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看到了爸爸給她發的信息,成百上千條信息隻有零星地回復,告訴他,不會再回來了,別再等她了。
如果爸爸知道她在這個時候回來隻是為了他的賠償金,該多麼傷心啊。
“餘家聯系你了?承諾了你什麼?一定很多吧,不然不值得你跑這一趟。”
她剛準備開口,我就直接道:“我不會答應的,你知道的,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答應。”
“你以為你現在面對的就是最困難的時候了,鄭小荷,我告訴你,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前是怎麼一個龐大的家族。你考慮過,一個能在這裡開酒吧、歌舞廳和網吧的人,他在當地能有多大的勢力嗎?至少說明他在公安、消防還是工商都是有人的。”
“所以呢?”
15、
我聽到她充滿嘲諷的冷笑聲:“所以呢?我原來以為你就是天真一點,沒想到你是一點兒都不知道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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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麼硬扛著是為了什麼?是,你為了公平,為了正義,你有沒有想過你能得到什麼嗎?你讓你爸爸S無全屍,你讓你妹妹本來可以擁有一筆衣食無憂的錢卻要跟著你顛沛流離,你甚至攪亂了你自己的生活。你到底圖什麼?”
“你這樣就是讓你奶奶他們看笑話,本來在老家他們就看不起你爸爸生不出兒子,現在他S後還要笑他S不瞑目,你真是鄭勇的好女兒!”
我把煙熄滅,回頭看著這個面容依然姣好的女人,說道:“我是不是一個好女兒,除了爸爸,誰說了都不算,尤其是你。不要在我身上白費力氣,我絕不可能撤銷鑑定。”
我轉身就要走,她拉著我的手態度突然就軟了下來:“你怎麼就不肯相信,我真的是為了你跟小朵呢?這樣,你撤銷鑑定,餘家賠償你們的部分我一毛錢都不要,這樣總可以了吧?”
我冷笑著出聲:“李芳菲女士,我鄭小荷不是三歲小孩子了!不必跟我說那些廢話,餘家怎麼跟你談的,你怎麼承諾餘家的我都不問,但是鑑定我是不可能撤銷的。”
“你不撤銷,餘家是不可能放過你的!”
“沒關系,我就這爛命一條,讓他們來吧。”
“鄭小荷,你真的不可理喻,你跟你那個S爸掙錢一個德行。”
我停下推開推拉門的手,回頭衝著她笑了一下,道:“謝謝,這對我來說是至高無上的贊譽。”
16、
李芳菲在家裡住下了,她每天都有接不完的電話和發不完的消息,但好在她為了拉攏鄭小朵,每天換著花樣地給她做飯。
我從家裡繁瑣的事情中脫身,忙著在幾個菜場間周旋,想給自己重新找個攤位,無論如何要先把眼前的生活穩定下來,沒有收入肯定是不行的。
跑了兩天,我發現這個事情是行不通的,所有管委會的人聽到我的名字連辦公室門都不讓我進去。
有一個我在市場內部已經跟人家談好轉讓了,所有細節都談好了,管委會那邊本來都同意了,結果我的身份證遞上去後就突然改口了:“哦,我們這兒的攤位是不能轉讓的,不幹的話隻能退租,我們重新走招商流程。”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一路從菜場走回家,一直在思考接下來要怎麼做,畢竟我跟妹妹每天都要開銷,妹妹開學還要交學費。
爸爸是留有的一些遺產,一直還沒有開始處理,因為我媽走的時候沒有跟我爸領離婚證,中間還有奶奶不願意配合,所以他的錢我還暫時動不了。
我看到我家樓下人頭攢動,李芳菲正站在那人群中間,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看起來很激動。
我一直等到人群都散了,才繼續往回走,她站在樓道上看著我:“你都看到了?我直截了當的說,那都是來要債的,所以你該明白的,你爸爸這件事,我不會妥協的。”
“不是去了國外?哪裡招惹的這些人?”
她嗤笑了一聲:“國外那麼好呆的?第二年我就回國了,後來又找了個,沒想到自己是賭鬼,還把我拖進去了。”
“嗯,那你好自為之吧。”
她沒回答我的話,隻問道:“去市場都碰壁了吧?我勸你不要白費力氣了,餘家都打好招呼了,你找不到工作的。”
17、
“我暫時不會配合你做遺產公證,你妹妹還有兩個月就要開學了,你看好的那個學校寄宿費用是五萬一年,開學就要繳清,你剛繳清你爸爸做鑑定的錢,身上已經沒有多少了吧?”
