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原來從五年前開始,我的夫君就養起了外室。
下人來報時,我正在看繁雜的賬本。
他每月休沐固定找借口外出,其實都是與年少時的青梅攜手出遊。
他們一同踏青採花、秋遊賞楓,於佛寺誦經祈平安,借夜色看滿天星辰,宛如一對珠聯璧合的佳人。
而我每日都在這深宅後院裡打轉,忙著解決糾紛、教育子女,處理瑣事,維持著侍郎夫人的體面,活得沒有一點自我。
我穿上诰命服,直奔宮裡,讓皇上幫我收回嫁妝。
01
“我問你,可看清楚了?”我緊皺著眉,不悅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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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被我的氣勢嚇到了,底下跪著的下人哆嗦著身子,小心翼翼回答:“看...看清楚了,是老爺的馬車沒錯。”
我問道:“你是說,老爺每月休沐,都會去那條巷子的一戶人家?”
“是...是的,我找人跟了老爺幾個月,發現他每月休沐日都會去那裡。”
我繼續問:“那戶人家住著什麼人?”
“是一個婦人,模樣挺美的,帶著一個孩子,看著十歲左右。我觀察過了,沒有別的男人。”
我的心開始忐忑起來,“可有那婦人的畫像?”
“有的。”說完便將畫軸呈了上來。
我打開,待看清婦人的長相後,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因為這畫像上的婦人,我曾在裴衍之的書房裡見過,被他寶貝似的放在錦盒裡。
他當時給我解釋過,這是與他幼時一起長大的鄰家妹妹林霜兒。
兩人父母曾口頭定有婚約,對方嫌棄他家道中落,這場婚約便不了了之。
林霜兒後來遠嫁到了千裡之外的益州,兩人從此斷了聯絡。
揮退了惴惴不安的下人,我盯著這幅畫像微微出神。
沒想到裴衍之不僅與林霜兒早就有了聯系,而且還背著我一同出遊了這麼多次。
我來到裴衍之的書房,果然在一個不起眼的匣子中發現了一疊書信。
最近的一封是三日前,字體是女子慣用的簪花小楷,是林霜兒寫給他的,隻有短短的一句詩: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信紙背面則有一句詩:“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筆力勁挺,遒勁有力,是裴衍之的字跡無疑。
這是裴衍之的一個習慣,會在重要的信件背後留下自己的回信,以作紀念。
從前我們兩人成親前互來信件時,他也是這麼對待我送給他的每一封信的。
沒想到這份甜蜜與情趣,早就給了他人。
我走馬觀花般看得飛快,最早的一封紙張已經泛黃,落款是在五年前。
字墨已淡,可筆力險勁,仿佛在提醒我:他們二人這五年來一直在通過書信互訴相思衷腸,宛如一對相隔異地的佳偶璧人。
多好笑啊,我的夫君,堂堂的從三品吏部侍郎裴衍之,每月休沐固定找借口外出,其實都是跟他年少時的青梅一同遊山玩水。
可我這個妻子卻渾然不知,反而盡心盡力地為他打理後院,想讓他在朝堂之外再無後顧之憂。
我的胸膛裡好似燒起了劇烈的火,燒的胸口疼得厲害,淚水不知不覺間模糊了眼眶。
我與裴衍之成親時許下的山盟海誓、白首不相離,在這些信件面前恍如一場笑話。
書房中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我癱坐在椅子上,怎麼也想不明白,我們夫妻怎麼會變成這樣!
02
裴衍之進來,被椅子上的我嚇了一跳。
“怎麼突然來書房了,還不點個燭火?”他問道,聲音裡多了一絲緊張。
我語氣冷淡:“沒怎麼,就是突然想進來坐坐,不可以嗎?”
察覺到我心情不快,他挑了挑眉:“怎麼了這是,又被孩子氣到了?夫人管家辛苦了,我來給你按摩按摩。”
一邊朝我走來,一邊說:“對了,過兩日休沐,禮部的劉大人約我還有別的官員一起去大慈恩寺禮佛,最近大唐內災害不斷,我們這些官員也該去拜拜,為國祈福。”
他的語氣極為自然,好像真的是要和劉大人去一樣。
“可以不去嗎?”
“什麼?”
“我說,可不可以不去,留在府裡陪陪我和孩子們。”
他蹙著眉,不悅地說:“你是不是老糊塗了,我是朝廷官員,這件事事關社稷,我要是不去,豈不是落人口舌?”
我低聲問道,希望他能和我說實話:“你真的是和劉大人去的嗎?還是說,是跟別的人一起?”
他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怒意:“你這話什麼意思?你不相信我?”
換作以前,我肯定不會懷疑他,不僅支持他去與這些官員聯絡維系感情,還會為他打理好出行的一切。
以至於他把這當成欺騙我的借口,騙了我整整五年。
我抬頭與他對視,他眼底的不耐與生氣被我盡收眼底,我突然覺得這半生相敬如賓的日子無聊透了。
我將那沓信件猛地拍在桌上:“對,我不相信你,這就是原因。”
他火冒三丈,一把奪過信件,聲調陡地拔高:“陸婉,誰允許你進我書房的,還亂翻我東西?給我滾出去!”
