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連頭都不抬，隻用手捅了捅衛帥。
衛帥正在和蹄髈奮戰，含含糊糊地說：「沒錢，不生。」
公婆隨即開啟語重心長的話痨模式。
「我們那個年代，都沒有錢，誰不是生好幾個！
「一個是養，兩個也是帶，現在苦一點兒，以後就享福了。
「錢多少都能掙，可孩子隻能趁著年輕生啊！再不生，以後更難～」
……
每次都是這些詞，他們也不煩？
我都設想好了，如果這次他們能另闢蹊徑，有新的理論依據，我就應付應付他們，可既然還是這些話，就別怪觀眾不捧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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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婆說了半天，看我和衛帥連點兒反應都沒有，漸漸紅溫。
「你們到底怎麼想的？
「怎麼連個回話都沒有？
「到底啥意思啊？」
衛帥瞅了我一眼，清了清嗓子道：「不生，沒錢！」
公公皺眉：「你們有錢買新車，沒錢生孩子嗎？」
「就是，你倆姐姐都沒你們掙得多，人家一家四個孩子！」
四個孩子委實是比不了啊。
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衛帥更絕，一邊把筷子伸向火腿，一邊道：「沒錢，不生。」
婆婆氣煞：「你二姐今年還打算備孕五胎呢！到時候，家家都有兒子，就你沒有！」
公公道：「我現在都沒臉出門了，你好歹給個準話！」
衛帥吃得差不多了，抹了抹嘴：「不生，沒錢。」
「……」
公婆氣得聲調都變了：「你……你就不會說別的了？！」
我暗暗地偷笑，這麼多年了，你們不也就隻這幾句話翻來覆去地說嗎？
這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9
面對公婆催生這件事，我和衛帥來之前就商量過。
去年的一年間，我們倆工作得很辛苦，同時還要兼顧照顧孩子，到了年底，都累得夠嗆。
當然，收獲也挺大，收入比前年高了將近一倍。
看著手機裡的餘額越來越多，我們也考慮過，要不要生個二胎。
畢竟我不是獨生女，衛帥也不是獨生子，我們對生二胎這件事並不是很抗拒。
可一想到二胎的投入，什麼熬夜、喂奶、黑眼圈、陪讀、陪玩、陪睡、教說話、學走路……我和衛帥就渾身發冷。
「琪琪剛大了一點兒，要再熬大一個寶寶……我想想都頭疼。」這是我的主要想法。
衛帥也點頭道：「我又何嘗不這麼想。」
孩子我們都喜歡，可實在是奢侈品啊！
對視了一分鍾，我們瞬間下了決定：「要不咱們別生孩子了，還是買輛新車吧？」
「對呢，把錢花了，心裡就消停了。
「還是你說的有道理！」
就這樣，我們決定先好好工作，養好琪琪，以後的事，幾年後再說。
10
大年初二，老公的兩個姐姐都帶著孩子們來拜年了。
大姑姐家生了三個女兒，到了第四胎，終於追到了耀祖。
二姑姐「運氣」就差了點兒，四個女兒四朵金花，聽說今年要備戰五胎，不生兒子誓不罷休。
去年這兩家人都拿了我不少紅包，可能是嘗到了甜頭，年初二一大早就喜氣洋洋地過來了。
「舅舅，舅媽，過年好。」
幾個孩子嘻嘻哈哈地和我們拜年。
我不會跟孩子擺臉色，笑眯眯地給每人發了一個紅包。
「過年好，過年好。」
大姑姐把琪琪的紅包遞給我，神色間頗為得意，嘴上卻說：「哎呀，又讓你們破費了，怪不好意思的。」
我沒看出她哪兒不好意思。
見我不說話，她繼續道：「這也不是我說你們，還是得再生幾個，不就能把錢賺回來了嗎？」
