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如今也算是圓滿完成任務。
我和她告別。
她大抵不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見面。
仍舊熱情邀請我下次去她家吃奶酪。
託朋友幫忙,即使隻有我一個人去,我和麥爾木的離婚證辦得很快。
最後一次回帳篷拿身份證和行李。
書案上,放著一張白樺樹皮,是姜鯉寫給我的信。
我一目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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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美和小姐:
【你好,我們在很長一段時間關系都勢同水火。但我確實沒想到,你會和麥爾木離婚。
【我還年輕時,幻想過和塞外英俊自由的異域少年戀愛,我們在草原縱馬,在白樺樹下接吻,在格桑花叢中定情。
【而麥爾木,他符合我對愛情的一切幻想,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開心,愛上他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我不想做別人婚姻裡的第三者,也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是婚外子。既然你已經和麥爾木離婚,那說明你們感情已經破裂。
【我冒昧懇求你,能不能不要再糾纏麥爾木,成全我和麥爾木。】
我想,好清新脫俗的犯賤。
彈幕也全是罵的。
【我靠,女主當小三當得理直氣壯,還勸原配滾,這原配不給她幾巴掌,我乳腺怎麼辦?】
【我是姜鯉粉絲,但是,真的越看越對杭美和憐愛了,美和就應該離開,自己獨美。】
【美和,快跑。不要再對麥爾木心軟了,不要S在阿克蘇,不然我真的會棄劇。】
【今天麥爾木和姜鯉鬧別扭,我感覺麥爾木還是放不下美和,他打算明天清晨來和美和道歉。】
雖然彈幕大多時候,嘴臭得很。
但我還是感謝彈幕,不然我不會知道麥爾木和姜鯉的齷齪,不知道麥爾木會讓S害我孩子的兇手懷孕,償還曾經那個孩子。
瞧瞧,聽著多惡心啊。
我會因為麥爾木的若即若離,在阿克蘇內耗自己,最終S在這片土地上。
不過,離開了男女主,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彈幕了。
16
我用麥爾木送給我的匕首,將離婚證和那封信釘在了帳篷外的木樁上。
當天亮時,這些東西就會被八卦的牧民傳開。
就當這是我留給大家最後一點樂子吧。
黎明時分,未見天明。
牛羊還在沉睡。
我牽著追雲離開了牧場。
在這片我魂牽夢繞的草原上奔跑著,身影愈發輕靈。
朦朧的殘留的夜色,飄拂在我衣袖間。
我將一點點遠離麥爾木。
我覺得我似要成為最自由的海東青,飛往我不知曉的天際。
於是,我虔誠地跪拜長生天,從此天高路闊,惟願我帶著赤誠真心來,也了無煩惱離去,不曾帶走一片雲彩。
17
我回了杭州。
所有人都沒想到,我會和麥爾木斷得這麼迅速,而又這麼拖泥不帶水。
我說:
「這取決於我是個裝貨,哭哭啼啼,懇求男人回心轉意,實在太掉價了,不利於我朋友圈裝逼。
「再說,大多數文藝青年工作者,越是離婚,越有神秘色彩,越容易立獨立女性人設。」
朋友勾著我的肩膀。
「唉碰油,誰的勾子在這個地方吹口哨呢?
