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我爸爸沒有心髒病!
導語:
爸爸S後,我遲遲不肯下葬。
奶奶聞訊趕來,大罵我是不肖子,罵我讓爸爸S無全屍。
可我必須找到真相,它沉默且有力。
真相就在刻畫我爸爸的身體上。
每一拳每一腳。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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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郵箱裡充斥著關於屍檢鑑定的照片。
它們血淋淋又赤裸裸地,訴說著這是一場沒有勝利者的戰役。
從事情發生到現在,我每天都能收到類似的照片。
甚至我家的門上、牆上貼的全都是。
我那個隻有十二歲的妹妹,每天都被嚇得哇哇大哭。
而我那遠在老家、十幾年沒有聯系過的奶奶也親自上門勸阻。
她跟我印象裡的沒什麼不同,中氣十足地尖刻嗓音大罵我是個不肖子孫,當年她也是用這樣一把嗓子把生不出兒子又不肯再生的爸媽撵出家門的。
“鄭小荷,你是準備要讓你爸爸S無全屍嗎?你怎麼這麼狠心吶?你爸爸對你這麼好,你怎麼敢的啊?”
“我不同意,我是絕對不可能同意解剖的,我作為你的長輩,說話就一點用都沒有?你懂不懂得尊重老人啊?”
“你是長大了,能掙錢了,你想過沒有你妹妹啊?她才十歲。你知道你堅持解剖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對方很有可能一毛錢都不賠給你們。那你叫你妹妹喝西北風啊!”
其實隻有這最後一句才是她的重點。
她不在乎這個兒子的S活,不然不可能十幾年都沒有一個電話。
她不在乎我是否尊重她。
她隻想要錢,因為她的二兒子給她生了三個孫子,她要用我爸用生命換來的賠償金給她的孫子們鋪路。
2、
她見我連話都不答,就知道沒戲。
正巧我電話響起來市場來貨了,我拉起妹妹就要帶她走,我奶奶一臉氣憤道:“你那裡髒S了,帶她幹嗎?我帶她去吃飯。”
妹妹也搖頭說不想跟我去:“好腥啊,姐姐,我不想去。我想跟奶奶去吃飯。”
電話一直催,於是我叮囑了兩句別亂吃之後就匆匆走了。
結果那天晚上回來之後,我妹妹就開始發燒。
我一開始以為她是回來得太晚吹了風,可沒想到到夜裡忽然嚴重了起來,燒到39度的時候她開始胡言亂語。
“爸爸,爸爸,我好想你啊爸爸。小朵好想你。”
“爸爸好可怕啊,你臉上為什麼都是焦炭啊,你別嚇唬我,嗚嗚嗚嗚,小朵害怕。”
“爸爸,求求你了,我這就告訴姐姐!”
小朵的燒降得很快,但人還是沒什麼精神,直到清晨才悠悠轉醒。
我守了她一夜,站起來差點栽了一跤,我正準備去菜場時,妹妹一把抓住了我。
平時膽子很小,在我面前總唯唯諾諾的妹妹,這一比堅定地抓住我的手:“姐姐,別解剖爸爸,我求你了,爸爸昨天晚上一直來找我,他真的不想被解剖。算了吧,就算不解剖,那個人也跑不掉的。”
“奶奶是不是跟你說什麼了?”
“沒有,是我自己害怕。我昨晚做夢夢到爸爸了,他說不願意。他不想追究了。姐,你不知道解剖都多可怕,他們會拿手術刀把人切開,要開顱,要打開胸腔,還要把所有的器官都拿走,到時候人隻會剩下一個空皮囊。”
妹妹帶著哭腔,聲音越來越大、語速越來越快,情緒也越來越激動。
“他們隻負責縫合在一起,根本不管你是否美觀,進去前和出來後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而且而且,全程都要錄像還要拍照片,姐姐,姐姐。我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
她的情緒在說完這句話後徹底失控了。
3、
我看了看床角那個被她踢出被子的熱水袋,沒有吱聲,轉身就走了。
我沒空安撫她,因為今天是我去警局最後確認的日子。
我請求鑑定機構對我的父親進行屍檢,警方跟我核對了注意事項後,我表示希望越快越好。
一直跟著我這個案子的老警察在幫我整理資料,旁邊有小警察問道:“為什麼不願意接受賠償?據我所知,對方提出的賠償金額相當可觀。”
是的,對方提供了巨額賠償,假如我願意不驗屍並且出具諒解同意書。
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因為被人活活打S和被人打了之後心髒病復發而S是兩種判法。而我的父親鄭強,他耳聰目明,身體強壯,沒有隱疾。我讓欺負他的人受到法律的制裁,而不是鑽法律的漏洞。”
卷宗就在我的手邊,我翻看過無數遍的案發經過又一次呈現在我面前:
2016年6月14日,鄭強(男,48周歲)回家途中經過餘成明(男,24周歲)經營的酒吧,餘成明出門時撞到鄭強,被鄭強反手推開後,惱羞成怒後找兩個朋友將鄭強拖入後巷,由餘成明本人對鄭強進行毆打,時長約五十分鍾……後鄭強屍體於酒吧倉庫被發現。
我又一次逐字逐句地看完,這過程對我來說漫長又殘忍,但又不得不。
