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那嫁妝是要留給我孩子的,你既不是我兒子,我為何還要給你?”
“更別提,我為你們裴家辛苦操持了這麼多年,你不感激我,反而還來質問我,這就是你做兒子的孝道?”
他被我說得愣了一下,拔高聲音繼續強詞奪理:“您確實為府裡操持了這麼多年,但我可都聽下人們說了,咱們中公的進項可都有一半進了您的私庫。就這樣您還不滿足……”
他話還沒說完,我徑直衝上前給了他一個耳光。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怒不可遏地朝我喊道:“陸婉,你竟敢打我?”。
“怎麼不敢?娘管教兒子是天經地義。”
我看著他,內心隻覺悲涼:“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是非不分的兒子!下人嚼舌根的話也能信?你這麼多年的詩書禮儀都學哪裡去了?”
被我的眼神震懾,裴劭的氣勢漸漸弱下來,盡管心有不滿,也不敢朝我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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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娶妻做官了,難道沒有俸祿?你名下的鋪子莊子不是營收?你媳婦嫁妝裡面的鋪子莊子不能作為進項?”
“你們有手有腳的,沒了這些銀子,還能餓S不成?”
我好心提點:“你與其在我這裡鬧,不如想想你那溫婉端莊的霜兒姨母進門後,她那兒子也算你爹的庶子了……”
裴劭自欺欺人道:“父親明察秋毫,剛正不阿,才不會這麼對我呢。哪像你這麼自私,完全不為我們後輩考慮……”
我不願對牛彈琴,再次把胡言亂語的裴劭趕了出去。
08
一個月後,兒媳來我這莊子做客,看見我悠闲地侍弄花草,忍不住露出羨慕之色。
“娘,您這裡可真舒坦。不像府裡面,烏煙瘴氣的,一點兒都不清淨。”
談起林霜兒,兒媳不禁面露鄙夷。
我與裴衍之和離還大張旗鼓地搬走嫁妝的消息,已經傳遍了京城的達官顯貴家,眾人議論紛紛。
就在這風口浪尖的時候,林霜兒進了侍郎府的門。
不過不是娶妻,而是以妾禮用一頂小轎從偏門抬進來的。
她倒是想當正妻,但裴劭說什麼也不同意。
看來那天我的話,他嘴上不承認,可還是聽進去的。
雖然是妾室,可林霜兒儼然一副當家主母的做派。
不知道怎麼吹的枕邊風,哄騙得裴衍之將管家權從兒媳那兒要來給了她。
她掌權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削減下人們的月俸用例,想把省出來的銀子拿來修繕房屋。
下人們怎麼可能願意,直接告到裴衍之那裡,林霜兒被嚴厲呵斥了一番才不情不願地歇了心思。
可剛消停沒兩天,她又要張羅著在府裡設宴,美其名曰熟悉下京城的夫人們。
兒媳不幫忙也不阻攔,隔岸觀火,意料之中,又鬧出了不少笑話。
“這小門小戶出來的啊,果然上不得臺面。”
“娘是不知道,京裡許多夫人都不給她面子,宴帖接都沒接,來的都是比公爹官職低,有求於咱們家的。”
“那些夫人對她百般奉承,好似她是什麼人物一樣。一開席,因為位子立馬得罪了不少人……”
“公爹知曉後,又對她發了好大一通火,這下侍郎府在京城可是把臉都丟盡了……”
我但笑不語,她以為這宴席是那麼好擺的,光這座位安排上就得很費一番功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霜兒把府裡鬧得雞犬不寧不算,還跟裴衍之一起進了牢獄。
原來林霜兒的夫君高翎並非得了重病去世的,而是犯了律法被判了S刑。
高凜本是益州當地富甲一方的鄉紳,可嗜賭成性,很快就輸光了家產。
他又聯合當地的官員大開錢莊和賭坊,並給百姓放印子錢,引誘他們賭博,這股不正之風逐漸蔓延,很快就引起了朝廷的重視。
皇上勃然大怒,下令徹查此事,最後查到了高凜身上。
在我朝,私放印子錢是大罪,高凜最後被判處S刑,株連九族。
不甘心被牽連的林霜兒帶著孩子在官府抄家之前逃了出來,直奔京城尋裴衍之。
裴衍之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不忍林霜兒因牽連被處S,不僅冒險給她和孩子改了戶籍,還為他們尋了一處住處。
即便這件事他做得隱蔽,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隻要有心查探定能發現。
裴衍之作為吏部侍郎本就是眾矢之的,有無數雙眼睛在背後盯著。
他這次一反常態地納林霜兒為妾,引起了有心之人的注意,一查便查到了這樁陳年舊事,聯合多名官員上奏皇上彈劾他。
皇上即便有心保他,也礙不住眾多大臣的彈劾,下旨將二人抓進了牢獄。
09
再見裴衍之,是在長安城樓附近的一家茶館。
裴劭找上門來,說裴衍之在外放前還想見我一面。
“娘,確實是父親對不起你。但他年紀大了,有生之年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回來。您就可憐可憐他,全了他的心願吧。”
我本不願去,但有些話還是要當面說清楚,才能不留遺憾。
茶館裡空無一人,裴衍之坐在陰暗的角落裡,人看著蒼老了不少,原先還挺拔的脊背有些佝偻,增添了些白發。
這次貶官打碎了他所有的傲氣,見我來,他露出了笑意:“婉兒,真好,你還願意來見我。”
相比之下,我的語氣十分平淡:“我本不想來的,但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畢竟以後也見不到了。”
聽出我的疏離,他眼神暗淡了不少,聲音也低迷了許多:“你果然還是怨我的,也是,我傷了你的心,連我自己都不能原諒我自己,還怎麼奢求你原諒我。”
“你離開府裡後,我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總會想起先前你在府裡的日子。”
“我常常在想,如果那日我沒有對你發火,留在府裡陪你和孩子們,我們是不是就不會鬧到現在這個地步。”
“如果...我及時把林霜兒的事情告訴你,如果林霜兒來找我求助的時候,我沒有幫她,我們是不是...就不會和離……”
說完後,他看著我,希冀我能給他一個肯定的答復。
我搖了搖頭,緩緩開口:“不會的,就算沒有林霜兒,我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的。”
“朝三暮四、愛慕虛榮是你的本性。你求娶我時,就虛情假意,沒有半句真話。我隻不過是你爬上權力頂端的工具罷了!”
