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閉嘴!你就是個娼婦,你比安安差遠了,你永遠比不上安安!」
她又恢復了歇斯底裡的樣子,活著的寧安是她的一劑藥,能讓她感到慰藉。
而去世的寧安顯然成了泥潭,她自己走不出來,還想拉著我一起陷下去。
「比不上又怎麼樣?你好好看看,寧安S了,她就是再好,她也S了。」
「我爸也被你逼走了!
「現在你身邊就剩下這個廢物寧意,被你罵作娼婦的寧意!」
我吼完這幾句,嗓子已經完全啞了,淚一下湧出了眼眶。
「你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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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打開了門,瘋了一般把我往外推。
整個樓道裡的燈都亮了。
我甩開了她鉗制,狠狠瞪了她一眼。
「這個家我還稀罕待呢。」
拎著包氣衝衝出了大門,無邊的夜色頓時將我包圍。
已經很晚了,街上除了來倆往往的車輛,已經沒有什麼人了。
原本打算住一晚,明早再坐公交車回機構的。
現在被趕出來,也沒有公交車,現在真的沒地方可以去了。
其實還可以選擇打的,從我家到機構大概要花 50 塊錢,我有點舍不得。
或者,我可以給林笑笑打電話。
但是有一次我媽為了找我,蠻橫地衝進了她家,他爸媽生了好大的氣。
我也沒臉再跟她聯系。
我坐在空蕩蕩的街角,心裡就覺得好搞笑。
看吧,這就是我媽,總是擔心我變壞,卻又在三更半夜把我趕出家門,讓我像一條流落街頭的狗。
我覺得我不幹點啥真的有點對不起她的預言。
我摸摸口袋,又檢查了一下手機,大概還有 200 多,離月底也就 10 來天,差不多應付的過去。
坐在路邊到底不安全,我決定去網吧將就一晚上,一晚上也就 30,比住賓館便宜很多。
但包夜要從晚上 1 點以後才算,現在還有 1 個小時,我決定找個地方先吃個飯。
接近午夜 12 點,街上我能消費起的餐館隻剩下了 24 小時牛肉面。
我剛進去坐下點了餐,準備付錢時,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寧意,你怎麼在這裡?」
他叫出了我的名字,顯然是認識我,可我對他完全沒有什麼印象,不覺有點尷尬。
「我啊,你忘了,我是笑笑的同學。」
他滿含期待的眼神直直地望著我,可我對他完全沒有印象。
「楊帆啊!」
這個名字突跳到了腦子裡,我眼皮跳了一下。
我媽帶著一群人來「捉奸」的畫面立刻浮現在眼前。
「那個,當時......實在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我尷尬得要S。
楊帆搶著替我付了錢,又點了好幾個小菜,拿了兩瓶飲料扯著我坐在了角落裡。
「我同學生日,剛一起喝了點酒,胃裡不太舒服,想吃個牛肉面,沒想到這麼巧,就在這兒碰到你了。」
「我考上師範大學啦,笑笑心氣高,非要上復旦,還在復讀。」
「你應該高三了吧?你還在畫畫嗎?」
「你的畫畫的真好,以前學校的畫廊裡都是你的畫,我特別喜歡。」
「高三學習壓力大的時候,就去畫廊裡看你的畫。」
「那時我總在想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可以畫出這麼美的東西......」
他的話好多,我都沒有問他,他自顧自說個不停。
「吃飯吧,面要涼了。」
楊帆的臉微微有些泛紅。
「不好意思啊,好久沒見你了,有點激動。」
他幫我擰開了飲料,又給我的碗裡夾了些小菜。
這種過分的殷勤讓我有些不適。
「楊帆,我的事你聽說過嗎?」
我快快吃完了飯,坐直身子看著他。
「我隻聽說了一些......」
他聲音很小,抬頭定定地看著我,「那時,我想找你......」
「聽說過一些應該就是都清楚。」
「那你也應該知道我有個外號叫一碗牛肉面吧?」
楊帆瞪大了眼睛。
「寧意,那些事我都不信的,我知道你不會是那樣的人。」
「如果我就是那樣的人呢?」
我盯著楊帆的眼睛,他臉色頓時有些不好,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我。
我跟他也沒見過幾次面,算不上有什麼情誼。
大半夜又是請吃面,又是請喝飲料,他的心思絕對不單純。
我實在沒必要裝傻充楞。
我沒有理他,把牛肉面和兩瓶飲料的錢放在桌子上。
「這飲料我請你喝了,不用客氣。」
隨後便大步離開了餐館。
呵呵,我有個綽號叫「一碗牛肉面」。
就是隻要請吃一頓牛肉面就可以帶回家過夜的意思。
我把飲料瓶丟進垃圾桶,心裡感嘆了一句:我媽真他娘的是個天才!