我反復咀嚼這裡的每一個字,不肯漏掉一點信息,即使每一次都讓我淚流滿面。
4、
時間定下第二天下午兩點,距離我父親被害已經過六天。
我沒有太多時間了,我父親也沒有了。
我得在明天上午交齊兩萬的鑑定費用,而我父親的冷櫃也隻能再住最後一天了。
我回到我在農信菜場的攤位上,我在那裡賣蔬菜,隔著一條過道就是爸爸的生鮮攤位,他主要賣魚。
他為人老實從不缺斤短兩、又與人為善,所以這一整條的魚攤他生意最好,那些沒有賣魚的攤主也會把客人指過來。
早上四點起床、五點到倉庫、五點半到菜場,早上九點不到他就能賣完,然後開始背著工具箱開始他的第二份工作—電工。
我爸爸就是靠著這樣日復一日的辛苦工作,一個人養活了我和我妹妹。
我沒有見過我媽媽,爸爸說以前太苦了,媽媽去大戶人家當保姆,人家要移民,媽媽就跟著去了。
爸爸的攤位上有一個錢盒子,現在很少收到現金,有的話就會先攢在裡面。
我昨天走的時候很匆忙,拿完錢就走了,錢罐子沒有上鎖,剛剛一打開, 裡面滿滿當當的,大大小小的面值都有,粗略看了有小一千塊。
對面賣帶魚的阿姨看到我來,立刻丟了手上的冰塊走了過來,指了指那盒子說道:“大家一點心意。最近收的紙幣都放裡面了。”
5、
時間已經過了九點,這會買菜的人已經沒那麼多了,許多伯伯嬸嬸都圍了過來。
“聽說你要給你爸爸屍檢啊?昨天你前腳剛走,你奶奶帶著你妹妹就來了。帶著些照片,看了我們都挺不落忍的。”
“我聽說對方要賠兩百萬,那可是兩百萬,你跟你老子在這裡起早貪黑地賣魚賣菜,一天才掙幾個錢?”
“你準備讓你妹妹跟你一起賣菜啊?你拿了錢帶她換個地方生活,不也挺好的。”
這些話最近這幾天我聽得太多太多了,我一度以為我已經麻木了。
人總是會在金錢面前彎下腰塌下肩膀,這很正常。
可正常不代表正確。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那個兇手和他的親人非常囂張地對我說:“打S人就賠錢,我們有的是錢,你們想想他值多少錢?我們照價賠償。”
我第一次知道,在這些人眼裡,生命的價值是可以被金錢衡量的。
然而第二次他改口了:“我沒有打S他,我走的時候他躺在地上大喘氣呢,像是心髒病發作了一樣。”
我大聲喊道:“我爸爸沒有心髒病!”
有人在一旁提醒道:“中年人突然心髒病也不是不可能。”
然後我想到那天有個警察曾經告訴我的一件事情,我便大喊了出來,站在兇手旁邊的那個人臉色變了又變,最後提醒我安靜一點。
6、
“我要屍檢!我請求屍檢!”
直到我喊完這句話,當時現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一次周圍人圍觀勸解,我還是這一句話:“我要屍檢,我請求了屍檢。”
我艱難地再次開了口:“我想問叔叔阿姨們借點錢,鑑定需要提前墊付兩萬塊錢的費用,我還差七千塊錢。”
索性善良的人還是很多,盡管他們還是會勸我,最好不要鑑定了,人S不能復生,活著的人還是要生活的。但還是一人五百的,很快給我湊夠了七千塊錢。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來了,九點要去做最後的手續確認,下午就鑑定會準時開始。
然而我的房門卻打不開了,我放在床頭的手機也被拿走了。
在那一刻,我突然特別想哭。
我排除了萬難,想要為我的父親討回公道,最致命的一擊居然是我的家人給我的。
我真的沒有時間了,遺體隻能保存七天,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對方一直在拖延我的時間。
我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這些天我一直繃著一口氣,沒有讓自己崩潰過,我知道爸爸在等我,妹妹也需要我,我沒有資格泄氣。
可我真的好累。
恍惚間我好像聽到那個人在我耳邊說:“就打S他怎麼了?賤命一條,老子有的是錢賠。隻要我賠得起,我連牢都不用做你信不信?”
我不信啊,我怎麼會相信呢?我怎麼能相信呢?
那是我的爸爸,是含辛茹苦養育我的爸爸啊。
我忽然聽到大門有響動的聲音,我站起來拍打門,大聲喊著開門。
沒有人應我,是有人往妹妹房間走過去,我趕緊擦了擦眼淚問道:“小朵,是你嗎?開門,小朵!”
第2章 爸爸在保佑我們呢
7、
我敲到筋疲力盡都沒有任何聲音再次發出。
我靠著門看著窗戶,那是爸爸小時候怕我和妹妹掉下去特意安裝的防盜窗,沒想到竟然變成了困住我的枷鎖。
我想到這,不禁悲從中來,放聲痛哭了許久。
這幾天,又太多值得我哭的地方了,人繃住的情緒一旦被卸下,無論何種情感都會決堤,尤其是悲傷。
過了許久,我聽見有人在我門前小聲地問:“姐姐,你是在哭嗎?”
是小朵!
我趕緊拍了拍門示意,道:“小朵,你幫姐姐找找鑰匙開門好嗎?姐姐要出去,爸爸在等我。”
“姐姐,沒人在等你了,也沒人會去學校等我了,爸爸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