯,仰頭一飲而盡。


     


    天地若知,是否可應了小女子的祈求?


     


    祈求今生與雙燁然,不復相見。


     


    飲完那盅酒,我提筆給雙燁然留了封書信。


     


    內容隻有十個字:


     


    「聞君有兩意,此生相決絕。」


     


    我將其置於別院最顯眼處,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裡。


     


    10


     


    回長安的路,坐馬車要兩日。


     


    而我輕功御劍,隻需兩個時辰。


     


    這兩個時辰的路,我走了五年。


     


    回想這五年,爹娘不止一次地著人遊說我。


     


    遊說的理由也五花八門。


     


    我都執拗又固執地拒絕了。


     


    有時是爹身體抱恙,請我回家看望。


     


    有時是哥哥喜得貴子,來人傳訊。


     


    更多的時候,是一些瑣事。


     


    比如,我的院子重新修葺了。


     


    又比如,長安哪家的貴女成親了。


     


    以及,與我定下娃娃親的那位,鎮國將軍的嫡長子關瀾。


     


    似是至今仍在等我。


     


    關瀾……


     


    不,現在應當叫關將軍了。


     


    他十六歲便隨父從軍,徵戰四方。


     


    如今已是戰功赫赫的三品昭武將軍。


     


    我垂眸,輕嘆了口氣。


     


    不由自主回想起三年前,最後見他時的樣子。


     


    那是我剛入宗門的第二年。


     


    母親實在是想念我,便裝病著人把我給「請」了回來。


     


    母親央我再留一日,她要親自為我下廚。


     


    我那時非常固執,前腳答應得好好的。


     


    可等母親出了房門,我便要翻牆走。


     


    那是一個秋末的雨夜,西風落葉,大雨滂沱。


     


    我輕巧地翻過院牆,卻見到了屋檐下的關瀾。


     


    他不知站了多久。


     


    長袍的下擺被打湿大半,鞋襪已是湿透了。


     


    他的眼睫和發梢都沾著水珠,定定地看著我,黑眸裡光點稀疏破碎。


     


    「又要走了?」


     


    面對關瀾,我一直是心虛的。


     


    我定住腳步,沉默地點點頭。


     


    他低下頭,隔著厚重的雨幕,我看不清他的情緒。


     


    我猶豫許久,還是開了口。


     


    「瀾哥哥。


     


    「不如,我們退婚吧。」


     


    關瀾抬頭看我,面上血色盡失。


     


    他背過身去,整個人像是籠罩在陰影裡一般。


     


    「你走吧。


     


    「這話,我沒聽過,你也沒說過。」


     


    我站在他身後,咬著下唇,沉默良久。


     


    最後還是走了。


     


    現在回想,他定是知道雙燁然的。


     


    可他卻裝作不知,裝了五年。


     


    轉念間,我已到了河陽侯府。


     


    父親和母親已早早候在門前了。


     


    三年未見,他們二人都蒼老了許多。


     


    母親一把將我攬在懷裡端詳著,父親也抹起眼淚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們霓裳,如今已經是大姑娘了。


     


    「隻是太瘦,讓母親好好為你補一補。」


     


    我撫著母親發髻邊的銀絲,心裡滿是愧疚和自責。


     


    鼻尖酸澀,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母親身上是好聞又熟悉的蘭花香氣。


     


    我貪戀地嗅著,有些許哽咽:


     


    「是女兒的錯。


     


    「女兒再也不會任性妄為了。」


     


    11


     


    一路上,見府中下人皆是喜氣洋洋的。


     


    慶合卺,期偕老。


     


    房檐廊角,梅枝桂樹上都披著胭脂紅的紗幔。


     


    父母帶著我到前廳,跟我細細地囑咐明日大婚的事情。


     


    母親的安排細致入微,每一處都為我考慮得周到又妥帖。


     


    我心下柔軟,笑著說:「母親的安排,自然是最好的。」


     


    母親突然紅了眼眶,正要說什麼,這時下人突然來報。


     


    「夫人,鎮國將軍與其子關瀾到了。」


     


    母親用手帕擦了擦眼角,連忙道:


     


    「是,怎麼忘記這個了?


     


    「快快有請,明日便要成婚了,需得讓你們二人見一見才是。」


     


    時隔三年,我就這麼見到了關瀾。


     


    許是兩家人明日便要結為親家的緣故,父親與鎮國將軍關濤相談甚歡。


     


    我坐在一旁,不動聲色地打量我的準夫婿。


     


    他今日未著戎裝,一身玄色金絲暗紋長袍,腰間別著佩劍,以及……


     


    掛著一隻極不相稱的碧色佩囊。


     


    佩囊有些褪色,年歲看起來有些長了。


     


    那是幼時的我初學女工時繡的。


     


    沒想到他還留著。


     


    他見我目光停在佩囊上,向我望過來。


     


    一時間,他眸中千般情緒流轉。


     


    是羞赧灼熱的,卻又是隱忍晦澀的。


     


    我收回停駐的目光,笑著望向關瀾:


     


    「三年不見瀾哥哥,如今已是關將軍了。」


     


    「裳兒,別來無恙。」


     


    關瀾竟與我同時開口,目光觸碰,我們都笑了起來。


     


    關瀾與我聊帶兵軼事,我跟他講宗門歷練。


     


    我們閉口不談這五年。


     


    直到甘溪突然闖進府中前廳。


     


    他伏在我耳邊:


     


    「小姐,屬下在回府路上失察,雙燁然跟到府上來了。


     


    「現在正在府外,鬧著要見小姐。」


     


    我找了個由頭帶著甘溪離開了前廳。


     


    時間緊迫,甘溪極快地向我簡單稟報。


     


    原來我離開了不到一個時辰,雙燁然便來找過我。


     


    他怒氣衝衝地來,也見到了那封訣別信。


     


    可他見到甘溪的第一件事,便是讓甘溪給我傳話。


     


    他詰問我歸期何時,要我一個時辰內趕去慕凝那裡,給她道歉。


     


    那封信被他撕得粉碎,劈頭蓋臉甩到甘溪臉上。


     


    他說,讓我別使那小性子,他膩了。


     


    甘溪自然是沒搭理。


     


    不出意外地,兩個時辰後,他又來了。


     


    態度極為囂張,言語間盡是威脅。


     


    甘溪差點要捅他個對穿。


     


    雙燁然以我貪睡誤了早修為由,怒氣衝衝地去找師父告狀。


     


    從師父那裡,他才知,原來我真的下山了。


     


    他費了些時間趕上甘溪,一路悄悄跟著,這才到了河陽侯府。


     


    我沉默半晌,還是對甘溪道:


     


    「你安排他去侯府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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