我在網吧對付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收到了於倩的電話。
因為疫情,機構線下課停了,要上網課。
她幫我收拾了畫板和課本,問我要送到哪裡。
我真是要氣S。
昨天才被趕出家門,今天回去肯定要不了一頓奚落。
可是我又不能一直待在網吧裡,網費我也付不起了。
猶豫再三,我還是讓於倩將東西送到了我家樓下,我舔著臉皮回家了。
幸好我媽不在家,我連鞋子都沒換,拖著行李躲進了臥室,立刻鎖上了門。
我帶著耳機上網課,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
一直到當天晚上,我出房門找吃的時,她才看見我,又是一頓嗚哩哇啦的亂叫,我已經完全免疫了。
我覺得我馬上要成仙了。
8
我大概已經完全蛻變了。
從面貌到靈魂,不但跟寧安沒有一點關系,也不再是從前那個寧意了。
因為,就在剛剛,我跟我媽打了一架。
我的文化課考了 197 分,很低,我承認。
老師在講評試卷時,她一下衝了上來,把試卷撕的粉碎,嘴裡罵罵咧咧額就要扇我的耳光。
我也不知從哪裡來的蠻勁兒,一下上來將她按在床上。
這麼多年,她一直在打我、罵我,我從未想過兇神惡煞的她竟然被我按倒在身下。
她動彈不了,一扭頭使勁在我手腕上咬了一口。
那一口力道很大,我沒有喊疼,也沒有松手。
她咬了很久,見我沒有放手的意思,竟忍不住嗚嗚哭了起來。
我這才起身放開了她。
事發倉促,我沒來得及關視頻,群裡早炸鍋了。
「寧姐威武!」
「寧姐牛掰!」
「寧姐雄起!」
一水的叫好聲裡有藏不住的諷刺。
我盯著吵吵嚷嚷的班級群,心裡突然湧起一陣悲涼,一抬手點了退出,再也不想進班級群。
好吧,我的文化課估計徹底沒救了。
好在,我還有專業課,這是我引以為傲的事情,隻要專業課考好一點,就還有救。
我的色彩老師說過,我完全可以衝進全省前 10 名的。
但我忘了我有個極品老媽,她不知道有多少驚喜在等著我。
那次跟她打完架之後,她再也不敢跟我動手了,改為了純粹的語言攻擊。
罵我的話時越來越難聽,我都不知道她都跟誰學的那些詞兒。
我腦子裡過一遍都覺得犯惡心,她竟然能面不改色地罵出來。
我更覺得她很極品。
因為疫情,很多校考改為了線上測試,需要打開攝像頭,在限定時間內完成幾幅作品。
我交代我要考試,便關上門開始畫畫。
我媽忽然又發了神經,她吵嚷著嫌我關門,一下衝了進來。
當時,我已經開始畫畫,沒有辦法跟她說話,隻能用眼神哀求她趕緊出去。
她明明看見了我眼前的攝像頭,卻還是好S不S地走到我跟前晃了一下。
我看見攝像頭了出現了她半截身子。
當時隻覺得氣血翻湧,恨不得立刻跟她打一架。
「清華美院,你又考不上,裝模作樣幹啥?搞得跟真的一樣!」
臨出門她還念叨了一句。
我不知道攝像頭有沒有把這聲音收進去,但當時心態已經完全崩了。
她是故意闖進來了,就是覺得我根本考不上清美!