他目露震驚,搖頭否定:“不是的,我是真心愛慕你的。你不知道當時皇上說要我們賜婚,我高興得一夜未眠!”
“你明明早已與林霜兒有了夫妻之實,為何要欺瞞於我?”我目露冷色,朝他喊道:“你的真心,賤如野草,一文不值!”
裴衍之目光一縮,聲音也不自覺地緊張起來:“不是的,你聽我解釋!是她主動勾引我的,我沒把持住,才與她做了那事……”
“裴衍之!”我聽不下去了,“你能不能有些擔當,不要把一切的罪責都推到女子身上!你自己難道就沒有一點兒錯嗎?”
事已至此,我也攤牌了:“林霜兒那孩子,是你的吧?”
“當年你外放做官,你跟我說的是去洛州,其實去的是益州!你們早在十年前就有了聯系,對不對?”
“你今日說悔悟了,不過是因為林霜兒讓你一落千丈,你痛恨她讓你跌落谷底,才念起了我這個助你平步青雲的前妻來。”
“你這個人終其一生都在追尋自己得不到或者已失去的,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他被我說得面紅耳赤,自嘲道:對,可是婉兒,咱們相濡以沫這麼多年,你對我就沒有一絲眷戀嗎?我們相守了這麼久,你就真的忍心看我客S他鄉嗎?
我嗤笑道:“事到如今,你還在打我的主意!裴衍之,和林霜兒上輩子是做了什麼孽,攤上你這個自私自利的男人!”
他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起身離開,發現裴劭站在門口等我。
避開他想要拉住我的手,我大步向外走去,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暢快。
拒絕了裴劭想要我搬回府與他們同住的請求,我找了一支商隊,跟著他們走南闖北,吹了玉門關的烈風,泛了瘦西湖的小舟,也見了遼闊無邊的大草原……
我最後在塞北住了下來,最後長眠在那裡,永遠陪著我掛念了半輩子的父兄……
10裴衍之番外
自我記事起,母親就一直對我耳提面命:“你是名門之後,你要興復家族、光宗耀祖。”
於是,我不敢與母親抗爭,放棄了與青梅的婚約;
於是,我寒窗苦讀十幾載,一舉奪魁成了驚才絕豔的狀元郎;
於是,我努力擠向權力頂端,娶到了京城明珠平寧郡主陸婉。
她是高貴無比的天之驕女,我隻是新科狀元,我自知有雲泥之別,不敢肖想半分;
但當皇上暗示要將她許配給我時,想到她那明豔俏麗的模樣,我心動了,興奮得一夜未眠。
怕她看不上我,我鼓起勇氣向她表明心意,還好她最後被我的“坦率”打動,答應了皇上的賜婚。
雖然我對她有所欺瞞,但請原諒我的卑劣,為了能娶到她我隻好出此下策。
外放益州時,為了不節外生枝,我又一次騙了陸婉,告訴她我要去的是洛州。
到了那裡,我命人去打聽林霜兒的消息,才知道她過得很不好。
想起年少時的那份情誼和悸動,我不由對她多了幾分關懷。
沒承想,她竟趁我酒醉主動引誘,我情難自禁,與她一夜風流。
第二日酒醒後,我追悔莫及,我怎麼又做了對不起陸婉的事。
從那以後,我就有意避開林霜兒,好像隻要看不見她,這件事就沒發生過一樣。
三年後,林霜兒帶著孩子再一次找上了我。
看著她那楚楚可憐的表情,還有孩子那張酷似幼時裴劭的臉,我心軟了。
我沒辦法對自己的血脈放任不管,所以就算他們母子犯的是S罪,我也盡力擺平。
起初隻是想盡一下為人父的責任,可漸漸地,我對林霜兒起了心思。
我與陸婉這麼多年的夫妻,再濃烈的感情經過歲月的磨蝕,也淡如止水。
林霜兒卻不同,她有我喜歡的溫柔小意,也懂我想要的風花雪月。
我沉浸在林霜兒的溫柔鄉中,沒想到陸婉會跟我提出和離。
我苦苦哀求,可還是挽留不住她的心,籤下和離書的那一刻,我明白自己與陸婉的情分算是斷了。
可我仍不願相信,我們相濡以沫這麼多年,她怎會對我沒有一絲眷戀?
我不S心問出口時,她那冰冷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我。
都怨我,因為我的一念之差,葬送了這段珍貴的情誼。
就像陸婉說的,我這個人就是不懂得珍惜,終其一生都在追尋自己得不到或已經失去的。
她說得對,晚年落得個這麼悽涼的下場,都是我自作自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