“沒有錢就去讀走讀學校,義務教育花不了多少錢。我的妹妹,她跟我一樣有擔當,她絕不會為了強權妥協。不要試圖對她循循善誘,你們能成功一次,也不會成功第二次。”
她笑著道:“那你大概不知道對於一個從小沒有母親關愛的孩子,對媽媽有多渴望。”
我毫不退讓地盯著她看:“你可以試試看。”
我一連幾天沒有出門,一直在家裡倒騰那臺電腦,妹妹整天趴在一旁看,問我是不是在找工作?
我這個中專的文憑,其實真沒有什麼工作可供選擇的,我隻想找到一種方式可以繞開餘家,至少能暫時保證我和妹妹的生存。
等到鑑定結果出來以後,案子真正開始審理的時候,我們可以依法要求餘家的賠償以及後續處理對遺產的繼承。
然而李芳菲女士已經開始坐不住了,她接聽電話的頻率越來越頻繁,經常會在電話裡同對方爭吵,直到有一天她問我:“這房子你們買的時候多少錢?”
“多少錢跟你也沒半毛錢關系,這房子是我的。”
她有點吃驚道:“你的?這房子不是你爸爸出資買的嗎?”
“不要套我的話,這房子是我的名字,當時的錢是從我賬戶劃出去的。”
她對著妹妹怪笑了一下:“你爸可真不偏心。”
小朵立刻接了句:“是不偏心的,爸爸也攢錢說要給我買一套的。”
她本來有點喪氣的臉聽到這神情又變了,語氣有點高昂道:“你爸爸就在菜場賣魚能掙幾個錢?給你姐姐買了還能給你買?”
小朵有點不服氣道:“當然能,我爸爸是菜場賣魚裡生意最好的,他超級厲害的,他答應我的事情從來沒有食言過!”
李芳菲被小朵的大小聲弄得非常不愉快,她立刻反唇相譏道:“那他S了可不得食言了?”
18、
小朵睜著那雙無辜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李芳菲,眼淚毫無徵兆地就掉落了下來。
李芳菲自知失言,站在那一言不發地看了會兒,正想上去安慰,隻聽小朵道:“你走吧,你不要待在我家了,我和姐姐不需要媽媽。”
李芳菲走後,小朵趴在我懷裡問我:“姐姐,你難過嗎?”
我搖了搖頭說道:“不難過。”
“可是我為什麼好難過啊?姐姐。”
“因為你對她有期待啊。一個人對自己的媽媽有濾鏡有期待是很正常的,我沒有是因為我知道她根本不愛我。”
其實她離家走的那天從我學校門口路過了,就真的隻是單純的路過,正好趕上放學的點,可她自始至終沒有往校門的地方望一眼,她顧著趕路,甚至沒有聽到我的呼喊,隻留給我一個匆匆的背影。
回到家後我才知道她走了,去扔她衣服的時候我就想到了放學的那一幕,我就明白了,她一點兒也不愛我,甚至連最後一眼也不想看我。
那天晚上小朵在我懷裡睡著,我用手機還在看工作機會。
一不小心點進一個直播間,一個律師模樣的人在講解司法鑑定。
有人在詢問自己的父親交通事故身亡,是不是不參與屍檢這個官司就沒有必要打下去了?
