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清脆的巴掌聲聽得我心驚肉跳。
這種令人窒息的中式恐怖讓我頭皮發麻。
魏星衍眼神狠厲得令我害怕,他的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
「夫人瘋了,把她綁回去!以免讓外人聽到她瘋言瘋語,壞了咱們侯府的名聲!」
蘇婉寧被魏星衍帶來的人拖下去,關進柴房中。
我想伸手阻攔,但我如何反抗得了眼前這個可怕的男人。
蘇婉寧的兒子也被侯府的乳娘抱在懷裡。
孩子被嚇得哭鬧不止,但魏星衍的眼神如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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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吞了口唾沫:「要不,讓我哄一哄孩子試試?」
魏星衍瞥了我一眼,默許了我的建議。
畢竟在他眼裡,我也不過是他的追求者之一。
我連忙把蘇婉寧的兒子抱入懷中。
我和孩子相處過一段時間,他對我比較熟悉。
在我的安撫下,孩子漸漸安靜下來。
但孩子很害怕,緊緊摟住我的脖子。
於是我提議:「孩子往常吃過午飯後就睡了,等他睡著後再帶下山,侯爺趕路也方便些。」
魏星衍深深地盯著我,眼神疲憊卻又多了幾分意味。
他說:「阿姐,如若當初我選擇你,而不是那瘋女人……」
我嚇得一頭冷汗,連忙打斷他:「侯爺說笑了,貧尼早已斬斷紅塵,不問俗事。
「出家人慈悲為懷,貧尼隻不過是見小施主哭得可憐罷了!」
魏星衍抿了抿唇,終究不再說話。
魏星衍一行人留在庵裡吃齋飯。
我往他們的飯裡撒了一把蒙汗藥。
然後我抱著孩子到柴房找蘇婉寧,讓她趕緊逃。
我說:「魏星衍瘋了,你跟他回去一定沒好事,你不如逃走吧。」
蘇婉寧決然:「我明白。」
我不敢讓她逗留太久,以免魏星衍的人醒過來。
我把私藏的銀兩和孩子都塞入她懷裡。
可蘇婉寧接過孩子,突然想起什麼,渾身一顫。
蘇婉寧痛苦地望著孩子,最終卻下定決心:「阿姐,我沒辦法帶孩子一起逃。
「古代的生活條件太差了,他與我流離失所,風餐露宿,我擔心一個人養不活他!
「魏星衍……他畢竟是孩子的親生父親,他怎麼樣也不會弄S唯一的嫡子。
「我雖然痛心,但隻能選擇骨肉分離。」
我含淚地點點頭:「我尊重你的選擇。」
蘇婉寧低頭親了一口孩子,然後頭也不回地跑出大門。
我抱著孩子,靜靜地看著她離開,心裡卻難過極了。
蘇婉寧隻是想離婚爭孩子的撫養權,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萬惡的封建社會啊!
可蘇婉寧沒跑出去幾步,一把刀抵在我的脖子上。
魏星衍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的背後。
他的語氣森冷得像毒蛇:「婉寧,你再往前跑一步,休怪我對你姐姐不客氣!」
蘇婉寧的腳步頓住,背脊一僵。
10
最終。
蘇婉寧跟魏星衍走了。
她明明有逃跑的機會,但她擔心魏星衍傷害我。
但其實,我沒跟她一起逃,就是篤定魏星衍不敢傷我。
在古代,宗教勢力是一股很神奇的存在。
有時候,宗教勢力甚至會讓封建皇權感覺到威脅。
在佛門重地犯S戒,會犯眾怒。
哪怕魏星衍是封建貴族,他也不敢S我。
但蘇婉寧是個聖母人設啊。
她不敢賭,所以她拿自己換我平安。
現在,輪到我擔心蘇婉寧的安危。
魏星衍帶人離開前,我忍不住喊住他:「侯爺!」
魏星衍頓住腳步,沒有回頭。
我勸他:「請看在你們兩人曾經相愛,她又為你誕下一子的分上,別傷害她。」
魏星衍語氣有些奇怪:「阿姐放心,夫人隻是被我寵得沒規沒矩,才會如此離經叛道。
「回去之後,我會請宮中嬤嬤規訓好她,讓她學學為妻之道。」
他用的是「規訓」二字。
此二字讓人不寒而慄。
但魏星衍人多勢眾,我無能為力。
我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
在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聽到蘇婉寧的消息。
我借口給京中貴婦上門看診,輾轉幾個月才打聽到魏星衍把蘇婉寧關進了侯府祠堂裡。
有一回,我假裝化緣,故意敲祠堂的門。
看門的老婆子讓我在門外等著,轉身去廚房給我弄齋飯。
趁這個空當,我趴在門上拼命從門縫偷窺。
我透過一絲門縫,終於看到了院子裡一道熟悉的身影。
蘇婉寧因為背不出《女則》,正被嬤嬤體罰。
她的面色蒼白如紙,頭頂著厚厚的書,站在太陽底下被嬤嬤打手心。
這跟現代網癮少年被送去某某書院電擊又有什麼區別呢?
