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媽媽的一生像燃料,寬容又炙熱,隻為照亮我。
她將她用一生讀明白的道理教給我,那就是人要為自己活。
這也是後來我在認清自己的心時,會毫不猶豫且堅定不移地選擇周焰的原因。
我要為自己活,我要為了自己做選擇,我要跟隨自己的心。
我要選周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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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焰說完我媽,又自顧自說起他家。
「唉,我是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跟家裡二老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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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道這樣不好,但他們太固執,隻想著讓我聯姻,完全不顧我的想法。
「我隻是想跟自己喜歡的人過一生,有什麼錯!
「蘇姨,你說是吧?」
周焰向我投來求同情的眼神,我還沒回又被他打斷,連眼神也變得審視。
「哎,不對,你是我媽僱的,該不會~」
周焰話音調子七拐八拐,聽得我煩躁。
「不會跟你媽告密的!我一把年紀了,你說這麼多我記都記不住。」
這是實話,人一上了年紀,記性也是越來越不好。
周焰又嘬兩口手裡的可樂,黑色的液體裡不斷冒出泡泡,向上浮起又炸開,也炸出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刻意忽視的問題。
在我的視角,周家對不起蘇家在先,阻撓我跟周焰在後,所以在周焰與他父母的博弈裡,我理所當然地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
可事實呢?
我不過是憑著周焰對我的愛罷了。
隻不過是因為他愛我,所以他甘願與血親割席。
可真是他甘願的嗎?
我忍不住想問他,在與父母冷戰的那些年,有沒有怪過我,有沒有後悔過?
如果不是我,他不必與父母感情冷淡,不必自己辛苦賺學費,也不必為創業資金發愁。
因為要選我,讓他本該一帆風順的人生多了許多坎坷。
想到這裡,我竟有一些愧疚,本想拿走可樂的手抬不起來了,連話音也有些顫抖。
「周焰,你可知道你剛剛說的話代表什麼?
「若是以後兩個人感情淡了,你會埋怨她,你會責怪她,你會……後悔的。」
周焰看我,渾濁的眼球卻迸發出清明的神色。
「蘇姨,對待阿青,我從來都是慎重、清醒的。
「我不知道我以後會不會後悔,但我永遠不會埋怨她。
「這是我的選擇,與她無關。」
我跟周焰,都在自己的選擇裡,以對方為答案,堅定、認真。
24
周焰畢業回國第三年,我們湊夠錢,又借朋友的名義把學校旁邊這套三居從他父母手中悄悄買了下來,一住幾十年。
我又租下一套離我們不遠的一居,把我媽從鎮上接到城裡,日子越來越好。
周焰每日忙著創業的事,公司的名字是我取的,叫「青攜」。
周焰父母的態度漸漸軟化,已經慢慢接受我們結婚的事。
他多次想帶我回周家老宅見父母,我沒有同意,次數多了他也能察覺一二。
妻子與父母不睦,他夾在中間,心裡不會好受。
我的心裡也煎熬,周焰不知道我爸破產和自S的真相,我也不想告訴他,免得徒增煩惱。
直到有天下班,我在學校門口看見了周焰母親,距離我們上次見面已過去六年。
還是差不多的咖啡店,我跟宋阿姨像六年前那般落座,而我已不似以前的彷徨。
宋阿姨依舊打扮精致,但脂粉遮掩不住臉上的疲倦,想來家裡家外的麻煩事確實耗人心血。
「青青,你現在生活得好,阿姨很高興,倒是你周叔叔的企業這兩年不太景氣。」
周家產業偏實體經濟,智能科技衝擊加缺乏革新,這些年在走下坡路。
我對生意場上的客套不感興趣,面無表情看著咖啡杯裡的拉花。
「你跟阿焰的事,我和你周叔叔這麼多年也想明白了。
「你們結婚好幾年,一直這樣也不像話,有時間回家坐坐。」
我被她輕描淡寫的言語氣笑,原來不是親手拿刀,就不算S人犯,可以做個沒事人,當作無事發生。
「宋阿姨,我爸S了十年,你們心裡有過一絲愧疚嗎?」
宋阿姨臉上已掛不住笑,她沒想到我問得如此直白。
「你們想明白了,是對我天大的恩賜嗎?
「我從來不在乎你們的想法。」
說完,我起身要走,但被她慌張地拉住,是謹慎低微的姿態。
「那件事,你……」
「我不會告訴周焰!」
她慢慢收回拉著我的手,緊繃的肩頸逐漸放松。
如果周焰知道自己父親間接害S了他深愛女人的父親,他會瘋的。
周焰是宋阿姨唯一的兒子,她不會讓他受到一點傷害。
我也是。
「周焰是我的丈夫,他永遠不會知道那件事。」
宋阿姨看向我的眼神裡先是不解,片刻後又釋然。
在夕陽裡,她向我深鞠一躬,說了聲抱歉。
父輩的糾葛不會隨時間衝淡,卻也不該蔓延到下一輩的身上。
這是我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退讓。
夜晚,萬家燈火,周焰加班回家,我盛出最後一盤菜,是他喜歡的玉米冬瓜盅。
我笑著招呼他洗手吃飯,他將收攤減價買的鮮花插進花瓶,邊說著青攜新項目的進展,路過我身旁時必然要偷走一個吻。
這是我們平淡幸福的一天。
那一年,他 30 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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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焰一瓶可樂下肚,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嗝~」
我被他這S動靜拉回神,低頭一看,一瓶可樂已經見底,可他卻率先佔領道德高位,舉著空瓶子大喊。
「哎喲祖宗,不是不讓你喝飲料嘛!