我譏諷地看著裴衍之,心中隻覺寒涼無比。
當年裴衍之還是一個八品小官時,因為貧寒買不起小廝,是我在他處理公務時帶在一旁伺候筆墨,無間冬夏,從不覺辛苦勞累。
那時他怎麼願意讓我進來呢?
如今他平步青雲成了人人敬仰的裴侍郎,倒開始嫌棄我這個正妻來,不允許我進他的書房了。
“我和林霜兒,隻在年少時有過一段情誼,我現在也隻是把她當妹妹而已。我們之間,沒有你想得那麼不堪!”
“再說了,陸婉,我和你夫妻多年,我性情如何你難道還不了解?你這般猜疑我,真讓我感到心寒!”
說罷,便憤怒地奪門而出。
我好想質問他,誰家兄長與妹妹會這麼寫信互訴思念與衷腸的?
但還是生生忍了下來,裴衍之這樣自私涼薄的男子,永遠不會承認自己有錯。
我隻恨自己年輕時被少女情思蒙了雙眼,半生韶華錯付給了這樣一個男人,真是不值透了!
03
休沐那日,裴衍之不顧我們之間已經發生了爭吵,一大早就出門赴約。
我則借口身子不適,提出要去京郊的莊子上小住一陣子。
早已管家的兒媳應該猜到了些什麼,但還是盡心為我打點好外出的行李。
她想了想,忍不住勸慰道:“娘,公爹他...他可能做錯了事,但有什麼話咱們可以好好說。”
朝兒媳安撫地笑笑,她不懂,別的事都可以商量,可唯獨這件事觸及到了我的底線,我不可能原諒裴衍之了。
我拍了拍兒媳的手,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
我撩開簾子,朝兒媳喊道:“幫我轉告裴衍之,就說我要與他和離。”
不顧愣在原地的兒媳,馬車緩緩前行。
裴衍之之所以敢放心出門,就是認定我在與他賭氣。想著過幾天等我氣消了,自然就會向他低頭,就和以前我們爭吵時一樣。
可這一次,注定要讓他失望了,我既然決定要放下,就絕對不會再回頭。
這莊子是我的陪嫁,是先帝賞賜給我的,他當時還戲稱若是裴衍之惹我生氣了,我還能有一個去處。
沒想到當年的玩笑話如今全都應驗了。
住進莊子幾日後,我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林霜兒坐在我的對面,眼中帶有笑意。
她的樣貌與畫像上並無多大出入,歲月的沉澱為她增添了一絲風韻。
也難怪即使過了這麼多年,裴衍之一見到她還是會對她起心思。
她淺笑著開口:“陸婉姐姐,突然登門,多有叨擾,還請您多擔待。”
“聽聞我讓您跟衍之哥哥產生了矛盾,所以妹妹我特地前來賠罪。”
見我表情冷淡,她也不甚在意,娓娓開口:“說來也怪妹妹我,到了京城這麼久,都沒有到府上來拜見您。”
“我和衍之哥哥之間,真的隻是兄妹之情。他也是心疼我,才常來看我。”
“說來也不怕您笑話,五年前我夫君突然病亡,獨留我和兒子相依為命。”
“我們孤兒寡母的,在益州也沒個依靠。無奈隻能上京來投奔衍之哥哥,兄長不僅不嫌棄,還對我們處處照顧,我們母子十分感激他。”
我也笑了,反問道:“所以你這麼大費周章地找上門來,就是為了告訴我裴衍之有多博愛的?”
“當然不是,我是怕您誤會,畢竟衍之哥哥每逢休沐都要到我這裡來。”
“他也是心疼孩子小小年紀就沒了父親,您千萬別往心裡去。”
她語氣和緩,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我卻從那笑裡,品出了挑釁的意味。
“你和裴衍之到底隻是兄妹還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心思,你們自己心裡清楚。”
“與其裝模作樣地來我這裡解釋,不如多琢磨琢磨怎麼讓裴衍之盡快娶你進府。”
“都五年了,他都沒答應給你個名分,甚至不敢讓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知曉半分,你在他心裡的地位可見一斑。”
第2章
顯然我這話讓她有了危機感,林霜兒臉色驟變。
但她不想在我這裡落了下風,強撐著反駁道:“我別無所求,隻希望能陪在衍之哥哥身旁,不管是什麼身份。”
我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忍不住提點道:“我要是你啊,哪怕用盡了手段也要讓裴衍之娶我進府。”
“畢竟他這人最是涼薄無情,與我多年夫妻都能變心,心思又能放在你這裡多久呢?”
“你也不年輕了,還能比得過外面正值豆蔻的女子?”
“他心今日能放在你這裡,他日也能到別的女子那兒去。到那時你又能如何呢?”
聽我說完,林霜兒整個臉變得煞白,呆坐在那裡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我這並不是在唬她,以裴衍之的性子,真的做得出這種移情別戀的事。
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