「坐飛機時,大大的眼淚你有的。」
我一拳打在她胸口。
「唉碰油,再笑話我,火車大的拳頭,你屁股上有著呢。」
朋友一下子破功。「還好你和麥爾木離婚了,不然今年這個梗,我都不敢在你面前犯賤了。」
回杭州之後就忙得抽不開身。
出版社抓著好不容易離開阿克蘇的我,給我安排的籤售會滿滿當當。
我根本沒時間去想阿克蘇的故地故人。
隻是,有天凌晨三點。
一通電話打到我手機裡,擾人清夢。
我迷迷糊糊接了。
「誰啊?」
對面沒有說話。
我困得不行。「沒事我就掛了。」
我隻聽到含糊不清的聲音,壓抑到極致:
「你還好嗎?」
神經病,我好得很。
我閉上眼睛,把電話掛了,繼續睡。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來,我才發現,那通電話打了三四個小時。
凌晨手滑,我沒掛成,點成了免提。
他也沒掛,聽了我一夜的呼吸聲。
而這電話,來自新疆。
我臉沒洗,頭沒梳,仔細回想昨天電話裡,我有沒有失態。
想不起來,順手把那個手機號拉進黑名單。
其實,即使和麥爾木離婚,我仍舊是念舊情的人。
他曾經為我做過的事,我都沒忘,我感謝他陪我度過我人生的低谷。
但人總是要往前走,向前看。
他不應該和我再上演什麼情深難斷。
18
買買提再次邀請我去她家做客。
並告訴我,她母親得了子宮內膜癌,那裡醫院的醫療設備沒內地豐富。
老人家沒有化療,隻是切除子宮,保守治療。
她很想念我,人生最後一個秋天,想要再見我一面。
買買提對我說起她母親的願望時,有點難為情,怕我在杭州公事繁忙,又怕來返的飛機票太貴,會讓我破費。
我聽到這個消息時,已經訂了飛機票。
如若因為麥爾木,不敢再踏入阿克蘇,那說明我從未將他放下,是一個膽小的懦夫。
阿克蘇的婆婆是一個很好的老人。
她溫柔,寬容,是她讓我愛上阿克蘇的茫茫大草原。
嫁給麥爾木那天,是她親手給我做的婚裙。
在飛機場時,我聽到有人在呼喚我。
「美和。
「美和。」
朋友拽拽我。「那個人……來杭州了。」
我眼睜睜瞧著他逆著人流朝我奔跑而來。
就像在草原上,無數次他捧著鮮花朝著我奔赴。
我沒有停下腳步。
忽略他滿腔愛意,置若罔聞,拉著朋友走進登機通道。
我聯系當地的醫生,確保給婆婆最好的醫療救治。
但是收到的消息,大多不盡如人意。
盡管如此,之前婆婆見到我,整個人精神很好。
我也吃到買買提親手做的奶酪。
買買提兒子才十二歲,很是調皮,總要和他表姐比賽騎小羊。
我去拉架,兩個小屁孩沒什麼事,我倒是摔進了泥坑,衣服全髒了。
我帶的衣服不多,大多單薄,婆婆在衣服箱子裡翻找一番,找到了我以前的衣服。
「之前給你做的婚裙,但是這肩膀沒做好,就重新改了件,這件一直放在我這裡。」
我穿上正好合適。
19
午後,我在草原上躺著睡覺。
臉頰上痒痒的。
我猛地睜開眼,抓到了幕後黑手。
「大學生好幼稚。」
陳敦有點尷尬,把野草藏在身後。「剛才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應,我還以為你睡著。」
我不說話。
他坐在我旁邊:
「你和麥爾木離婚了嗎?
「他來找過我一次。」
「他找你什麼?」我問。
陳敦臉色有點古怪。
「他以為你和我私奔了,沒說兩句就和我打起來了。
「我替你教訓了他一頓,明明是他出軌,怎麼好意思指責妻子。」
我一聽就笑了。
因為陳敦這個讀書人,打架肯定比不過麥爾木,肯定是他吃虧,他還要說成是自己教訓麥爾木。
我說:「那個野男人,發狂犬病,別理他。」
陳敦「嗯」了一聲,問我:「你今後什麼打算?」
我說:
「我媽改嫁,在國外定居了。
「我把國內工作處理完,估計也會去陪她生活幾年,然後周遊世界。」
陳敦試探問我:「你沒有在阿克蘇定居的打算了?」
我說:「這裡哪裡都好,隻是我有點水土不服。」
陳敦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是啊,哪裡都很好……」
我覺得和他聊天很舒服,他說話總是禮貌又有分寸。
暖洋洋的太陽,曬得我骨頭都要軟了,他推了推我。「買買提的兒子找你。」
我把遮陽帽往下拉,蓋住了上半張臉。「太虎了,我不陪他玩,你去吧,我再睡會兒。」
四下靜悄悄。
隻聽到蟲鳴鳥叫。
忽然聽到一聲悶響。
我嚇一跳,掀開蓋在眼睛上的遮陽帽,看到麥爾木憤怒的雙眼。
他給了陳敦一拳。
我下意識伸手去拉。「麥爾木,你發什麼瘋?」
他估計是去杭州,正好與我擦肩而過,日夜兼程返回,年輕俊朗的面孔多了幾分憔悴。
麥爾木眼中布滿血絲。
「他要偷親你。
「你讓他偷親你?」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衣服上,那一刻,我覺得他好像要哭。
「你穿著婚裙?