蘇婉寧穿越前起碼在現代社會做過十幾年的人。
可現在,他們卻要把活生生的人規訓成奴。
蘇婉寧本來就有些產後抑鬱。
他們是想逼S她啊。
而且這是幾個月以來,我離蘇婉寧最近的一次。
可祠堂守衛森嚴,不遠處的侍衛都配了刀。
別說蘇婉寧,就是一隻蒼蠅都飛不出這間大宅門。
我手無縛雞之力,又怎麼指望我孤身一人對抗封建社會?
11
自那天起,我每天除了看病,就是研究穿回現代的辦法。
我意識到,我在古代當尼姑,努力治病救人也沒什麼用。
我隻是暫時沒有被他們發現而已。
我頻繁地做噩夢。
我夢到有一天,我因為說了一句我自以為正常的話,不小心挑戰了他們的統治思想,魏星衍便率烏泱泱的人群湧入尼姑庵中。
古代男人獰笑著審視著我。
他們手上握著一條名為「規訓」的鞭子。
而我無路可逃,在夢中嚇得尖叫。
我因此落下個半夜驚醒的毛病。
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把我嚇得從床上坐起,久久無法入眠。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整整一年。
終於有一天。
我在清醒和發瘋之間,意識一陣恍惚。
傳說中的穿越金手指——系統突然上線了。
我終於看到離開的希望,腦子瞬間清醒了!
系統想讓我攻略古代男人。
於是我偷偷給那男人下藥,讓他纏綿病榻。
對方遍尋京城名醫,也沒治好他的病。
我在那男人因病絕望得想要跳河自盡時,才閃亮登場。
我治好他那天,他對我的好感度爆棚。
他不但要送我「再世華佗」的牌匾,還要捐款給我們尼姑庵修葺破舊的房屋。
系統被我的極限微操氣得屏幕黑了幾天。
但系統隻讓我刷好感度,沒規定我隻能靠談戀愛刷好感度啊。
我耐心等系統回應。
系統失蹤了三個月,這才不得不回來面對我。
它不情不願地給我開通穿越權限,從此自閉了。
而我,仍需要一個時機。
我努力工作,不斷刷我的名氣。
魏星衍這樣對蘇婉寧,他遲早需要請我去看病。
12
蘇婉寧不愧是女主,太經虐了。
我在尼姑庵等了三年,成了京城遠近聞名的女神醫。
我這才終於等到這個機會。
魏星衍派人來請我。
因為他說蘇婉寧快S了。
我跟在他身後,終於走進這座守備森嚴的府邸。
魏星衍大概擔心我帶蘇婉寧逃跑,今日侯府的侍衛比往常更多。
從大門進到內院,幾乎五步一侍衛。
就是隻蒼蠅,也插翅難飛。
進入蘇婉寧的寢室,我看到一個衣著華麗的孩童跪在病榻前:
「母親,您對父親服個軟,好不好?
「這幾年來,兩位姨娘悉心照顧盛兒和父親,亦十分敬重您。
「您何苦這般善妒,竟容不下兩個姨娘……」
蘇婉寧冷冷地打斷他:「滾!」
孩童依舊苦口婆心:「母親……」
「你給我滾吶!」蘇婉寧突然暴起,抓起床上的玉枕往孩子身上砸。
那孩子被砸疼了,嚇得哇哇大哭。
周圍的婆子丫鬟便連忙抱走孩童。
我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蘇婉寧的兒子竟然長這麼大了。
他不再是從前那日夜啼哭,全身心依賴蘇婉寧的嬰兒。
他今年五歲了,已經接受了古代的教育和啟蒙,是個地地道道的本土封建貴族了。
也不知當年蘇婉寧為他受盡痛苦和折磨,在圖些什麼。
身旁的魏星衍早已氣得臉色鐵青,衝到床邊衝她咆哮:
「你怎如此歹毒,竟連自己親生兒子也下如此重手?!