「自己多大年紀不知道啊?
「嘴饞抿兩口得了,你這還一喝喝一瓶!
「還 300 ml 的!」
好個倒打一耙。
我看著恢復神志的周焰咬咬牙,扯下一張抽紙塞到他手裡。
「擦擦嘴角的可樂汁吧!」
周焰看看手裡的抽紙,又看看轉身就走的我,好像有點不好意思。
「乖乖,多大年紀了還讓人給你擦嘴,來,過來。」
我停下腳步,深呼吸平復心情,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是擦你自己的嘴,不是讓你給我擦嘴。」
身後一陣窸窣,周焰嘀咕的聲音越來越小。
「擦我的嘴幹嗎?我又沒有……
「哦,那就擦擦吧。
「奇怪,怎麼就來我嘴裡了呢……」
周焰吧唧吧唧嘴,肯定了喝可樂的人是自己後越發嘀咕,追上來問我,勢要把這個問題搞明白。
「我真沒想著自己偷偷喝可樂呀,我不讓你喝,肯定也不會自己偷偷喝的!
「阿青,我真不是故意裝傻不承認的。」
已近傍晚,該準備晚飯了,我打開冰箱取出食材,要多做幾道菜。
我應付著擋開周焰湊上來的大腦袋。
「我在擇菜。」
「肯定是這可樂自己跑我嘴裡的。」
「晚上吃米飯吧,我去淘個米。」
「我錯了。」
「對了,家裡沒玉米了,晚飯就不做玉米冬瓜盅了。」
「阿青!」
我甩甩沾了米粒的手,笑得彎了腰。
「嗯,對對對,肯定是可樂自己想被你喝掉的。」
周焰自己打破自己定的規矩,臉上有些掛不住,背過手去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停,微微佝偻著背,話音裡有幾分落寞。
「真的沒有要騙你……」
原來,他在意的是這個。
他在向我解釋,他沒有想要騙我。
26
在我跟周焰的婚姻裡,有過一次因為他騙我而導致的危機。
那是在我們婚後第七年,七年之痒的魔咒如期降臨。
彼時周焰的公司已步入正軌,周家父母將產業變現後注資到青攜。
周焰更忙了。
我在學校的工作雖說繁雜,但比起周焰還是清闲。
他每天早出晚歸,我們時常接連幾天都見不到一面。
也許是婚後的日子過於平淡幸福,讓我忽視了周焰有多招人。
接到蔣笑的電話的時候,我正給一份校級文件蓋戳。
熟悉的聲音傳來,不是蔣笑,是陳艾佳。
電話掛斷,紅通通的戳印蓋錯了地方,被領導一通數落。
我的大腦嗡鳴,一遍遍回響著陳艾佳的話。
周焰出軌了。
好不容易機械地熬到下班,打車直奔蔣笑家。
我失魂落魄的模樣嚇得蔣笑連連安慰。
「卉青啊,佳佳她也沒看清,說不定……」
「雖然我喝醉了,但是我看清了。」
「也可能人家兩人是在聊工作,不是……」
「什麼工作需要抱一起聊?」
「肯定是那小明星一廂情願!」
「周焰沒手啊,他不知道推開?」
「陳艾佳!」
「蔣笑!!」
她們兩個不知什麼時候搞到一塊,這些年打打鬧鬧,分分合合。
我無心聽她們吵吵,隻想搞明白周焰的事。
「什麼時候?在哪?和誰?」
陳艾佳扯開蔣笑的胳膊,看著我利落地說:「昨天晚上,沐臣會所,孫瀟瀟。」
昨天晚上,周焰沒回家,說去隔壁市出差了。
他在騙我。
我輕笑著對陳艾佳道謝,起身要走。
陳艾佳追上兩步,表情興奮:「要去揍他嗎?我也去!」
她身後是用力拽她,一臉愧疚尷尬的蔣笑。
我苦笑著搖搖頭,湊到陳艾佳面前,有些可惜地說道:「如果周焰真出軌了,我寧願對象是你。」
說完也不管陳艾佳瞬間冷掉的臉,拍了拍蔣笑的肩膀,朝門外走去。
身後傳來陳艾佳的聲音:「笑笑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
「蘇卉青,你真記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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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艾佳跟周焰那一段未付諸的聯姻,和曾經對周焰似有若無的好感,總是能挑起一場「大戰」,百試百靈。
關於陳艾佳,我跟周焰在一起後的許多年裡,都有她的身影。
她優秀、美麗、善良,是讓我自愧不如的存在。
可愛情就是不講道理,這麼一個完美的女子,偏偏周焰不喜歡。
有時候,我都覺得周焰可能瞎了眼,選我不選她。
對此,陳艾佳表示贊同。
後來,蔣笑也表示贊同。
隻有周焰搖搖頭:「我覺得還是阿青最好。」
想著想著我就笑了。