「你要嫁給他?」
我冷漠盯著他。
「首先,你先動手,給陳敦道歉。
「其次,我被誰偷親,我又和誰結婚,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20
我的話像是一拳打向麥爾木。
麥爾木幾乎要站不穩了。
他目光祈求望著我。「你不要說了。」
難過從他眼底蔓延,他說:
「我後悔了。
「我之前幹過很多混賬事,像是瘋了,這不是我的本意。
「美和,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原諒我犯過的蠢?」
我搖頭。「沒人逼你做決定。麥爾木,你在我這裡,沒有後悔票。」
從那天後,麥爾木不敢出現在我面前。
但是我經常抓到他窺視我的痕跡。
就像當年情竇初開時,他總是故作不經意偷窺著心愛的姑娘。
我把買買提家的羊放丟了一隻。
晚上找了好久都沒找到,沒戴眼鏡,還摔了一跤。
第二天早上買買提告訴我,羊拴在柵欄邊,上面還有不知誰放的藥膏。
我覺得他做的事很沒意思,但他似乎覺得這樣能讓他減輕痛苦。
我又看到了姜鯉。
她小腹沒有隆起,她孩子打了。
她哭道:
「我好恨你,你已經不要麥爾木,為什麼不願意把他讓給我?
「我以為我和他有了孩子,我以為他每次對我的遷就,是愛上了我。
「是自欺欺人,對不對?他每個夜晚喊的名字都是你,他從來都沒放下過你。
「你走那天,他掐著我脖子說,他恨我。他說自從遇到我後, 他所有的行為都像是被人操控,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把心愛的姑娘推開。
「我走了,我把他還給你了。」
姜鯉頭頂的彈幕越來越淡了。
【麥爾木是不是覺醒了 npc 意識?他威脅女主來找女配求情,解釋之前的事,還說自己行為被人操控,身不由己,簡直細思極恐。】
【不可能吧?那我們接下來看什麼?看男主精神分裂?】
【女配已經覺醒了意識跑路, 男主怎麼不可能覺醒?男主也倒霉,本來深愛自己妻子,結果被編劇按頭和仇人女配做愛生孩子。還是不要覺醒,這覺醒了該多絕望。】
【這劇已經崩了,有時候感覺男主的目光,真恨不得弄S女主。姐妹們, 我跳坑跑了。】
無數個【跳坑跑】中,彈幕越來越淡, 直到最後, 幾乎看不見。
我有些疲倦, 閉上眼睛。
「哭夠了嗎?哭夠了就出去,我這不是給你撒野的。」
我讓姜鯉轉告麥爾木。
「婆婆去世後, 我不會再來阿克蘇了。
「你也不要來找我,我很煩。
「斷就斷得幹幹淨淨。」
不管什麼覺醒不覺醒,或許曾經我和麥爾木是真心相愛, 天造地設一對。
可是現在的我和麥爾木,已經不合適了。
我從不會因為埋沒成本,讓自己陷入泥潭。
21
我處理完杭州的事, 打算出國找母親。
登機之前,我接到買買提的電話。
她隻說了兩件事。
一是, 婆婆去世了, 但婆婆說她永遠都會在天堂祝福我。
二是,麥爾木自S。
我皺起眉。
她又說:「沒S成,被人救下來了, 但是狀態很差, 整天把自己鎖在你的帳篷裡。」
我點頭。「我上飛機了,拜拜。」
我和麥爾木在牧場定居那年,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夜裡總夢見父親車禍。
我不睡, 麥爾木就陪著我。
晚上, 他抱著我嘟嘟囔囔, 說我講的故事比膠水還管用, 他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又說第二天一定要睡個大懶覺。
但第二天,他總是滿血復活地早早起來。
我像他的小尾巴—樣跟在他後面,他總是特別開心, 幹活也不覺得累。
我忍不住想給他幫忙, 往往最後越幫越忙。
他洗著比我手還大的蘋果,隻求我乖乖坐著啃,不要幫倒忙。
我趁著他轉身不注意,咬下來一大塊蘋果喂給小馬。
遠遠地有人喊起來:「矮油, 麥爾木,你老婆幫你喂馬呢。」
那時候以為,這隻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