我衝她微微一笑，把衛帥的神句甩了出來：「沒錢，不生。」
11
大姑姐一怔，撇撇嘴沒說話。
可沒一會兒，她拿到幾個孩子輕飄飄的紅包後頓時變了臉色。
五分鍾後，我見她和二姑姐跑去我婆婆那邊嘀嘀咕咕的。
婆婆神色不虞，喊道：「小帥，小帥，你過來。」
我和衛帥對了個眼神，用口型說：祝你好運。
衛帥懶洋洋地走過去：「有啥事？」
接下來，我就聽到他們幾個人開始各種掰扯，無非是「錢怎麼這麼少」「有你們這樣的嗎？」「這不是欺騙嗎？」，等等。
衛帥說：「等等啊，我給你們算算。你們給我們一共兩百，我們給你們四個五十，也是兩百，有啥問題，這不挺好的，合著非得掙我們點兒錢才行？不是我說啊，這人得窮成什麼樣，才指著過年紅包掙錢？！」
大姑姐罵道：「真是越有錢越摳！」
二姑姐附和：「就是，就是！」
衛帥攤開手：「你們要是不要，還給我也行。」
「呸！」
兩個大姑姐很是不忿，可婆婆拿衛帥當作寶貝疙瘩，她們便沒繼續鬧騰下去，隻不過看我的眼神越發不友善。
我假裝看不見，一直陪著琪琪玩。
反正我是問心無愧！
12
和大人不同，琪琪這幾天還挺開心的。
除夕那天，我和衛帥急得就差嗷嗷叫了，可她卻是第一次蓋著自己的卡通小被子睡在了車上，就像露營一樣。
完全是個新奇的體驗。
而此刻，兩個姑姐一共帶來了七個女孩子，年齡介於兩歲到十歲之間。
琪琪很少看到這麼多小姐妹，眼都花了，興奮地在人群中跑來跑去。
不一會兒，幾個小朋友就玩了起來。
看到這個畫面，我總算是得到了一些安慰。
可下午又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起因是大姑姐的二女兒不小心摔壞了公公的煙灰缸，婆婆念叨了幾句，把碎片垃圾收了起來。
可大姑姐還記恨壓歲錢的事，想借著這個機會指桑罵槐。
她大聲罵自己的女兒，道：「這屋子裡所有東西可都是你舅舅的！你可得小心點，你舅舅現在可小氣了，弄不好要咱們賠錢的！」
這話說得不陰不陽的，我根本懶得接。
衛帥在房間裡玩手機，也聽不到。
隻有琪琪沒聽懂，懵懂地問道：「大姑，為什麼屋裡的東西都是我爸爸的？」
大姑姐連忙說：「這家裡所有東西可不都是你爸爸的？我們是一毛錢也沒有的！家產都是要給兒子的，大姑家的東西也都是給小弟弟的。你也一樣，將來等你有了弟弟，你家的東西也都是他的，你可不許學城裡那些人，和他搶家產！」
我眉頭一皺，說：「別跟孩子說這些！」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太口無遮攔了！
大姑姐冷笑著說：「幹嗎，你們佔了便宜還不讓說啊！再說家產就是要給兒子的，你現在不給她說清楚了，等她長大了就要鬧了！」
這話說得，好像她還很好心一樣。
看著大姑姐、二姑姐的幾個女兒，全都波瀾不興，好像對此話題深信不疑。
我十分無語道：「不管我將來有幾個孩子，家產都是平分的。」
大姑姐嗤笑一聲：「這話你就這麼一說，我就這麼一聽，哼，誰信啊！」
我握著琪琪的小手，認真地說：「這話我說的，我就會這樣做！」
13
等琪琪玩累了，我抱她回樓上午睡。
衛帥玩了一上午遊戲，也躺在床上眯著眼。
看著一大一小兩個人並排躺著，我心裡還是不舒服。
「你姐怎麼能當著孩子的面這麼說啊！」
她自己家怎麼過我不管，可她不能和琪琪說這樣的話！
「財產一分錢都沒有女兒的，將來養老肯定還要找女兒，這什麼道理？」
衛帥卻心不在焉地說：「我們這邊家家戶戶都這樣，有什麼奇怪？」
這口氣，好像是特別理直氣壯。
我反駁道：「就算所有人都這樣，也不代表它是正確的。」
