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些天為了 CCPC 大賽,日夜討論,朝夕相處。
一來二去,我跟大神混得那算相當熟。
於是我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封粉紅色的情書。
幾乎是情書在拿出來的那一刻,我看到翟凌的眼睛都直了。
他不自在地偏過頭,明知故問。
又帶著一絲生澀:「這、這是什麼?」
「情、情書。」
我硬著頭皮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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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書是方糖寫的。
「林好,拜託啦!」
她瘋狂搖晃著我的胳膊,說什麼近水樓臺先得月,無論如何一定要幫她把情書帶到。
翟凌眸子裡隱約的笑意,倏忽就被窗外夏天的風,一吹就散了。
「丟掉!」他冷冷地道。
我遲疑:「你不看看嗎?」
他已經轉過頭,目不斜視,手指噼裡啪啦敲鍵盤:
「我從來不在這種沒意義的事上浪費時間。」
我仿佛能看到方糖要哭的臉。
可與此同時,一點自己也說不清的快樂和甜蜜從心底慢慢湧起。
「唉!」
我趴在電腦前,看著他清俊的側面,咕哝:「大神,你究竟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呢?」
翟凌打字的手猛地一頓。
緩緩轉過頭。
蹙著眉,一雙好看的桃花眼意味不明地盯著我。
我陷入惶恐,剛剛說錯了什麼話嗎?
半晌,他轉過頭去,繼續冷酷地敲擊鍵盤。
我沒有忽略他嘴角一閃而過的笑意。
09
笑?
這是幾個意思?
還沒等我猜透大神的心思,他們家就出了事。
我這才知道,原來光風霽月的大神,家裡竟然那麼窮。
父母離異,母親拋棄他,另嫁他人。
父親在建築工地打工,一年到頭掙不了幾個錢。
隻有年邁的奶奶,帶著他和弟弟,艱難討生活。
而翟凌的奶奶,現在正躺在 ICU 裡。
巨額的醫療費砸在他這個還沒出社會,身無分文的學生頭上。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
我幾乎沒有猶豫,立馬衝到醫院。
把屬於我零花錢的那張卡塞給翟凌。
窗外下著小雨,淅淅瀝瀝。
醫院的走廊光線昏沉沉,地板湿漉漉。
人們腳步匆匆。
他紅著眼睛,倔強不肯接。
我硬塞到他手裡,說就當是我借給他的。
裡面大概有十幾萬,是我從小到大的零花錢攢在一起。
我看到他捏著那張卡,手上青筋暴起。
神色掩在昏暗的天色裡,晦暗不明。
半晌才艱澀道:「算是我借的。」
「算是我借的。」
這句話,他喃喃重復了兩次。
那是我還太小,並不了解一個男生的自尊心,在那一刻受到的重創。
也不知道,那筆錢在我們之間劃下的鴻溝。
我們都太年輕,也太驕傲。
而驕傲的自尊,往往將愛拖得曲折。
10
翟凌變得越來越忙。
除了上課,在學校裡幾乎很難看到他的身影。
聽說他做各種各樣的兼職,還幫人遊戲代練。
堂堂計算機系高材生,幫人打遊戲。
他忙得連學業都顧不上。
甚至有人說他要退出比賽。
而之前那些對他趨之若鹜的女孩,也漸漸冷卻下來。
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的家庭是個巨大的拖累。
還沒進入社會,利益權衡已經在人心裡各種計量。
這很現實,也很客觀。
我終於在他晚歸的時候攔住他。
那時他剛做完家教,一身疲憊,拖著步子回宿舍。
看到我那一刻,他的眸子亮了亮,但很快如流星般迅速暗淡。
「林好,再等一等,我很快就能把那筆錢還給你。」
月色下,他看著我的眼睛,低低地道。
他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
話像是對我說的,又像是對自己說的。
好像隻有還完錢,我和他,才可以站在勢均力敵的兩端。
我很生氣。
我說:「翟凌,你知道嗎?我現在對你很失望。」
我第一次連名帶姓喊他,鄭重其事。
他身子震了震,疑惑地看著我。
我目光灼灼,不閃不避:
「我知道,我現在說的,你很有可能認為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但我還是要說。
「你一定覺得自己很慘,想著拼命兼職,好盡快還錢給我,好維護自己的自尊。
「可是你現在經歷的,是歷史上多少名人年輕時都經歷過的。
「苦難和貧窮不是包袱,你不能任由它把自己壓垮,毀掉自己的前途。」
「唯有自尊自愛,積蓄力量,提升自我,才有逆風翻盤的可能。
「欠我的錢,你可以慢慢還。
「要是因為這個荒廢學業,放棄我們一起付出那麼多心血的比賽,那我才真的會看不起你。」
我一口氣說完。
空氣仿佛凝滯,四下寂靜,隻有路燈灑落一片昏黃。
四目相對。
我轉身要跑。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跑?就是不想看到這樣頹廢失意的他。
大神,就應該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啊。
沒走幾步,手腕被人急急拉住。
「幹什麼?放開我。」
我聲音哽咽。
心裡莫名地委屈,為他這麼多天的避而不見和疏遠。
卻聽到身後他一聲輕笑。
我不解回頭。
第一次看到他像這個年齡段的少年一樣。
撓著後腦勺,有些無奈,又有些溫柔地看著我:
「沒想到林好同學這麼能言善辯。」
才不是。
我剛想反駁。
一抬頭,剛好月出雲外,如煙似霧籠罩在少年的臉上。
我被那霧裡的笑晃了眼。
11
生活終於恢復常態。
翟凌不再把自己累得半S,學業打工安排得張弛有度。
CCPC 大賽我們最終奪魁。
隨著時間流逝,周圍人看我們的眼光也日益不同。
臥談會的主題不知道什麼開始,從翟大校草花落誰家變成翟凌和林好什麼時候在一起。
舍長有次一臉關切地問我:
「林好,你跟大神到底打算怎麼樣,就這樣僵著嗎?」
我咬著唇不吱聲。
熱情果敢如我,在愛情面前也變得患得患失起來。
我不禁在想:翟凌真的喜歡我嗎?