我知道我文化課不行,但專業課能過線對我的意義也很大啊!
那是我最驕傲的事,她為什麼連這點安慰都不肯給我留下?
我忍著心頭的怒火畫完了所有畫,按照學校給的地址打包。
纏繞畫卷的膠帶還沒粘好,系統提示我作弊。
因為考試時出現了與考試無關的人影和聲音。
我直接將打包了一半的畫撕得粉碎,撕完後整個人都在發抖。
她還覺得我小題大做,反正我也考不上,都是瞎折騰。
這個家我是待不下去了,就算流落街頭我都不願意再跟她待一秒鍾。
我再一次回房收拾我的東西,臨出門時想起要帶幾個筆記本,又折了回來。
寧安除了買書之外,還喜歡買筆記本,她的桌肚裡一大堆本子都是新的。
我隨手挑了兩個,卻發現壓在下面的第三個本子是個舊的。
我抽出來一看,發現那是寧安的日記。
隻翻看了兩頁,我的淚就流個不停。
原來,那麼乖巧聽話的寧安,那麼聰明上進的寧安,她其實過得一點都不快樂。
9
我抱著寧安的日記本在房間坐了一下午。
這個房間是屬於我和她的,這裡似乎好有她的氣息。
做數學題的草紙,幾句有些幼稚的詩詞,手工課上做過的醜醜的布娃娃。
這些都屬於寧安。
不見的隻有那疊厚厚的獎狀。
寧安離開後,它們被我媽珍藏在自己的屋子裡。
原來她對寧安的愛也不是毫無保留。
原來她隻愛寧安的聽話、懂事和優秀。
寧安是她最完美的作品,她接受不了她的任何瑕疵。
我突然惡毒地想到,這個女人她根本誰都不愛。
她隻是享受寧安的乖順、優秀帶給她的優越感。
她最愛的是始終是她自己而已。
我的寧安好可憐。
我一直以為她是天生性子安靜,沒想到都是那個女人逼的。
她逼S了寧安,還想把我再變成第二個寧安,甚至不惜毀掉我。
我不會讓她稱心如意的,她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做寧安的母親!
她叫我吃飯時,我還在屋子裡收拾東西。
她說她燉了我喜歡吃的排骨。
她在向我示好,為耽誤我考試的事。
呵呵,可是誰喜歡吃她做的排骨啊?難吃的要S。
可是不吃,她又會不停地罵你沒良心。
我懶得繼續再偽裝下去,將寧安最喜歡的幾本書也裝進了包裡。
低著頭刺了她一句。
「你做的飯估計端出去狗都不會吃,實在是太難吃了。以前都沒好意思告訴你...」
她臉色一變,一腳踹在房門上,便開始大罵。
她都快 50 了,戰鬥力卻一點沒有下降。
我要不打斷她,她可以一口氣罵一下午。
我一直沒有看她,也沒有搭理她。
她大概覺得有些無趣,又坐在沙發上罵了一陣子,就沒有聲音了。
我爸還是有經驗啊。
他說吵架得兩個人才行,如果你一直不搭理她,她覺得沒意思就不罵了。
我爸就一直這樣跟她相處,哪怕我媽已經辱及他的父母,他也坐在那裡聽著,一句話都沒有,安靜得像個S人。
可他最後不是也受不了了嗎?
她差不多啞火的時候,我收拾完了東西,最後看了一樣這間屋子。
我跟我媽鬧過很多次,無數次離家出走。
雖然每次話說得特別狠,但最終還是會回到這間屋子。
這是 14 歲以前,最能給我安全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