衛帥想了想說：「一個地方一個習俗嘛，我姐夫的妹妹也沒有財產啊，我姐姐雖然沒有繼承自己家裡的錢，可是姐夫家的錢不都是他們的嗎？」
對他來說，財產好像遵循著某種能量守恆定律，誰都不吃虧。
我搖頭：「不對，根本不對！娘家不給女兒財產，就是不顧她的感受，根本沒把她當自己家人。婆家的財產歸根結底也是人家的，女兒最後裡外都不是人。
「而這些人這麼做的目的，就是讓女人沒辦法自主，要安分守己，小心翼翼看人臉色過日子！」
我越說越氣：「我們琪琪可不能這樣！」
衛帥撇了撇嘴：「不是，我啥也沒說，你打什麼拳啊……」
我斬釘截鐵道：「我不是在女權，我是在實話實說。別人我管不了，反正我的財產將來都要平均分配，如果隻有琪琪一個孩子，那就全是她的！」
我的心肝寶貝女兒，我要是都不疼她，就沒人疼她了！
14
衛帥見我情緒激動，連忙說：「你怎麼越說越來勁兒了，社會上就這樣啊，我們也要入鄉隨俗。生兒子不就得給他娶媳婦，買房買車出彩禮麼！不然兒子找不到對象。可女兒隻需要嫁出去就行了，家家戶戶都這樣啊！」
聽他這意思，好像是這個習俗的擁護者。
我冷笑：「你沒有資格說這種話，你是個既得利益者，你出生就帶著原罪！你要敢這麼對待咱們琪琪，我告訴你，你就滾蛋吧！去西伯利亞吃冰棍！」
「……」
衛帥沒去西伯利亞吃冰棍，因為家裡開飯了。
衛帥、公公和兩個姐夫一桌，坐一起喝酒，我和婆婆以及兩個姑姐在另一桌照顧孩子們。
大姑姐隻管自己的小兒子，可三個女兒都很乖，自己吃自己的。
二姑姐稍好一些，顧完這個顧那個，自己忙得啥也沒吃。
我在內心暗嘆，我就算是要生，也頂多再生一個。
四個孩子，那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本來一切都算是熱熱鬧鬧，溫馨和煦，可晚飯過後，衛帥他爸喝醉了，一個人跑到房間裡去哭。
沒錯，就是在哭。
他老淚縱橫地說，如果我們不生二胎，他S了沒法面對祖宗。
「……」
聽完這句話，我直覺地想說：「沒法面對，就別面對唄。」
祖宗說不定已經轉世投胎了，根本見不到面。
還有啊，求人不如求己。
公公既然這麼痛苦，大可以和婆婆再生個兒子嘛。
他們要是願意，我寧願把他們當初給我的彩禮錢拿出來。
給婆婆伺候月子也是可以考慮的……
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場面還挺嚴肅的，我就沒好意思直抒胸臆。
就這樣，全家人開始勸的勸，哄的哄，並借此由頭，對我和衛帥展開批評教育。
大姑姐率先說：「你們倆在城裡忙活一輩子，沒有兒子，掙了錢也沒用，就一個姑娘，都便宜外人了！」
姐夫也說：「是呢，外姓人信不過，社會上到處都是吃絕戶的新聞，就上海那個事，你們都不看嗎？」
我暗中偷笑，他這個「外姓人」倒是緊跟時事。
二姑姐也道：「你們怎麼能這麼稀裡糊塗地活著啊！等以後老了，女婿把錢財都霸佔了，給你們往養老院一扔，你們倆就傻眼啦！」
二姐夫此時還沒兒子，對這個話題非常共情，感慨道：「可不是麼，扔養老院都是好的。那人品壞的，說不定把你們都用鐵鏈子拴上，像狗一樣活得沒尊嚴……」
衛帥和我：「……」
15
公公本來已經停下了哭泣，可能這些話太聳人聽聞，又被觸動了心弦。
「嗚嗚嗚嗚～將來怎麼面對列祖列宗啊～
「咱們家可是三代單傳啊～」
於是，剛剛所有的行為，又重復了一輪。
我又煩又想笑，感覺這完全是一場鬧劇！
最後，還是公公自己經不起折騰，高血壓犯了，才堪堪結束了這場「表演」。
等我回到樓上的房間，隻覺得腦仁突突地疼。
衛帥情緒也不太好，坐在床邊一直發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