如果他喜歡我,為什麼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如果他不喜歡我,可為什麼他看我的目光,那麼的溫柔繾綣?
我掉入天人交戰的大網裡,拼命掙扎,無法脫身。
歸根結底還是一個「怕」字。
怕結果不如人意,怕自己自作多情。
日子一晃而過,就到了大四。
臨近畢業,我給翟凌發微信:「我在老地方等你。」
這一次,我決定要跟他告白。
哪怕是失敗,我也要給青春畫上一個沒有遺憾的句號。
老地方是學校一家紅房子咖啡館。
我喜歡吃他們家的檸檬巴巴露亞蛋糕。
每次來都點。
翟凌就坐在我對面喝白開水。
可那天,我從薄暮時分等到華燈初上,再到咖啡館打烊。
都沒等到他。
一顆心,隨著暮色加深,慢慢墜落,龜裂成塊。
剛下過雨,踩著校園內的積水往回走。
水窪裡浮現出翟凌清俊的臉龐。
一顆石子砸入。
浮影碎成萬片金光。
自那日後,我再沒見過翟凌。
12
明明拒絕我的人是他。
明明不說一句話就走開的人是他。
可他為什麼說,攪亂一池春水後不說一聲就跑的人是我,還問我有沒有心?
這話,不應該我問他嗎?
還有就是現在。
明明喝酒的是我,可怎麼好像醉了發瘋的人是他?
手腕還被他捏在手中,痛楚越來越讓人難以忽視。
我艱澀著開口:「翟凌,你能不能先放開我?」
「放開?」他似乎冷笑一聲。
從齒縫裡蹦出幾個字,「你休想!」
他要幹什麼?
心中升起害怕。
下一秒,我被狠狠拽入懷中。
他低頭,吻落下來。
不溫柔的,霸道肆虐,攻城略地。
似乎要把壓抑的怒火全部傾瀉出來。
我劇烈掙扎。
卻被擁得更緊,像要被揉進骨血裡,嵌進身體裡。
「翟凌……」
氣弱的呼喊未出口便被頃刻吞沒。
漸漸地,理智遠去。
那些暗戀他的歲月,如相紙上的底片,慢慢浮了上來。
酸澀,隱秘。
像雨夜裡被淋湿的紙張,皺巴巴,擰一擰全是水。
就這一次。
僅此一次。
我對自己說。
然後任由自己陷入這猝不及防的意亂情迷,狂風暴雨般的沉淪中。
……
終於,他停了下來。
猛地推開我,明亮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狼狽。
他說:「對不起。」
13
我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
「對不起。」
這是作為一個男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的身份對我說的吧。
有什麼東西生生拽著我的心,一路沉下去。
良久,才找回理智。
我別過臉,冷聲道:
「你不必對我說對不起。
「我們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這樣,對你,對我,對方糖和你兒子,都好。
「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
我麻木轉身,隻覺得身上每一個毛孔都透著虛乏。
卻聽見他的聲音在身後低低響起:
「那不是我兒子。」
語氣無奈至極。
腳步頓時僵滯。
我不敢置信地回頭。
「什麼?!
「方糖居然給你戴綠帽子!」
翟凌看我的眼神像看白痴。
他扶額鎮靜,吞吐呼吸好一陣才平復下來。
咬牙切齒道;「林好,有的時候,真想掰開你的腦袋看看是什麼構造。」
有那一瞬間,我覺得歲月仿佛回流。
他依舊是那個被我神奇腦洞氣得跳腳的冷面少年。
我腦袋嗡嗡的。
「沒有給你戴綠帽子啊,那、那就是你自願讓她跟別人生孩子。
匪夷所思,聞所未聞!
「難道……
「是你生不出來?」
吃瓜的驚懼眼神落在翟凌身上。
他整個人看上去似乎要爆炸了,扶住我雙肩吶喊道:
「林好,你給我聽好了!
「我沒有結婚,沒有孩子。
「活了二十幾年女朋友都還沒一個,不信!」
他深邃火熱的眸子直直盯著我,「你可以驗驗!」
驗……驗什麼?
我僵在原地,足足半刻鍾沒說話。
良久,才慢慢醒悟過來他話裡的意思。
沒結婚?
沒孩子!
晚上,我躺在床上,側頭注視床頭櫃擺放的解酒藥。
想著翟凌把我的包和藥一起遞過來時那溫柔的眼神。
他的吻落在我的額頭。
輕輕的,卻熱得仿佛能把我燙傷。
他說:「好好休息,明天我來接你。」
14
第二天來接我的翟凌,看上去心情很好。
意氣風發,神採飛揚。
而我恍恍惚惚,猶如身處夢境。
他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裡——紅房子咖啡館。
陽光很好,透過明亮的玻璃窗,照在木質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