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那會直接暈倒快把我嚇S了!」宋冉說完,拉著我看了一圈,確認沒什麼事之後,又神神秘秘地湊過來,壓低嗓子,「姐姐,那個潑酒的是你男朋友嗎?他也太帥了!」
記憶雖然還沒斷完,但那會我又已經有些暈了,於是語氣不是很確定:「宋清灼?」
說到會場,我又問:「後來怎麼處理的?」
「當然是那個下頭男瘋狂道歉啦!著急忙慌地讓秘書蓋公司的章,生怕你男朋友再潑他一瓶。但我那會兒剛走過去,就看到你暈倒了,還好他一把扶住你,我連忙過去問你怎麼了,剛好那會我媽也過來了,他把你抱到休息室之後,說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就把你交給我和我媽了。」
「謝謝……但他不是我男朋友。」
「可是,姐姐……」宋冉挑了挑眉,吃瓜好奇寫在了臉上,「你那會兒暈過去的時候還叫了那個哥哥的名字诶!」
「如果不是男朋友,那肯定也是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吧!」
我猝不及防地被剛喝進去的水狠狠嗆了一大口。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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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想起來,我和宋清灼其實隻是一段普通又幸福的校園戀愛。
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其實有非常多的風言風語。
有人說他大少爺一時新鮮感,隻不過是想試試清高的貧困女學生,很快就會提分手。
也有人說我是個拜金撈女,看上了宋清灼的錢,很快就會被甩。
但偏偏就在周圍人日復一日的闲言碎語中,我們談了三年的戀愛。
一起吃飯,一起學習,一起散步回宿舍,聊聊彼此的專業課,說說日常生活。
我還是忙,忙著上課,忙著兼職,忙著參加活動比賽,忙著績點和獎學金,忙著攢生活費,忙著力所能及給爺爺買點東西。
宋清灼也忙,有密密麻麻的專業課和各種含金量很高的比賽,他要學的東西也很多,多門外語、多種樂器。當然,他和家裡關系緩和之後,還有接踵而來的各種各樣聚會,甚至偶爾還需要回家應酬。
但每逢周末,他都會按時送我上公交車,等我家教結束回去,他又早已在學校門口早早等著。
我們會一起去吃飯,偶爾還去看個電影,再一起牽手在操場上溜達幾圈,最後散步回宿舍,那也是我每周最為輕松的時刻。
當然,幸福的生活中也偶爾冒出刺來。
他第一次帶我去參加他的朋友聚會,我被那群根本不認識的女生圍在洗手臺的位置,她們好奇地問我衣服在哪裡買的,看起來很特別,一定不便宜吧!
我洗完手,淡定地說學校門口步行街活動價,五十。
似乎是沒想到我會如此耿直,如此的不加遮掩。
她們的表情五彩繽紛,最後帶頭的那女生又挑釁道,宋清灼的生日禮物準備送什麼?又說宋清灼打小就沒收過四位數以下的東西。
我擦幹手,從她們中間直接走了出去:「價錢和心意是兩碼事。而且不勞關心,畢竟這隻是我和我男朋友之間的事。」
我沒告訴宋清灼這個插曲,隻是後來越來越不願意去參加他的朋友聚會。
他向來聰明,看我連續拒絕了兩三次,便也沒再提過這方面的事情,而且逐漸和那群人的聯系也少了很多。
我曾天真地以為在學校這層巨大的象Y塔保護下,人和人之間的階層會被自動掩蓋。
但很久之後我才恍然大悟,是彼此的足夠尊重與平等,才能給予這段感情基本的港灣。
他從不高高在上,總是將他擅長的都毫無保留地教給我,甚至在看到我做得更為出色之後,毫不吝嗇誇獎與贊揚。他不會刻意回避他的生活,聊他去過的每座城市,見到過的風土人情,沒有誇張,沒有炫耀,也沒有貶低。
我記得第一次去吃西餐的時候,在那種高壓環境下,盡管我惡補了很多西餐禮儀,卻依然還是在牛排端上來之後,突然忘記左右手到底如何拿刀叉。
我難得地局促著,坐在位置上不知所措。
而下一秒,宋清灼握了握我的手,非常自如地示意服務員上了兩雙筷子。
「沒關系,吃個飯沒那麼多講究,想怎麼吃都可以。」
當然,他知道我好強和較真的性子,後面不動聲色地將牛排端了過去,用實際行動教我怎麼使用。
他還會認真傾聽我的生活和家鄉,會對他完全沒有涉及過的農村生活好奇地發問,會在我累到暈倒的時候抱著我飛向醫院,沒日沒夜地照顧,甚至還會在我忙得團團轉的時候,替我悄悄買好藥寄給爺爺。
不論是學習還是生活,我們都在彼此的眼睛裡見到了更為廣闊的世界。
宋清灼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戀人,時至今日,我依然這樣認為。
9
但這些話我從未說出來過。
感情過去了,便不該再評判,不管是好是壞。
我也始終認為,回憶是一件過於私密的事情,不該拿出來共享。
好在宋冉的好奇心來得快去得也快,我和她討論遊樂場的時候,她的興趣就已經完全轉移了。
當天晚上,我們彼此交換了微信,以一場迪士尼的約定結束了這場新朋友的見面。
我送她到路邊等司機,她都準備上車了又折回來,晃了晃拉住我的胳膊,聲音很輕。
「姐姐,我特別喜歡你。」
說完,也沒等我反應,蹦蹦跳跳回了車上,在車窗裡笑眯眯地揮手再見。