「你真是個瘋婆子!」
蘇婉寧睜眼看到來人是魏星衍,幹脆不再說話,自暴自棄地閉上了眼睛。
她躺在床上,一副半S不活的模樣。
就像枯槁的幹枝,早已失去往日的生機和活力。
我連忙上前勸魏星衍:「施主,不如先讓貧尼替她診治。
「您又何必跟一個將S之人計較?」
魏星衍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我坐在床邊輕輕嘆息。
蘇婉寧聽到我的聲音,兩行眼淚從眼角滾落。
她顫抖地喊了聲:「阿姐……」
她似有很多話同我說,但我用食指壓在嘴唇上,示意她噤聲。
她意識到周圍都是外人,便立刻明白我的意思。
我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問道:「事到如今,你可願跟我回去?」
剎那間,蘇婉寧晦暗的眸子迸發出希冀的光!
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止不住流眼淚。
我低聲補充:「你不用說話,隻需點頭或者搖頭來回答我。」
蘇婉寧用力點頭,整個人都在顫抖。
我毫不猶豫,開啟系統穿越功能。
下一秒。
一道白光籠罩了我們。
13
我穿回現代,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我想蘇婉寧應該穿回屬於她的時空和身體裡了。
我的穿越後遺症就是嚴重的睡眠障礙。
因此,我不得不求助心理醫生。
此後半年,我一直定期復診。
直到有一天,我在等醫生叫號的時候,碰到一個中年女人。
雖然對方容顏不再年輕,但我與她眼神相對的一瞬間,便認出了彼此!
我與她同時驚呼:
「阿姐!」
「蘇婉寧!」
蘇婉寧含著淚衝我微笑。
我們倆分別拿藥後,相約去附近的咖啡店敘舊。
蘇婉寧是古早言情女主,她穿越的時間是在二十年前。
我今年二十歲,她今年卻有四十歲。
她穿越回現代的時候, 抑鬱症已經嚴重到軀體化的地步了。
她在療養院住了五年,這才慢慢回歸社會。
隻是這麼多年下來, 她跟我一樣患有嚴重的睡眠障礙。
蘇婉寧笑得自嘲:「我也沒辦法,我總是控制不住地做噩夢, 一想到那幾年被規訓的時光,就整夜無法入眠。」
我無奈:「你怎麼不假意屈服,起碼不虐身。」
蘇婉寧回答:「我試過了,但隻要想到我要跟其他女人共享一個男人,我就生理性反胃。
「生理反應, 我控制不住啊。」
我說:「反胃也有可能是抑鬱症軀體化的表現。」
蘇婉寧嘆了一口氣:「可能吧。」
我又問她:「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蘇婉寧說:「挺好的。」
她看了我一眼,解釋:「我穿回來後, 病得很重,幸虧我鄰居家的哥哥一直對我不離不棄。
「他們家父母雙職工, 他本人也是大學老師。我覺得他家境不錯,又知根知底,後來就嫁給他了。
「後來我在現代生了孩子,產後住月子中心, 出月子中心後他們家給我請了一個保姆。
「每當生活有磕絆的時候,我都自我安慰,現在的生活起碼比古代好。
「女人選擇進入婚姻時, 不要隻圖一個男人對你好,也不能光圖那個男人的錢。
「你要清楚地知道,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對方能不能提供你想要的生活。
「如果對方不能滿足你既要又要的需求,那不如一直單身。」
我望著蘇婉寧,突然意識到她真的成長了。
要不怎麼說,婚戀市場上, 二婚女人不受歡迎。
因為蘇婉寧經歷過一段婚姻,已經能夠明白自己想要什麼。
我想, 今後她一定會過得很好。
我和蘇婉寧喝完一杯咖啡, 便相互道別, 各自回家。
我們離開咖啡廳時,與兩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擦肩而過。
那兩個姑娘是學生的模樣。
她倆頭挨著頭, 正在分享一本網絡穿越小說。
小姑娘感慨:「男主好帥好帥!我要是也能穿越, 被這樣寵著就好了……」
我和蘇婉寧被這天真的話語弄得面面相覷。
蘇婉寧心中五味雜陳, 她很想勸阻什麼, 但喉嚨動了動, 終究不再說話。
有些南牆要自己撞過,才知道回頭。
有些勸諫,要自己切身體會過,才聽得進去。
蘇婉寧現在是個四十歲的大姐姐。
她要是衝上去勸阻,指不定會被罵一句:
「你沒病吧,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大姐!」
我和蘇婉寧沉默了足足三分鍾。
最終,我把她推出門外:「走吧,蘇婉寧。
「那是屬於她們的故事。」
而我和蘇婉寧,現在不過是兩個有嚴重睡眠障礙的病友。
我們的任務是生存、治病, 不是給人說教。
我們走出商場。
外邊,是現代社會的車水馬龍。科學日新月異,社會每時每秒都在進步。
我知道。
這才是屬於我和蘇婉寧的時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