律師問對方為什麼不想打。
回答:“不想讓他S後那麼沒有尊嚴,而且聽說家屬要在現場,他們都接受不了了。”
我在公屏上回答:“難道枉S就是有尊嚴嗎?而且家屬可以不進去陪同,隻在外面等待籤字的。”
沒想到我的回復一下子被那個律師看到了,他立刻詢問我是否參與過鑑定,是否方便上麥。
我把妹妹放在床上,拿著手機就出去了。
19、
那是我第一次接觸直播。
沒想到我的那一段自述被截屏下來火速傳播。
“我全程參與過我父親的屍檢,我認為它是有必要的,無論是為了增加賠償還是為了給犯罪分子定罪,它都是強有力的證據。”
“整個過程就是一個取證的過程,它是神聖的,也是莊嚴的。每個工作人員都很有耐心,我握著我爸爸的手,我看著他身上的每一處傷痕,它們是犯罪分子留下的,是罪證,屍檢會把這些罪證親手拓印在兇手的身上,讓他們辯無可辯。”
“很多人可能接受不了解剖的過程,其實可以不進去的,因為都全程錄像的,你隻需要籤字就可以。你要堅信,你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真相被印證。你的信念才是最重要的。”
“就像我和妹妹,所有人都勸我們不要鑑定,因為對方許諾了高額的賠償,不開玩笑地說,我一輩子沒見過那麼多錢呢。如果這個人是不小心導致了我父親的S亡,並且能夠真誠地跟我們道歉,也許我會諒解他。可對方很囂張,他的兇殘導致了我父親的S亡還威脅我以及我的家人不可以進行屍檢,並且讓我直接丟了工作。希望以此讓我妥協。”
“我絕對不可能妥協的,直到我生命的最後一刻,我也要為我的父親討回公道,這一切都才剛剛開始,我才二十三歲。”
“希望我們都能正式鑑定背後真正的意義吧。”
我一夜出圈,那個律師也因此收獲了一批粉絲,並且他在後臺私信我,說願意作為我的代理律師為我父親免費打官司。
他是第二天早上就達到了我的城市,並且告訴我,在司法鑑定結果出來以前,他會待在我的城市保證我的安全。
20、
“屍檢時拉著父親的手”“屍檢背後的含義”“正視屍檢”這幾個詞條以爆炸似的速度在網絡中傳播開來。
與此同時,網友們根據我提供的信息,抽絲剝繭地扒出了S害我父親的兇手。
一時間對於餘家的傳聞甚囂塵上。
他們家被扒出了很多違法犯罪最後卻逍遙法外的事情,竟一時引得公安機關發布通告說要嚴加追查。
事情的發展速度和發展方向在網絡的影響下,已經不受任何人的控制了,包括餘家。
李芳菲大概明白餘家是靠不住了,她開始要跟我分配父親的遺產,妹妹的學校就要繳費了,我便同意了。
去銀行拉完流水之後她有點驚訝地說:“沒想到你們賣菜的掙得真的還可以啊!”
銀行建議我們最好能找到存折的原件,於是我跟我媽還有奶奶一起回到家裡。
她們倆一邊吵一邊罵,差點大打出手,最後同仇敵愾的一致把矛頭指向我,大罵我是敗家玩意。
我從箱子裡掏出了一個帶鎖的鐵盒子,又把鐵盒子砸開,最上面放了一些照片,有李芳菲的,也有我和妹妹的。
還有一張他剪貼出來的全家福,我忽然意識到原來我們四個人從來沒一起照過相。
盒子的底部是一張光盤還有幾份文件,上面赫然寫著“遺囑公證書”五個大字。
我打開一看,鼻子一酸,差點流下眼淚。
我的爸爸,把他這一生所有的積蓄,都公證給了我和妹妹。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做的這件事情,也許他早就預感到人生的無常,無論生與S,他都為我們籌劃好了。
21、
那兩個還在罵我的人,看到遺囑的那一刻,都傻了。
她們根本沒想到我的文盲父親居然懂這個,尤其是到了公證處之後,了解到遺囑是優於一切繼承方式後,她們的咒罵已經從我變成了我爸爸。
沒人在乎是不是S者為大了。
她們隻顧著宣泄彼此心中的不滿。
而我已經無暇顧及她們,我接到了鑑定機構的電話,我爸爸的屍檢結果出來了。
我捧著報告看著最後那一行鑑定結果:根據案情、病歷以及檢驗所見分析,鄭勇致命傷在顱內,符合被重擊後出血S亡。
2016年9月1日,帶著這份屍檢報告,公安機關對餘成明以故意S人罪提起了訴訟。
案件經歷了一審、二審和終審。
終審結果下來的那天,我走出法院,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路邊的桂花開了,那味道沁人心脾。
律師問我:“恭喜你把壞人繩之以法,你接下來想做點什麼?”
“想去妹妹學校附近做點小生意,也許會利用下互聯網。”
“好,你從這往前走,別回頭。新生活開始了,祝你跟小朵萬事勝意。”
嗯,爸爸在保佑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