我揮揮手,與她告別。
「我也很喜歡你。」
第二天一早,新周一,我在公司早會上做了融資進度的匯報,大家都明顯松了一口氣。
「這筆融資太關鍵了,辛苦黎總,後續就交給我們來對接推進。」
會議結束後,我又約好了柳總的時間。
忙碌一上午,飢餓感這才襲來,我懶得再點外賣,看著時間差不多到了中午,幹脆去了酒店的餐廳。
可沒想到,剛端著盤子坐下,我的對面就來了人。
她一身青色旗袍,宛如當年那般優雅。
我隻好放下手裡的筷子,禮貌開口招呼道:「好久不見,宋夫人。」
「星杳,好久不見。想喝點什麼?我讓人送過來。」她笑著看了過來。
「咖啡就好,謝謝。」
「我記得你當初不愛喝這個,嫌苦。」
對方的語氣輕飄飄著,仿佛這幾年的嫌隙未曾發生過一般。
我聳聳肩,笑道:「人都會變的。」
「變了也好,往前看,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周圍早被清了場,一片安靜。
我聽著對方的話裡有話,掛上客套的微笑。
「有話您直說。」
「這次要你過來這事,屬於強人所難,我知道。但灼兒同意結婚,就提了讓你過來當伴娘這麼一個要求……星杳,阿姨相信你拎得清,也請你體諒當媽媽的心情。」
「阿姨,當初您肯伸出援助之手,是我自己主動提出答應您一個請求,您如今隻是用了這個請求,我和您之間,無關別人。請您放心,這事結束後我會立刻離開。」
宋夫人看著我,眼裡似是透露出了同情,她哀嘆一聲,低頭從包裡拿出了張卡。
「聽說你的公司融資出了點問題,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看來是昨晚的事情鬧得動靜確實不小。
但我仍坐在位置上沒動。
「我隻是赴約,這卡還麻煩您收回去。」
她將那張卡又往前推了推,繼續說著:「灼兒心裡有氣,他後面要是發起瘋來,算我這個當媽的,提前給你賠罪了。」
「您客氣。」
「但請見諒,宋家的東西對我而言,跟垃圾毫無區別。」
當年我也是這麼說的。
那個時候,我焦頭爛額得已經快要顧不上宋清灼,優雅的宋夫人也是從天而降,將一張卡遞到了我的面前,告訴我隻需配合一場戲就好。
即使後來那場戲如約上演,可那張卡,我未碰半分。
當初的我的確要不起宋清灼。
但我也從未瞧上過宋家。
10
和宋家人打交道,向來不會讓人有什麼好心情。
我回房間處理了會兒工作,依然心煩意亂,索性在傍晚的時候出了門,去旁邊的廣場上喂了會兒鴿子,然後挑了家街邊小店解決晚飯,又去超市買了些零食,這才回到酒店房間。
隻是剛出電梯,抬頭便看到了站在走廊裡的宋清灼。
他的手裡還捏著半根煙。
我低頭深呼吸一口,正準備若無其事地從旁邊經過時,被他腿一伸攔住了去路。
「多年不見,怎麼這麼沒禮貌。」
我:「……」
對方手長腳長,就那麼攔在走廊。
我和他面對面僵硬幾秒。
「請問可以借過嗎?」我開了口。
他將煙按滅在一旁的垃圾箱上,懶洋洋地往旁邊讓了一步,但讓出來的空隙又不足以讓人通過,空氣中的為難意味很是顯然。
宋清灼沉默半晌後,冷不丁開口:「她找過你了?」
我手裡的袋子輕輕一抖:「什麼?」
「她這次又給你開的什麼條件?」
我沒抬頭,也沒說話。
「黎星杳,宋家給你什麼條件,我開雙倍。」
他的話太冷漠,像極了當初我們不斷發生爭吵時候的那般。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但很快又冷靜下來,眼前這個人已經和我沒關系了,想到這索性拎著東西,垂眸沉默,臉上的表情算不得好。
他也不再開口,較勁似的,執著於那個不再重要的答案。
過了很久很久,我嘆了口氣。
「宋清灼。」
這是重逢以來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昨晚謝謝你出手幫忙。
「當初分手是我欠你一句對不起,我道歉,是我不夠堅定,是我先背叛了這段感情,對不起。
「但你已經要結婚了,大家往前看吧!」
宋清灼望著我,眼神裡似乎什麼東西熄滅了,過了好半天才出聲。
「黎星杳,我最後問一遍,你當初真的籤了那份協議嗎?」
11
宋清灼跟家裡關系的轉折點是大三暑假。
當時我在準備保研,他也想和我一樣,可家裡對他的安排則是出國。
他在我面前關於這事說得不多,除了固定被叫回家的日子,基本按部就班陪著我在圖書館學習。
但從他身上散發出越來越重的煙味,我逐漸感受到了宋家在這件事上的強勢。
所以當我聽到他跟家裡鬧翻的消息時,立刻從圖書館跑過去找他。
他從宿舍樓裡走出來,一言不發。
我著急地問怎麼回事,他忽然頭一低,靠到我的肩膀上,聲音低沉著。
「別動,給我充充電。」
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從耳畔傳來,帶著點嘶啞。
「杳杳,我沒有家了。」
我後來才知道,他的父親同意他提出的斷絕關系,隻是在他身上活生生打斷了根鐵條,然後把分文沒有的他丟了出來。
那個時候,學校剛通知要翻修所有宿舍公寓,學生如果要留校,必須搬到最為偏遠的老住宿區,住宿條件很差,熱水供應十分不穩定。
於是,我伸手抱住了他,沒有絲毫猶豫。
「我給你一個家。」
就這樣,我和宋清灼同居了。
他的傷主要在背上,長長一條,最嚴重的地方血肉模糊。
我總是一邊給他上藥一邊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